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维均抬头,他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不好也不坏,不过借一本书也没什么,他拿起没人看的《论语》递给年轻人,说道:“这有这一本没人看。”
    古俊杰看着封面上大大的“论语”两个字,皱了一下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他道谢道:“谢谢你。”
    有了这个开端,蒋家人和古俊杰也开始聊聊天了。
    蒋乔这才知道古俊杰才十八岁,京郊人,高中毕业后进了铁道部门工作,他能买到软卧铺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做火车是去广市看望远嫁的姐姐和刚出生的外甥的。
    为了答谢蒋家人借书给他看,每次去餐车打饭,古俊杰都会帮蒋维均的忙,毕竟蒋维均要打三个人的饭。
    宋舒敏怕火车上有拍花子,再者行李也要看着,等蒋维均打饭回来后,她才去打热水。
    只有蒋乔她什么也不用干,但对比车厢里跟她差不多大,因为旅途的不舒适而大哭大闹的孩子,她真是很让人省心了。
    车窗外慢慢看不到雪了,蒋乔穿着厚厚的棉袄渐渐感到热了。她知道离广市越来越进了,最后她是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下火车的。
    身处亚热带的广市,在北方大雪覆盖的季节里,还看得到葱葱绿意。
    蒋乔他们一下火车就跟古俊杰道别,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
    火车站外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从吉普里面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冲着蒋乔他们喊道:“小弟,这里!”
    蒋维均顺着声音看过去,一脸笑意道:“二哥!”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跟他二哥的感情好。
    宋舒敏打了声招呼:“二哥。”又转向蒋乔道:“乔乔,这是二伯,向伯伯问好。”
    蒋乔淡淡道:“二伯好。”她二伯跟她爸长得只有三分像,四方脸,浓眉,个子只比她爸矮半个头。
    蒋鸿钧笑呵呵地看着蒋乔,盯着看了一会,笑道:“小弟,你从小就是我们三兄弟里面最好看的,生的女儿也是孙辈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蒋维均一点也不客气道:“那是,我和舒敏都长得好看,乔乔能不好看嘛。”
    蒋维均跟他二哥的感情最好,虽然说他跟小妹的年龄最相近,可小妹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能跟她打打闹闹,长大了也玩不到一起去。这种插科打诨的话只能在他二哥面前说说。
    蒋鸿钧接过蒋维均手里的大包裹,说道:“我们回去吧,一群人早等着你们了。”蒋乔到达广市这天是大年三十,该放假的都放假了,都回了蒋乔爷爷奶奶这里。
    回去的路上,蒋鸿钧一边开车一边跟人聊天,主要是跟蒋维钧聊,偶尔跟宋舒敏和蒋乔搭几句话。蒋乔看得出来她二伯是一位健谈开朗的人。
    车子行驶进一座家属院,大概这样的家属院都大同小异,甚至拿的是同一张图纸建的,跟京市的大院没有什么区别。
    车子停在一栋三层小白楼前,蒋维均打开车门,扶着蒋乔下来。
    卫慧坐在沙发上,听着外头汽车响动的声音,转过头来冲一位浓眉大眼的人,惊喜说道:“维均回来了!”
    蒋红峰把报纸收起来,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但眼睛却往门口望去。他沉声道:“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蒋乔被蒋维均拉着手走进来,大门一开就看到两位五十岁上下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她看。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就是她的爷爷奶奶,她爸长得像奶奶,二伯长得更像爷爷。
    蒋维均晃了一下蒋乔的手,轻声说道:“乔乔,叫人,这是爷爷奶奶。”
    蒋乔可是能很轻易地露出官方的假笑来,不过这辈子她想过得轻松些,不想笑就不笑。
    于是蒋乔脆生生说道:“爷爷奶奶,你们好。”
    卫慧和蒋红峰笑呵呵的,也不在意蒋乔笑没笑。
    卫慧招呼道:“舒敏,快带乔乔坐下,做了这么久的火车,累了吧,要不然你们上去歇歇?”
