池曦文对他的电话感到莫名其妙。
    分手的三年, 梁越曾打过电话,说猫的事,说让他回家, 但没有一次是说“我想你”的。
    现在这通突如其来的来电, 拨电话的甚至还是迈卡罗,说明他们在一块儿,梁越可能是抽风了,也或许想找人陪睡, 想到了自己。
    背后的原因无关紧要。池曦文正要挂电话, 又听见梁越的声音低低地道:“他问我和你是不是认识, 你最好和他坦白,和我谈过恋爱不是难以启齿的事。”
    池曦文微微一怔,知道“他”指的是谁。
    比起梁越莫名其妙的来电,他更在乎李夏煜的感受。
    下午史蒂夫那句话,不知是不是故意, 但显而易见给了李夏煜很大的提示,如果他回家问梁越……
    梁越在电话里否认地告诉他:“我没回答,但你该承认,你其实不爱他,告诉他真相这么让你为难吗。”
    池曦文:“……”
    他皱紧眉头强调:“梁越,我和你弟弟在谈恋爱,你不要在我或者他面前说奇怪的话。”
    梁越微垂着头,长睫在眼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眼神游离不定,似乎聚焦不在某个具体的事物上, 反而显得有些出神,音色很低:“我知道你们在谈, 我不介意。”
    “…我等下就会和他说清楚的。”池曦文没法再和他对话,他和喝醉酒的梁越无法讲道理,“挂了,不要联系我。”
    “不好……”梁越说,也听见忙音。他声音透着一丝不清醒的沙哑,混合着酒意的沉重,比平时更加柔缓:“我没有答应你……池曦文。”
    不知道和谁在说话,电话早就挂了。
    迈卡罗可怜地说:“他把电话挂了,你们沟通得怎么样?”
    他听不懂,但听语气似乎不好。小男孩在电话里嗓音冰冷也坚定,和迈卡罗以前初次见他时柔软的模样不同了。
    梁越没有出声,眼神模糊不定地盯着结束通话后的屏幕,再熄灭。
    迈卡罗感受到他的痛苦,看见他呈现一种醉后的疲惫与松散,仿佛被困在这份无力和情感的泥潭里,他给了梁越一个拥抱:“leon,物是人非了,你也该向前看。最近回国工作了,你感觉怎么样?”
    “不错。”梁越回抱他几秒钟,推开了,“谢谢,我没关系。”
    他神态看起来又恢复了,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的面庞,梁越的手指懒散地握着杯子,喝了一口酒,低头看手表指针道:“明天早上有会,要上班,我们可以十一点结束。”
    看他收拾好情绪,迈卡罗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认识的leon。”
    一个右手舟骨骨折、在短时间内高强度训练自己左手并达到参赛水准的运动员;左手又因为tfcc损伤紧急开刀,彻底无缘职业生涯,而果决投身进了金融圈子,还能像以前一样时常登上杂志首页的男人。
    在前两年迈卡罗还见过他一次,发现他基本上不睡觉,问他怎么休息,他随口答道:“坐飞机时睡一会儿。”话语中透露平静,仿佛早已习惯极度的自我牺牲。
    在这种情况下,梁越有大量的同事碰大麻、招妓,用于解压和提神,梁越没什么解压方式,他就是不停地、不停地工作,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喝致死量的咖啡,偶尔的娱乐是看看电影撸个猫,将本来要花十几年二十年才能达到的时间成本,压缩到了最短。
    但尽管如此,梁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疯狂追逐事业的过程中,他失去了池曦文。
    他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懊悔,哪怕失去这段感情。他始终冷静地告诉自己,所有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如果还能挽回,说明池曦文还爱他。
    如果挽回不了,梁越希望他好,但那个人不要是李夏煜。
    挂了电话,池曦文径直走进浴室,水声渐渐淹没了他耳边的喧嚣。
    整个下午他都在医院忙碌,连续高强度地完成了三台手术,其中一台送来的病患,已经无力回天。池曦文亲手为它实施安乐,主人的哭声在走廊外久久回荡,无助与悲伤像是无法消散的回音。
    池曦文心里难过,却没法走过去安慰。
    这样的情况,他经历了太多次,数不胜数。
    在他手中离开的病患,有的生命虽短暂,却得到了主人温柔的守护;而有的动物,一生都在流浪与受伤害中度过,直到病危才被他抱在怀中,感受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人类温暖。
    池曦文低着头,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沉重的情绪压得他无法喘息,他没心情去想别的,也不关心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是该当面给李夏煜坦白整件事了,既然他今天问了梁越,那已经起疑,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发现的。
    洗澡后出来,池曦文看见手机里的未接来电,李夏煜问他:“小池~~你在忙吗?”他发了几个小狗的表情包过来。
    池曦文擦干头发,打开镜柜取出药瓶,回了语音:“我刚刚在洗澡。”
    李夏煜秒回他:“哦哦!你一个人在家吗?我现在能过来找你吗?”
