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头盔衬得她面如梨花,正是萧夫人!
    以前她叫伍十三。
    孙珉对她的刀法,从不敢忘,一直记得她杀了乌里合。
    再回身看城头,见又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手中长枪如能挚天撼地,在那里一驻,似撑起星月高升。
    正是萧护!
    城上萧字大旗飞扬!
    两个萧护?还有一模一样的枪法!
    孙珉就是惧怕萧护厉害,没有过于他的兵力是不敢出城的。他也知道萧家大阵厉害,援兵不把萧护冲垮,郡王也不敢出城。
    此时对着马上芙蓉娇面的萧夫人,临安王知道上当,让人诓出了城。他怒火中烧,拔出剑来,大喝一声:“这个是假萧护,是萧护夫人伍十三!往前去,杀了她!”
    慧娘笑靥如花,弃刀入鞘而取长枪,马上一扭腰身,“唰”地就是一枪。马错开来,回身,又是一枪。
    这一刻,她美丽无俦。
    而临安郡王孙珉,惊恐万状!
    孙珉大惊失色,他见过这枪法。这是去年郡王们围攻萧护,萧护索战,三枪搠倒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临安王手下将军,就是这三枪。
    临安王至今还为那三枪之威所惊。
    到见熟悉枪法也惊的地步!
    总算他不是个草包,还能稳住。避开来,心想同样枪法不一样的人使,那就可不一样。临安王取剑相迎,就见第三枪出来,横横一扫,不像她丈夫那样重力惊人,也弹得孙珉手中酸麻,长剑险些失手。
    他不知道萧家枪法一旦使起来,就一枪追着一枪紧,威力自然就上去。
    又这回马三枪最厉害,是救命三招,也是必杀三招。
    旁边扑上来一个人,长枪尖笔直扎住他,这才救了孙珉一命。
    临安王不敢再多想,在人护卫下拼死才逃出一条命。到逃走后,见身边的人只有几个,别的全不在了。
    萧夫人十三的这一手枪法,虽然只有三招,也牢牢印在孙珉心中。
    孙珉匆忙回到王城,过几天让人打听。说萧护把附近三座城全收入囊中,现在是六月里,让人补种可以播种的粮食,大有就地不走的意思。
    临安郡王没有办法,做了一件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对韩宪郡王求救。给他去了一封信:“萧护下山,大有羽翼丰满之势。又有江南萧家相助,你我将不能挟制!乞合兵而战,杀萧护而快之!”
    韩宪王收到信后,心想你还有找我的时候。去年和前年顾良能战我,可没见你临安王出一兵一马。
    这也是好事,韩宪王答应下来。
    他答应的却是另一回事,给孙珉回信:“我水军船只,屡屡被江南袭扰。如先兵助我水军,我既发兵助你!”
    他在这个当口儿要起条件来,孙珉不能拒绝,答应下来。让韩宪王再联络别人,试图再起郡王合兵之意,派一支兵马,由将军任其带领,去帮韩宪王。
    韩宪王派一个将军叫邢功,带一支兵马,和任其一起攻打江南陆路,自己率水军而往江南。他的地方是水域和江南有相连,受了老帅水军一年的气。
    夹缝似的河道里,江南水军也能出来。韩宪王借道台山王,要在钱塘入海口处袭击江南水军。台山王也对老帅鲸吞蚕食的吞并土地不满,大大方方的让韩宪王借道。
    到的时候江南七月,桂花满地。
    以邢功来看,直接就打。萧家因大帅萧护而更名动天下,京中平乱,形同摄政亲王;离京几处合兵也拿不下他。
    就有人不服气,邢功就是一个。
    他才出茅庐,二十有四,正是年青力壮好年华,只想找个人拼拼的年纪。
    可任其来自临安王麾下,他另有要事。在江南的官员,有一个是以前临安王门下清客。白吃五、六年,高中后在江南为官。
    兵乱后老帅霸占江南,孙珉屡屡去信给他,如石沉大海。
    借这一回帮韩宪王打江南,孙珉让任其给那清客去一封信。
    扎下营后,任其先和附近的百姓们打听这个人,叫曹得然。百姓们道:“这不是城里的曹大人?”
    任其大喜,又问江南城中兵力如何。住城外的百姓们都知道笑话他们:“和老帅打?不是自找死路。”
    屋里就有人喊:“当家的,不要和他们废话,这些人,左一个来打,右一个来打,让他们去碰一鼻子灰,就知道了。”
    这是住在城外河边的一户人家,也敢这样笑话人。
    任其正中下怀,回来把百姓的话对邢功说过,道:“老帅我以前见过,是个和气的人。依我看,大帅重出山造反老帅未必知道,不如我们以礼相见,先去拜见他,府上吃一碗茶,再看看城中兵力如何?”
