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把名单念完,说了声解散后,蒋乔转头一看,就看到韩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工作间里跑去。
    蒋乔心道,至于嘛,座位人人都有,不会有人要站着工作的。即使位置坐不到一起去,也可以跟别人换位置啊。
    蒋乔闲庭信步的跨进工作间的门槛,就看到韩修坐在最角落里拍着旁边的位置,跟蒋乔招手,让她过来。
    蒋乔走了过去,等全部人做好了,最前头的女工人起身,给他们这些学生演示一遍火柴盒是怎么糊。
    蒋乔仔细听着,糊纸盒的关键点在于抹浆糊。
    浆糊的量不能太少,要不然就会粘不严实,也不能太多,太多的话,就会把纸盒粘连在一起。按压的力道也要把握好,不然不是变形就是粘不紧。
    女师傅的话说完了,就开始干活。其实有的人在女师傅讲话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动手了。不过蒋乔和韩修都是等女师傅的话说完后,才拿起一个硬纸板来。
    蒋乔斜着拿硬纸板,把浆糊盆里的小扁棍拿出来看一下长度,心里就有数了。
    她把小扁棍往浆糊盆里一插,然后快速抽出来,一刷硬纸板的连接处,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沾有浆糊的纸板一压,一个火柴盒就糊好了,整个过程五秒钟都不到。
    一旁的韩修惊叹于蒋乔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学着蒋乔的的动作,可他不是把浆糊弄出边缝来,就是按得纸盒歪歪扭扭的。
    报废了两个纸盒后,韩修不追求速度了,一点点来,把浆糊慢慢地涂抹均匀来。
    糊火柴盒是按件算工资,糊三个才一分钱,虽然没有老工人来巡察监督,但所以人都在埋头糊纸盒。
    蒋乔刷刷糊好十几个,就停下来,微微侧头,去看旁边韩修的情况。
    韩修低着头,眼神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硬纸板,动作极其轻柔的把浆糊给抹上去,还来回慢慢的浆糊给抹均匀了,那细致程度,仿佛不是在糊纸盒而是在进行玉石雕刻。
    整个工作间都非常安静,蒋乔敢肯定平时肯定不是这样的,来这里的妇女都会一边糊着纸盒一边聊着天。
    现在一大帮学生来了,她们安静干活不是为了给学生们做榜样,而是为了学生们不要跟同学说话,多干点活。
    因为学生在这里干一个月,是没有一分钱所得的,就是来做白工的,学生糊的纸盒到时候就便宜了她们,她们巴不得学生多糊几个呢。
    十一点半一到,同样在糊纸盒的班主任就起身,大声说道:“好了,上午的活就做到这里了,你们可以去吃饭休息了,记住了下午一点又要开始工作。”
    外面还在下着细细的雨,蒋乔和韩修把装在尼龙袋子里的雨衣拿出来,穿在身上。
    回去的时候,赵雅柔和周鹏飞靠了过来,跟蒋乔和韩修一起走。
    韩修专往水洼里走,脚踏进水洼里时,还会用脚拨两下地上的雨水,蒋乔看得着实有趣。
    赵雅柔翻着白眼说道:“韩修,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啊?好好的路你不走,就爱踩到水里去。”
    赵雅柔没有穿雨衣,只打雨伞和穿着雨鞋。即使穿着雨鞋,她走路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就怕踩到水洼。
    闻言,韩修说了句特别有哲理的话,他轻飘飘打量了赵雅柔两眼,说道:“我的快乐,你是不懂的。”
    赵雅柔被韩修看凡夫俗子的眼神给气到了,她想说什么来反击,却想不出。
    赵雅柔和周鹏飞斗嘴的时候,周鹏飞有的时候会看在赵雅柔是个女生的份上,让着赵雅柔。
    韩修可不会,在他眼里,没有男女老幼之分,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非黑即白的。当然他会无条件站在蒋乔这一边。
    蒋乔看到许兰兰跟乌宝珠在一起,两人明显是一起朝着大院方向去,蒋乔及时转移话题,说道:“许兰兰怎么跟乌宝珠走在一起?”
