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钟豫看他一眼, 忽然笑了一下:好玩吗?
    一般吧。邱秋说。
    确实。钟豫赞同,一边操作战舰以奇诡的角度冲出去, 淡淡道:一对一很无聊,一打多还有点意思。带你玩会儿。
    接下来的五分钟,竞技场内鸦雀无声。
    那位大言不惭的管理员,进来放了一炮,和危燕天才联手搞死一个, 就在大家以为马上就要赢的时候,他竟然弃了舰。
    然而骚操作没有停止,他大概是接手了那位好饿的驾驶位,摧枯拉朽的用一架半残的战舰横扫了战场。
    战斗结束,礼花在半空绽开。
    大区的观众们都被这魔幻场面搞得糟心不已,纷纷退场,走到一半,还差十秒就会被刷回备战室的红色战舰突然咳咳地清了清嗓子。
    脚步慢了点的观众不由停下。
    这就没了?便听钟豫战后总结道:说好的五大区管理员呢,怎么一个都不来啊,没意思。
    观众们:
    靠!为什么刚刚不走快点儿!!!
    成片的观众们原地下线,倒计时结束,场中所有战舰从虚空中消失。
    唯有角落中还坐着两人。
    疤痕脸大叔抱着臂,全程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不动,坐在他旁边坐着的庞赢老师也不敢动,他现在心里也乱得很,冷汗一阵一阵的冒。
    你那个徒弟,去了第二十六军校?半晌,杀戮者问道。
    啊,是!庞赢老师猛然回过神。
    危燕。杀戮者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而后起身。
    老师缓缓松了口气,跟着站起来,庆幸前辈被那个天才吸引了注意力,没发现他故意改设置的事刚走了两步,便听杀戮者又丢下一句。
    不要有下次。
    什么?老师惊得心脏狂跳。
    杀戮者向斜后方瞥了一眼,冷道:太难看了。给你的俱乐部丢脸。
    老师登时张口忘言,如坠冰窟。
    杀戮者,真名余颂远,当天回去看了一晚对战录像,向军区高层询问了一些信息。第二天便乘坐星舰飞往危燕区。
    出了星港,从高处向下看,便见绿意盎然。
    中心河在秋日艳阳下闪着光,以灯塔为中心延伸出去,河道并不十分平直,时宽时窄,时而弯曲,反而有种朴实的轻松感。
    余颂远没有多少欣赏景色的心思,只匆匆看了一眼,便顺着人流出了星港,坐上公共交通,往西区的热量乐园去。
    西区相对繁华,这间卖西式快餐的店客流很大,闹哄哄的,还有很多小孩子在叫闹。
    余颂远并不很习惯这样的环境。
    他点了一份套餐,找了处空位,像座山一般坐下,沉默地等着来人。
    可乐杯壁上水汽渐渐凝结,摩擦力撑不住重力,忽然溜下去。这一刻,门口忽然响起有客来的铃铛声,余颂远第无数次抬起头。
    进来的是个成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右手插在工装裤兜里,露出一小截缠着绷带的手腕。他背着光,裤腰上挂着的链子和车卡被室外阳光映亮。
    这幅打扮让余颂远微微迷茫,这一犹豫,便错过了起身的时机。
    男人进门后抬了下帽檐,左右看看,径直向余颂远走来,而后在他对面重重一坐。
    老余,钟豫把帽子拿掉,不怎么正经地笑了笑:稀客啊。怎么想起来找我?不带你的幼儿园啦?
    余颂远看着钟豫外套里的卡通t恤,心中莫名震撼。
    他和钟豫是旧识。准确的说,大钟豫几岁,当年也算是半个前辈。
    不过混到现在,时间跨度被拉长,这点资历已经不算什么,放在别处,他应该叫钟豫长官的。
    问你点事。余颂远目光从那个卡通图案上移开,多年来养成的严肃习惯,让他迅速进入正题。
    问嘛。钟豫对随手拿起习惯戳进可乐杯里,不客气的拿过来喝了一口,语气莫名宠溺:除了告白,老子什么事不能答应你呢。
    余颂远眼角疯狂抽搐,脸上的狰狞的伤疤都隐隐作痛起来,甚至忘了要说什么。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在跟这位耍贫嘴和不管怎么样说正事的选项中选了后者。
    我想接触你们区那位神秘高手。余颂远严肃道。
    那不行。钟豫一秒变脸:那是我养的。
    余颂远表情差点崩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向上级签过保密协议,才来找你的。
    钟豫惊讶:怎么,那就不是我养的了吗?