    老两口住的房子很大,五个子女一人一间房绰绰有余,子女各自成家后,卫慧给他们都保留了房间,方便他们过年过节回来的时候住。
    宋舒敏微笑道:“妈,我们在火车上睡很久了,不困,不用歇着,我们陪您和爸爸说说话。”
    这是真话,一家三口窝在小小的床铺上那么久,一下火车,恨不得溜几圈去。
    卫慧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拉着宋舒敏的手让她做到旁边来,对着站着的蒋维均兄弟说道:“还愣着干嘛,你们两个把行李拿到上楼去啊。”
    蒋维均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其他兄弟姐妹也都住楼上。
    婆媳两个在亲亲热热地聊天,蒋乔察言观色,卫慧真的挺喜欢宋舒敏的,婆媳关系看着挺好的。
    三个儿媳妇中,卫慧最喜欢的就是宋舒敏了。为什么?因为宋舒敏是她亲自说给小儿子的。
    卫慧是广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宋舒敏毕业后自愿分配到广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
    当时蒋家只差蒋维均没有结婚,卫慧就把小儿子的婚事时刻放在心上了。看见长相端正秀丽的宋舒敏,又是大学生,而且工作好,家境也不错。
    卫慧就可不能放过好不容易找到的合适的儿媳妇人选,知道宋舒敏没有对象后,火速安排蒋维钧与宋舒敏相亲。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夫妻,而且宋舒敏婚后的性子没变,温和大方,不小家子气,这更得卫慧喜欢了。
    蒋红峰见蒋乔受到了“冷落”,招招手放缓声音道:“乔乔,过来爷爷这里。”
    听到长辈的召唤,蒋乔就离开宋舒敏身边走了过去。
    第42章
    广省人看重宗嗣,女孩子是不能上族谱的,蒋红峰是祖上几辈人都是广省人,骨子里不可避免地带着重男轻女的念头。
    当初蒋乔出生时,他知道是个女孩子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把出生礼物给了蒋维均,让他做主给不给蒋乔这个大女儿。
    蒋家颇有些家底,不过孙辈多,足足有十个,这还是蒋乔家人丁少的情况下。十个孩子的出生礼物按照给蒋乔的分量来,卫慧和蒋红峰可掏不出来。
    所以三个儿子,每家的出生礼物只有一份,当每个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卫慧就把出生礼给儿子,让儿子自己做主给那个孩子,还是谁都不给。
    但蒋乔长得好看,玉雪一般的小孩。长相漂亮的人总是能得到几分优待的。蒋红峰原本对这个孙女淡淡的,对蒋乔的感情甚至比不上宋舒敏这个儿媳妇,这会见了蒋乔这优越的相貌,就多了几分欣喜。
    蒋红峰问道:“乔乔,会识字了吗?能不能背诗?”蒋红峰询问孙辈,只有一个话题,学识。
    上火车来广市前,蒋维均就叮嘱蒋乔了,让她做个笨小孩,装作还不会识字,不上幼儿园的事也不能说出来。
    蒋乔摇了摇头,假装疑惑回道:“没有,诗是什么?”
    蒋红峰心里起了点火气,小儿子和小儿媳是怎么教孩子的?都四岁了还不识字,家里的孩子那一个不是三岁识字,四岁背诗。
    宋舒敏虽然跟婆婆说着话,可耳朵一直关注着蒋乔那边呢。见蒋红峰不说话了,知道他这是不满了。
    怕蒋红峰迁怒蒋乔,宋舒敏赶紧苦笑道:“爸,不怪乔乔,乔乔刚出生那一个月没有养好,所以她的身体有些弱,没有一副读书识字的好身体。”
    蒋乔被换的事一大家子的人都知道,宋舒敏如今这么一说,卫慧和蒋红峰这才知道,蒋乔被别人养的时没有得到好好对待。
    卫慧一拍沙发扶手,怒道:“这什么人?舒敏你告诉我,我找人算账去,不能让乔乔白受欺负了。”
    错换那一家的孩子可是被宋舒敏精心养着,生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这时候蒋维均两兄弟下来了,楼下的对话蒋维钧也听见了,他沉声道:“妈,我已经算过账了,这事就两清了。”
    说着他的眼神关注着蒋乔,怕这孩子有什么情绪。回广市之前,蒋维均和宋舒敏就知道该把蒋乔被抱错的事情告诉她了,要不然到了广市那边也瞒不住孩子。
    蒋乔这辈子刚出生的时候就有记忆了,不过这太过于惊世骇俗,不能让人知晓。所以当宋舒敏把抱错的事情告诉她时,她完美的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惊讶和错愕。
    既然事情都知道了,这会她也没必要演戏了,她的表情非常淡定,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卫慧注意到蒋维均看向蒋乔的目光,她清咳一声说道:“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不提了。”
    不过知道蒋乔这孩子没能继承小儿子夫妻二人的聪慧,卫慧心里还是遗憾了一下。
