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可以有两种形态, 一个是身体,一个是魂体,灵识比普通人更灵敏, 分神也不耽误他时刻防备。
    冉禄突然动手,他的任何攻击都是带有侵染性的, 像嗜血的蛊虫一样无孔不入, 见突袭失败, 他不恼反笑,眼底闪过一丝没藏住的惊喜。
    姚思宇却是冷了脸道:“你说什么?”
    方棋面不改色:“说他是捡破烂的, 不对?”
    姚思宇:“你……”
    “不仅喜欢捡破烂,还要盯着别人拿在手里的易拉罐,像狗一样巴巴地乞讨, 不给就抢。”
    还是不择手段地抢!
    他说话毫不留余地, 姚思宇忍无可忍地怒了,他手上还戴着取不下来的手铐,结不了阵,只好用身体扑了上来。
    方棋抬手扬出一道风刃, 横向扫过, 是冲着直接腰斩他去的, 姚思宇却不管不顾,在风刃擦破他的衣服时, 他被一层怨煞缠住, 猛的退了好几步,冉禄也借此避开了方棋密密麻麻的剑雨, 远到了一丈之外。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辈, 你这么急躁,是在担心跟你一起的人在我的阵里出事吗?”
    他连声音里都带着蛊惑, 方棋依旧不为所动道:“你要是真能把他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对鬼差动手,会被地府通缉,会背负上连轮回都洗不清的孽债。
    当然,他必然也没想过去轮回。
    不如说,他费尽心机的筹划与谋算,为的就是脱离地府的掌控,跳出六道轮回,不受束缚地逍遥世间,无穷无尽地凌驾于天道法则之上。
    多么贪婪,多么痴妄!
    冉禄同寅迟一样身负怨煞,肯定也是完成了炼魂这一环的,且神智清醒,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被看穿了目的也没多的情绪变化,状似随意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看向方棋道:“我知道,你这一生很苦。”
    “……”
    “你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被人当怀胎的引子捡回去,受尽了冷眼和虐待,你不恨他们吗?”
    “你的妹妹和老师,他们自以为是的付出,像蛭虫一样要求你给予他们回报,恨不能吸干你的血,来换他们自己活命,你不觉得愤怒吗?”
    “那些嫉妒你的,跟风嘲讽辱骂你的,为了讨好别人而挑衅你的,完全拿你泄愤,把你当消遣的那些人,你不希望他们去死吗?”
    冉禄一字一顿,像个完全在替他愤愤不平的长辈,语气轻柔地似在安慰。
    方棋淡淡收了手,直视他道:“哦,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冉禄说:“我什么都知道。”
    方棋倏地眯了眯眼。
    尽管他语气再怎么平静,神色再怎么古井无波,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泄露了他的得意。
    没有人是一无所知的。
    见他不语,冉禄继续道:“我知道你的过去,所以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很失望,对人的劣根性感到失望,对天道不公的失望,所以你想要去投胎,你无法改变自己此生的命运,所以幻想自己来生能有一个好的出生,能顺遂如意,幸福圆满地结束。”
    “你明明也很不甘心,却只能靠着这点念想,来说服自己,苦过了这辈子就好了,下辈子会有另一个你替你享受新的人生……真是可怜。”
    方棋不以为意地说:“比不得你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冉禄:“……”
    姚思宇闻言又要动手,被冉禄拦下来了。
    方棋莫名觉得有点违和,好像现在在自己的家教老师面前的姚思宇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而当时在别墅里有恃无恐挑衅着他们的人,只是模仿那人的“镇定”和“冷静”。
    冉禄确实很冷静,言语对他造不成任何冲击,他始终平和地说:“所以我们的目标很一致不是吗?你想让人替你活,我可以让你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棋说:“我凭什么要你替我活?”
    冉禄:“你想要的只是一段幻想中的人生……”
    “那也是没有你这种人的人生。”方棋漠然打断他说:“你这么想成全我,不如先死一回看看?”
    冉禄噎了一下,脸色终于变了一瞬,他拖起姚思宇原地跳开,火龙从他们原本站的地方冲天而起,带着吞天噬地之威,冉禄仓促间抬手抵挡,竟是没能挡住,被火龙一张巨口,直接轰出了茶楼外。
    怨煞凝聚在他脚下,堪堪托住了两个人差点重心不稳的身体。
    姚思宇惊魂未定,转头道:“老师,他……”
    “没事。”冉禄安抚了他一句,又看向方棋说:“你这样排斥,是因为改变主意了吗?”