    ?余颂远茫然。
    吃我的,住我的,半夜还要爬我床。钟豫摇头感叹:不仅粘人,还粘手呢,养他不容易啊
    余颂远表情冰冻,几乎宕机,机械地说:不找你,我请他帮忙。
    他的战斗意识很好,余颂远说起这些,语速不由快了些:而且思维习惯与人类不同。仅仅几场对战,已经充分展示出他学习能力。那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他遇到问题后,通过本能形成的行为模式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光屏的数据图给钟豫看。
    说了接近五分钟,才收尾,认真地看着对面:你能懂的,对吧。
    钟豫早已放下可乐,单手撑着下巴,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慨:老余啊,你真是
    嗯?
    他不喜欢当陪练,我已经替你问过了。钟豫淡淡道:所以你可以放弃了。
    余颂远愣了愣,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他冷肃地皱起眉:再问问呢?好好劝劝他,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话说到一半,余颂远忽然停住了。
    钟豫在对面看着他,表情平静。
    没有厌烦,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怨怼。
    余颂远想起,他和钟豫很多很多年没见了。
    那时候钟豫伤还没好,就已经决定去危燕区当管理员。时间安排得挺紧的,余颂远请了假才匆匆赶过去。
    一进实验基地,就闻到冲鼻的血腥味。
    钟豫正百无聊赖地靠墙等检验报告,见到他时笑了笑。
    老余。他脸色很不好,笑容却挺平静的。因为一只手还没长出来,只能用仅剩的那只在终端上玩复古小游戏连连看。
    实验基地挑顶很高,游戏里的音效在空间里不断反射出回响,显得世界愈发空旷。
    余颂远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那一刻,他忍不住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还是开朗少年的钟豫做了对比。
    就像一棵瘦长的树,被抽掉了全部的生命力,只能颓然歪倒在一侧的高墙上,撑着那点苟延残喘。
    当时他说了什么?
    余颂远回忆。
    多少关了。他似乎是这么问的。
    钟豫笑了笑,给他让了个位子:八百六十三。你玩吗?
    于是他在旁边坐下,也和他一起玩起了连连看,就那么玩了一个下午,都没有听钟豫再说过一句话。
    而现在,看着对面平静的沉默,余颂远惊觉,也许钟豫是变了,却也有没变的地方。
    小怪物挺讨喜的,特别会笼络人心。钟豫忽然打破沉默,捏了捏可乐杯:我们全办公室的人都中招了。
    余颂远愣了愣,而后凝神听起来。
    我一个下属听说他喜欢吃煎饼,隔三差五就要给他做。还有个女孩儿,给他买糕点买零食的,其他人网购什么好吃的,现在都要给我一份带回去。
    钟豫啧了声:还有那破卡通片,听说他喜欢,现在家里全是球球人周边。我翻件自己的衣服半天没翻到,就抽了件新的。
    余颂远看向他的内搭t恤,心说我看你穿得挺来劲。
    邱秋有名字,有想法,也有生命。钟豫顿了顿:当初他刚过来,答应的请求只有发生虫灾时出力。
    我从北辰基地那儿接到的任务,是看着他。钟豫说。
    不是教育他。
    更不是使用他。
    余颂远心里一紧,想阻止他,最后也没开口打断。
    需要为联盟和人类未来负责任的,所谓英雄,有我一个就够了。
    余颂远:
    钟豫说完,又笑了笑:你去教育邱秋,苦口婆心一通说,他说不定会觉得你好可怜然后同意。但我不同意。要么你们换掉我这个监护人。
    不至于。半晌,余颂远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大事。
    余颂远只是惜才,有意引进一种新的训练方式,提高学生们的能力罢了。
    这点战力上的提升,和钟豫或者邱秋的个人能力比,都是蚂蚁和象的量级区别,犯不着为了这个让他们不愉快。
    余颂远想明白,放弃了自己的目的,看看钟豫的t恤,忍不住又问:所以,他为什么睡你的床?