    邢功听不下去,问了任其那人家住在哪里,带上兵来捉拿他们,认定他们是萧老帅的奸细。
    他们气势汹汹而去,河堤上又开阔,没走到地方,见一对中年夫妻,一个扛着渔网,一个拿个竹筐,出来笑道:“你们这些凶官兵,对你们说句实话也听不进去!我们既然敢说,岂怕你们这样的人?”
    夫妻往水中一跳,只见渔网和竹筐在水面漂开,没有多大功夫,就对面上了岸,大笑而歌:“如今世道,打渔的比当兵的快活,不怕你刀来枪去,我们水中自在飘。”
    歌声传开很远,河边上又有人唱和:“如今江南怪事多,一拨一拨又一拨,我这河水不是汤锅,哪里下得许多呆头鹅?”
    那夫妻就更笑,高喊道:“赵七哥,我们家里来了官兵,今天晚上去你家里住一晚。”赵七哥大声道:“只管去,乡里乡亲的客气倒成了外人。”
    水面上汀兰满洲,不少打渔小船自在撒网。
    邢功再年青,也让打击得不轻。闷头回来想任其说得也对,能先到城中看看虚实为什么不去?就答应任其的话,让人往城中先送了一个口信:“有任其将军,以前出自玄武军老帅麾下,前来拜见。”
    邢功这才知道任其的底细,对他有防备的心。
    没多久,城中有人出来迎接。任其含笑上马,邢功小心翼翼,见任其不带一个人,邢功怕他小瞧自己,也独身前往。
    城门上,见三、四个人在,为首一个人,一把子不长不短的好黑胡须,眸子亮得如针尖上最后一点,扎到人心底里去。
    又气度风姿俱美。
    任其下马来拜见,口称老帅。
    邢功见到萧老帅形容俊美,容光焕发,也拜见过他。
    老帅很开心的样子,开怀大笑,介绍过身后的人,全是萧家的子侄辈,都是斯文容貌,不见一个像习练功夫的人。
    陪他们一同进城,这一进城,任其和邢功都吃了一惊。
    不是刀剑在等候,而是这里太繁华了。
    城门口儿,葛五叔和以前一样,同几个老兵蹲着吸旱烟,任其和邢功还认为是老帅诱敌。而进城后,见到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有秀才衣巾,手捧一卷书摇头晃脑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哉……”,在他后面有一个人喊:“秀才,你看着路,才碰到我摊子不赔礼,你又想撞南墙不成?”
    秀才拂袖:“有辱斯文也!”继续摇头晃脑走路也念书。
    两边酒楼上格格娇笑,几个红衣黄衣轻衫,露出半抹酥胸,一看就是青楼女子的绝色女子,磕着瓜子儿往下吐皮儿,边娇滴滴喊:“王大官人,你多时不来了?”
    小二迎客:“千里香,不香不要钱,老客……楼上请!”
    不管怎么看,这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这一会儿功夫就能装出来的。这江南,竟然还繁华着。对于任其和邢功来说,是他们一年里见过最繁华的地方。
    郡王们的王城,也是驻兵众多,杀气腾腾。
    虽然也热闹,也有生意人。
    这江南的热闹,竟然是悠闲自在,水乡里韵味半分不少。
    这说明什么?
    不是没有人来和萧家争斗,是萧家太厉害,才能保持这里繁华如美人华丽衣裳,看得人先醉倒。
    任其在城门就说了,知道曹大人是这里父母官,理当先拜见,不过以前跟随过老帅,就先去信给老帅。
    萧老帅毫不介意:“那我陪你走一回,指我家门给你看,再送你到曹大人府门外,你自己去自己来。”
    任其微涨红脸,知道让老帅看清自己来意,他其实是来见曹大人的。怕萧老帅知道后怪罪,就先去信给他。
    行过一处府第,朱红大门上,一个小哥儿和一个大汉在斗鸡。见到萧老帅就奶声奶气地喊:“祖父,看我的新鸡。”
    他生的肥肥白白,有几分和老帅相似。
    邢功的心如让猫抓搔,这是萧护的儿子?一看就是。萧护的儿子就在府门口儿玩,一抓就得,是个上好人质。
    他眼神突突跳跳的,萧老帅看在眼中,心中冷笑,孙子敢在门口玩,就不怕你们!他一看到谨哥儿,人就化成一汪蜜水儿,笑的是蜜,说出话来也软和许多:“哥儿啊,你慢慢的玩,祖父有客人,等下回来陪你斗鸡。”
    谨哥儿小脚丫子“咚”一下踢出了门,叉腰不依,扯开响亮嗓门儿:“祖父说话不算,晚上罚你不许吃酒!”