    池曦文回:“现在?”
    李夏煜:“嗯嗯!”他回完消息,马上打了电话过来。
    池曦文接起,他已经吃了药,估计自己很快就会睡着,对电话里说:“你过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睡了,没有办法陪你看电影。”
    李夏煜说:“没关系,我陪你就好。”
    池曦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过来,叹口气说:“那我把钥匙放在门口,你过来了自己开门进来好了,因为我现在准备去睡觉了……”
    他吃了米氮平,药效来得快,眼皮已经快阖上了。
    李夏煜立刻说:“别别别把钥匙放门口,那太不安全了!我就是……”他就是怕梁越在池曦文那里,因为梁越也不接他电话,然后就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他知道估计是自己想多了。
    “我就是想见你了现在……视频看看你也可以。”李夏煜说。
    池曦文点头,把语音通话的摄像头打开了,变成了视频通话,他穿着睡衣坐在卧房,床头还摆放着弟弟上次买来的玫瑰花,李夏煜疯狂截屏,一边说:“小池医生你好可爱,睡衣也好可爱,上面有小熊啊。”
    他看一眼就能确认了,池曦文家里没有别人,是自己多虑了。
    池曦文握着手机侧躺下来,倦意上来,在被窝里和他聊天,但聊得具体是什么,他感觉不到,似乎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李夏煜说:“这样感觉离你很近,就躺在我身边睡觉一样。”
    池曦文笑了笑:“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十一点了还不睡觉。”
    “不,我打算十二点再睡,给你看我被窝里有什么……”李夏煜掏半天,掏了只猫出来,“眼熟不,是球球,你来过我家,给它看过病吧。”
    池曦文本来快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怎么在你房间?”
    李夏煜:“我大哥没回来呢,我偷摸玩会儿,挺好撸的嘿嘿,手感超级好。”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把猫固定在下巴底下,用胳膊环抱住。
    池曦文:“那它挺喜欢你的……”
    他家猫不怎么亲人的,被不喜欢的人抱了会攻击对方,因为以前当过流浪猫,警惕心一直很强。
    但肯让李夏煜抱,说明夏煜在家里经常投喂它,和它关系很好,球球才那么喜欢他。
    李夏煜:“是嘟,你这几天是不是还要上门来给球球做检查?什么时候来啊,我得在家,不能让你来了没人接待。”
    池曦文说:“我不清楚……过几天再说吧,你好好上班哦,不要无故翘班,工资禁不起这样扣。”
    “我知道,知道,对了小池医生,你一般喜欢过农历生日,还是公历生日?我看你农历生日快到了。”
    池曦文半闭着眼说:“都行,随便过一个就好,我不讲究,不需要豪华大餐,吃碗面就够了。也不要送礼物。”
    “不行,我要送。”他已经攒了很久的钱了,几千块的生日礼物他送不出手,那太抠搜了,太贵了也担心他不要,李夏煜想送他个电子产品,目前还没想好到底买什么,打算明天下班了去商店看看。
    池曦文说:“太贵的我不会要,你花的是父母的钱。”
    “我有工资呀,我给你花我的工资!”
    “好,工资。”池曦文真得睡了,没和他聊几句眼睛就闭上了,视频还没挂,手机躺下来对着池曦文的天花板,李夏煜也不敢说话了,开了静音,但没有挂电话。
    快零点的时候,楼下传来响动,他推开门出去看,是梁越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李夏煜穿着睡衣喊他:“大哥,喝酒去了吗?”
    梁越没理他,径直回了房,李夏煜挠挠头,回房间将猫抱了出来,去敲门道:“你找猫吗,猫刚刚在我那儿。”
    梁越打开门,冷着脸将猫捞到怀里:“这是我的,你再碰一次试试?”
    李夏煜望着他因醉酒而发红的脸,五官仍然英俊但眼神有些涣散。
    “sorry啦。”他有点无语,咋地,猫的脚长在猫身上,跳他身上来了他还不能碰了?就碰就碰怎么了!
    门在眼前碰上。李夏煜摸摸鼻子,回到房间,翻出以前收集的梁越上过封面和内页的杂志,有些被他剪下来的照片。
    照片中,梁越或是穿着笔挺的西装,或是休闲随性地倚靠在某个高楼的窗边。某张照片里,梁越戴着一副墨镜,脸部线条冷峻,光晕照在身上五官很像古希腊雕塑。李夏煜站在镜子前,拿着照片对比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还真是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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