    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不一会从门外走进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一位长相娇美,穿着粉色呢子大衣的女子边走进来边说道:“三弟一家回来了,早知道我们就不去逛花市了。”
    宋舒敏笑了笑,说道:“我们哪里尊贵到需要一家子人等,不就回一次自己的家嘛。”
    一位穿着呢子短衣的小女孩,跑到蒋红峰面前来甜笑道:“爷爷,花市上的人真多,一个写对联的摊子可热闹了,好多人围着看摊主写对联,我也过去一看,没有爷爷写的毛笔字好看。”
    蒋红峰高兴说道:“还是丹丹识货,等会爷爷教你写大字。”
    蒋乔被她碰了一下,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悄悄的移开身子,给这位正讨爷爷喜欢的堂姐让个位置。
    离午饭时间还早,一大家子坐在客厅里好一阵寒暄。蒋乔坐在父母中间,默默听着,被人问到才偶尔说几句话。
    两个小时下来,蒋乔对蒋家一大帮子人有了大概的了解,配合着宋舒敏之前给她讲过的亲戚情况对了起来。
    蒋家大儿子叫蒋儒均,当年高考考上了广市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一名老师,不过职称不高,到现在还是一名讲师。
    他长得最像蒋红峰,浓眉大眼,不过身为老大,个子却是三兄弟中最矮的,身高一米七多一点。
    蒋儒均娶的妻子叫杨青柳,西省人,个子不高,相貌娇好,生了三儿两女也不减她的好相貌。
    杨青柳从西省乡下过来给在广市大学当教授的远房叔叔当保姆,然后与前来做客的蒋儒均认识了,两个月后就成功嫁给蒋儒均。
    两人结婚后,蒋儒均给她另找了一份工作,在广市大学当宣传部门工作。杨青柳生的五个孩子,分别叫蒋松、蒋丹、蒋杨、蒋榆、蒋荷,最大的已经十一岁了。撞了她一下的那个女孩子叫蒋丹,已经十岁了。
    二儿子蒋鸿钧高中学历,是电厂的技术员,妻子齐芳长相英气,是电厂的一名会计。两人生育了两儿两女,依次是蒋菡、蒋林、蒋竹、蒋森。蒋家这么多的孩子里,只有蒋森和蒋荷比蒋乔小。
    一番聊天后,保姆前来说午饭好了,一群人才移步餐桌去,依照长幼次序就座,而最小的蒋荷则被保姆潘阿姨抱着喂饭。
    保姆潘阿姨是杨青柳请来带自家孩子的,杨青柳带着孩子回婆婆家,潘阿姨肯定是要跟着的,因为卫慧是不会照顾孙子孙女的,哪怕她最喜欢的大孙子小孙子,也没有亲手照顾过。
    这一跟,卫慧家的家务活就是潘阿姨的了,不过潘阿姨本人也很愿意,家务活她在那都要干,在雇主婆婆家干一两天,能另外收到几块钱呢。
    至于卫慧为什么不请保姆呢?她曾经请过一个,可这个保姆野心大,想要上位,还差点成功了。
    卫慧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使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一家子,也不敢请保姆了。
    蒋丹是个争强好胜、小心机多的孩子,她吃完一勺子蛋羹,语气好奇地问:“乔乔堂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怕爷爷奶奶啊,你不要怕,爷爷奶奶可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奶奶。”
    这话一出,卫慧和蒋红峰都忍不住笑了,卫慧笑道:“乔乔堂妹对这里不熟悉怕生,可不是怕爷爷奶奶。”
    这语气可不是责怪,而是带着亲昵。
    卫慧最不喜欢目不识丁的大儿媳,除了杨青柳生的大孙子蒋松,剩下的几个孩子都要排到二儿子家的孩子后面去。
    可蒋丹五岁后就最懂得讨卫慧和蒋红峰的欢心,慢慢地蒋丹就成了卫慧和蒋红峰最喜欢的孙女了。
    小小年纪可以去宫斗,蒋乔暗道。蒋家是有皇位继承怎么样?就是有皇位继承,蒋红峰也不会考虑孙女的,家里又不缺儿子孙子。
    其实蒋丹也不是生来就这样会讨家中最权威的长辈喜欢的,是杨青柳教她的。杨青柳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姑娘能够嫁给蒋儒均,可不单单是凭着一张好相。
    她懂得拿捏人,把蒋儒均的心给笼络住了,即使父母再反对,蒋儒均也要把她娶了。可结婚后,卫慧这个婆婆处处看她不顺眼,要是她婆婆是个家庭妇女也就罢了。
    可卫慧是广市最大医院的副院长,不说公公的职位了,就单单婆婆而言,杨青柳就得巴结她。
    杨青柳有心讨好卫慧,可卫慧对她的坏印象那叫一个根深蒂固,即使杨青柳是大孙子蒋松的妈,她也不给杨青柳什么好脸色。
    杨青柳只能另辟蹊径,让儿女来讨好两位老人了,其中蒋丹最得杨青柳的讨人欢心的真髓。
    当然她的儿女能讨到两位大家长的欢心,那是因为杨青柳的五个儿女姓蒋,流着蒋家人的血。
    蒋乔淡淡道:“我不怕爷爷奶奶,我只是不爱说话。”
    所以,我不会跟你争夺爷爷奶奶的宠爱的,你就别把目光放在她这个好几年也不回来的堂妹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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