    “小坏蛋,没规矩,让人笑话!”萧老帅面上那怒气,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任其寻思,斗鸡?这一定不是萧护大帅的儿子。萧家门里子弟,哪有允许他斗鸡的?
    任其不知道的是,老帅心疼儿子,就更心疼孙子。可怜他离开父母亲远,又是头一个孙子生于战乱时,疼得不论规矩。
    他们走过去,萧老夫人从门里出来:“哎哟哟,我的好孙子,这日头还毒,快进来吃果子。”张家抱起鸡,一同进去。
    小鬼在门房里出来,拦住张家:“你想得怎么样,大帅出山,我是一定要去的。”张家对欢蹦乱跳的谨哥儿看看,舍不得地道:“那哥儿怎么办,他才在家里熟悉,我们走了,谁陪他?”小鬼也为难起来。
    萧老帅把任其等人送到曹大人衙门外,说一声失陪,等下来家中饮酒。还没有走,又让一对人拦住。
    一个老头子揪住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又扯住老头子衣裳,都道:“老帅来评理,他偷了我家的花,”
    “她赖我偷花!”
    邢功也暗暗叹气,这江南还真闲,为花还有功夫吵架?和任其一起进去见曹大人。
    曹大人脑满肠肥,让人泡好茶来。听完任其来意,发出一声嗤笑。任其生气了:“这是郡王的意思,说你们怎么不从大局考虑,由着萧家霸占江南,竟然不理会?你还算是朝廷命官?”
    “命官多少钱一斤?”曹大人跷起二郎腿,把这两个人从上到下打量,不屑一顾:“看看你们,还打仗?不觉得苦?告诉你们吧,我当官就为着穿好吃好,不寄人篱下。从前年兵乱,老帅占住这里。他封了库房,税收他自己收。我呢,每个月的俸禄不少,吃香的喝辣的玩红的。不管是谁给,能按月给我钱就行!”
    他懒洋洋呷一口茶:“得了得了,你们也不用怪我,我帮个忙吧,对老帅打个招呼,你们俩也留下来吧。”
    对邢功看看,曹大人乐了:“年青人,你还没有娶媳妇吧。我给你说一个,你要有能耐,娶萧家的姑娘也行。你还别说,萧家的姑娘个个生得不错,我当初是鬼迷心窍,才娶过亲再到任上来。哎,如今那母老虎多凶,老爷我叫个红姑娘她都不依……”
    任其气得站起来就走,邢功后面跟着。两个人心意对曹大人已露,怕他告诉萧老帅自己出不了城,打马就走,直到城外才放下心。
    衙门里曹大人慢慢腾腾才坐起来,支肘在案几上寻思:“昨天喊的小同喜儿,好白肌肤,就是有一条不好,银子流水一样花。今天老爷我要省钱,叫兰花儿如何?听说一身的香气……”
    曹大人早把自己家眷全接来,才不理会孙珉的来信。
    任其和邢功逃也似的出城,在马上一起大骂曹大人无耻。邢功来以前,也有韩宪王的交待,故意挑唆道:“你看,城里没有多少兵,打不打?”
    “打!”任其虽然从玄武军里出来,却对孙珉感情深。和邢功当晚去信给附近的几个郡王,问他们答应郡王的兵马在哪里,第二天不见人回应。第三天催动兵马,一早就来攻城。
    他们擂鼓声响,见城门早闭上。
    邢功对任其笑:“你一直长萧家威风,你看他们还不是闭城了!”任其对他唯唯诺诺:“还是你高明。”就让邢功带人在前面。
    看着邢功带人喊杀着冲过去,任其微微一笑。他的副将小声问:“任将军,是不是郡王让不要打?”
    “郡王巴不得一举拿下江南,只不过,我却心里清楚。从韩宪王来信,我就对郡王说,到江南来看看虚实也好,不过要让姓邢的先出头!”任其含笑:“你看,昨天带他走一回,他就自己跑在前面。”
    任其不紧不慢地催动马匹,跟在后面。
    城头上,一个守兵也没有。只有…。四个年纪不小的人!
    隔开一段路,有一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因有一个少一目,又一个人面上有疤,让人感觉好似上了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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