    钟豫笑容一滞,遂强行嘲讽:老余你堕落了,都开始打听别人床上的事了?
    余颂远:?
    余颂远想想不对劲,又操心起来:他这么粘人,不是更耽误你找对象?本来就很不好找了
    钟豫面无表情:管好你自己。
    余颂远听罢,凶残的刀疤脸缓缓有了表情,停在一个可以被称为羞涩的奇妙角度,效果十分惊悚。
    钟豫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嫂子上个月答应了我的求婚,余颂远低着头:我们打算明年年底结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小豫。
    钟豫:
    钟豫起身就走,余颂远却沉声叫住他:还有件事。
    嗯?听他态度严肃,钟豫不爽地坐回来。
    余颂远看他这样,忽然又有点联想起他最活泼招人的那个时期了,不过怀念只是一瞬,他很快回到正题。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余颂远严肃道:你是第一个。
    钟豫坐正了些。
    前年,我在伊甸上指导过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年纪不大,家里条件也不好,没有加入任何一个俱乐部,只在伊甸上自己练习。余颂远声音低沉:我见他有天赋,时常指点他。
    这是余颂远会做的事,这位幼儿园保姆最爱多管闲事。
    去年秋天,他要上大学了。我推荐他来危燕,你们大区的学校成绩好有补贴,第二十六军校也在内,我特地查过。
    钟豫蹙眉,点点头。
    他很快考上了,说很顺利,给我发过邮件。但那之后很久,我都没在伊甸再见过他。余颂远说着,脸色也沉下来:我以为他是学业繁忙,并没有在意,我自己也有很多学生需要忙。
    直到上个月,余颂远深深叹了口气:我清理邮件时想起他,发了条消息过去,没有音讯。
    失踪了?钟豫问:家人呢。
    余颂远摇头:发现他消息不回,我才联系伊甸娱乐找到他的真实资料。他是个孤儿,没有家人,去年有来危燕区的行程记录,但我查询第二十六军校的学生名单,里面没有他。
    第44章 我报了现代食品应用技
    余颂远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钟豫把任务派给文劲他们,自己打算去灯塔区接邱秋回家。
    两人一齐起身,钟豫嘴里随便说着什么不过脑子的话, 脚刚迈出去一步,忽然咽掉后半句。
    怎么?余颂远愣了愣。
    老余啊。钟豫看着几乎没动的桌面,摇摇头:浪费啊。
    ?
    不吃你点什么?多不符合联盟倡导的核心价值观。钟豫冲路过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来帮忙,打个包。
    余颂远平时不会故意浪费食物,却也没多珍惜,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他第一次见钟豫会打包东西带走,一时间愣住了。
    直到走出店门,他才沉重地问:危燕区这么困难了吗?
    钟豫:?
    余颂远心中难掩酸涩, 用力拍了拍钟豫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生活难啊。
    余颂远某种意义上也是个面瘫,起码钟豫还没跟他好到心灵相通的地步,压根儿不知道他刚刚想了什么, 只觉得那个眼神莫名恶心。
    多呆几天吗?钟豫说着,和他走向路旁公共交通点:我让手底下小弟们抓紧查,有进展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了, 我回去。余颂远道:直接给我发消息吧, 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也是, 您日理万机,毕竟那帮小孩儿都没断奶。钟豫啧了声:那就这么回去了?不跟我看看小怪物去?你不是想跟他接触么, 他现在在学校。
    余颂远犹豫了一下。
    他本来是想去的,但看着钟豫手里提着的汉堡袋子,脑补根本停不下来。
    残疾的单亲爸爸,吃着百家饭长大可怜孩子,和他等到凌晨五点的一碗面, 因为饿了一夜所以特别向往的吃到一半的早餐
    余颂远生怕自己良心更加煎熬,果断说道:不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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