    方棋不打算再跟他废话,一脚踩上火龙,鬼火将略过的空间烧成了真空,连视线都跟着扭曲,火龙直袭半空中的人影。
    冉禄却不闪不避,他抬手一握,眼前场景变换,光线瞬间昏暗,像一个牢笼将人重新困住。
    “……”
    又是幻阵。
    方棋皱了皱眉,阵法是其次,这里是传送阵连通的地方,他们有“地利”优势,幻阵能同时且分别困住他和寅迟两个人,就肯定不止一个。
    让方棋皱眉的是眼前出现的场景。
    这里是一间暗室,熟悉的阴暗潮湿,角落还有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是寅迟和他妈妈在“死亡”之后能暂时依偎在一起的暗室。
    他眸中燃了火,抬手想要毁了这间暗室,阵外的人突然道:“不用急着破阵,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方棋:“……”
    他已经知道了。
    但他也顿住了动作,看着角落里正被柔声抚慰着的孩子。
    声音从阵外传来,带着说不出的空旷,冉禄道:“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因为有人陪着你了吗?因为你知道了你孤独无助的那些年,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关注着你,为你付出,你又相信有人会真诚待你了是吗?”
    “真傻。”
    最后的两个字像一声喟叹。
    方棋也没否认,顺着他的话说:“哦,那不然是什么?”
    “你知道换魂术吗?”冉禄突然说。
    方棋不应,微不可闻地捻了一下手指。
    冉禄一声轻笑:“看来你是知道了。”
    “因为换魂术,他逃走的灵魂才能出现在你的身体里,才能以魂体的方式活下来。”
    “但是换魂,换的是两个人的魂。”
    空旷的声音在幻阵的暗室里回响着余音,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
    换魂术为什么叫换魂术?
    换的是哪两个人的魂?
    “你很不幸,但你也很幸运。”冉禄继续说:“你意外得到了一枚魂玉,它将你自己的灵魂留在了身体里,并把外来的灵魂也禁锢在了你身体里,如果没有那块魂玉,如果不是你侥幸被地府选中成了鬼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身体站在这里……”
    “轰——”
    声音持续时,幻阵里的暗室中出现了一阵黏腻的声音,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从暗室的墙壁地板上渗出,活物一样蠕动着靠近方棋所站的位置。
    这时幻阵之外却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冉禄直入人脑仁的话,同时幻阵里的暗室开始崩塌,光线乍然泄进暗室,方棋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随即腰间一紧,他被人带着腾空,重新出现在了观景台上。
    方棋侧了侧头,看见了被困在幻阵中迟迟没有出来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了他身边,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幻觉”所扰的狼狈。
    他顿了顿说:“干什么去了?”
    寅迟:“你猜?”
    “……”
    他帮忙打了这么久的掩护,自然猜得到他去做什么。
    不等他说话,寅迟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砰砰砰——”
    山中又是几声巨响,从山下不同的地方传来,惊起一众飞鸟,在烟尘升腾间四散而逃。
    站在半空中的冉禄和姚思宇同时变了脸,回头望向山下。
    那是……他们布在这座望湖山上,几乎所有阵法的阵眼。
    再回头时,冉禄那张风雷不动的“淡定”脸终于淡定不下去了。
    “你……”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背后说人坏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吗?”寅迟出口截断了冉禄的话,又转头看向方棋问:“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方棋:“……”
    说了什么话?
    说寅迟母子俩拿他换魂的目的不纯。
    这不一定是假话。
    寅迟被尹茜用换魂术送出来,特意保留了他七岁以前的记忆,他之前以为尹茜的目的是为了让寅迟回到尹家,尹家那会儿尹老爷子还在,确实可以保护他,但她能想到的事,冉禄他们会想不到吗?
    他们找了十几年,盯得最紧的就是尹家,寅迟回尹家就是别人守株待的那只兔子。
    如果换魂的目的不是让尹家庇护寅迟,那她换魂为的是什么?
    她最初的打算,是想一命换一命吗?
    方棋没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寅迟一眼,“说你想要我的身体。”
    “……”寅迟轻轻挑了下眉,说:“嚯,这么了解我?”
    “……”
    “这么说我跟他的那层关系还挺有可信度的。”寅迟看着对面的人说:“是吧?我这位拿人命当垫脚石的血缘上的父亲?不过现在应该连血缘上都不是了吧?毕竟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冉禄:“……”
    冉禄片刻之前还称得上慈和的一张脸渐渐冷硬了下来,寅迟一声嘲讽不屑的称呼,已经让他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他沉声道:“你已经看过你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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