    上辈子,蒋乔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才上初一,所以这辈子的同班同学全部换了。
    但蒋乔却是知道许兰兰家跟大院不在同一个方向上的,要不然放学的时候,乌宝珠和许兰兰也不会一到校门口就分别了。
    第129章
    赵雅柔立马往四周看了一眼,在马路对面看到了许兰兰挽着乌宝珠走,她不屑的冷哼一声,撅嘴说道:“许兰兰家离这里老远了,回家吃午饭肯定来不及,乌宝珠就慈悲心肠邀请许兰兰到家里吃午饭了呗。”
    蒋乔做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要是有人的住得远,肯定赶不回去。
    所以离家远的人会带盒饭来,家里有条件的就到街道附近的小吃店吃午饭,小吃店里的馄饨一碗一毛钱,一个月三块钱也不是很多。
    韩修不了解女生之间的恩恩怨怨,看着对面马路上的乌宝珠,疑惑说道:“乌宝珠走去那边干嘛,大院又不在那边。”
    周鹏飞倒是很懂,他笑着拍拍韩修的肩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乌宝珠不想她和好朋友的说话内容被赵雅柔听了去呗。要是赵雅柔听了去,肯定会直接插话去怼乌宝珠的。”
    韩修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王建国平时上下学的时候,都离我们远远的。嘁,谁想知道他跟其他人说什么啊。”
    到了大院门口的时候,蒋乔果然看到了乌宝珠带着许兰兰直接进了大院里。
    周鹏飞跟蒋乔三个走了一段路,就分开走了。
    赵雅柔看着蒋乔和韩修挨着走,说道:“我说,蒋乔,韩修干嘛要去你家吃饭?去你家吃,不一样吃的是食堂嘛,让韩修直接去食堂吃也可以啊。”
    蒋乔和韩修才初一,十三岁都不到,周围的人都把他们当作孩子来看待,还没有到讲男女大防的地步。
    现在还没有什么闲话说出来,不过再过个四五年,蒋乔和韩修在外头要是走得近些,肯定会有闲话说出来的。
    蒋乔淡淡说道:“人多热闹,吃饭香。”
    韩修非常不客气瞪了赵雅柔一眼,不高兴说道:“你管得着吗!我就是要跟蒋乔一起吃饭。”
    赵雅柔气弱嘀咕说道:“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跟我急什么眼啊。”
    一进屋,韩修立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拧着眉揉着胳膊,说道:“工作真辛苦,糊了四个小时的纸盒,中间连休息都不带一下的,我的胳膊和屁股都不行了。”
    蒋乔倒着水,说道:“我们的活已经是最轻松的了,其他班的同学有的要去压煤球,有的要去铲砂。等下学期要到农村去学农才是累的时候。”
    其实秋季去学农,比夏季去更轻松,夏季去就要参与“双抢”,收割和播种同时进行,那不是一般的累的,即使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庄稼人,也累得够呛的。
    想到一连串的农活,韩修的脸色更抑郁了,学校里的班级菜地都够他忙活的了,还要去广大的农村去待一个月,他心里在犹豫要不要听奶奶的话,到时候直接请病假算了。
    想到这里,韩修含含糊糊问道:“蒋乔,学农的时候,你要请假吗?”韩修想要是蒋乔去了,他就不想请假了,他也要去。
    请假别想了,下学期不去,学校可以安排你下下学期去,逃了两次周围人肯定知道你这是在逃避劳动。
    按上一个逃避劳动的帽子,将来分配的时候,无论是工作还是下乡,学校都给你分配到最差的地方去。
    现在下乡的地方已经不能自选了,都是知青办硬性安排的。不过韩修没有这个顾虑了,况且以他的身体素质去学农,在地里劳作十个小时,一准得晕倒。
    蒋乔把水杯递给他说道:“别想太多了,学农的时候,你肯定不会下地的。”
    蒋维均提着饭盒进来,说道:“乔乔,年年,第一天学工怎么样?累吗?”
    韩修立马端了起来,也不揉肩膀了,风轻云淡的说道:“叔叔,不累,糊个纸盒而已,轻松活。”
    蒋乔轻轻摇了一下头,说道:“坐着糊个火柴盒而已。”
    蒋维均把饭盒放在八仙桌,看看两个孩子的神色,不像是累到的样子,便说道:“不累就好,年年快去洗手,等一下你吃快点,能眯一会,要不然下午你可熬不过去。”
    蒋乔和韩修艰难的咬着硬邦邦的窝窝头,蒋维均遗憾说道:“本来我是想打米饭的的,但今天食堂没有提供米饭,只有窝窝头了。要不我去给你们下面条去。”
    说着蒋维均就要起身,被韩修给拦住了,韩修含着食物,含糊说道:“不用了叔叔,窝窝头吃得还行,就是太费牙口了。”
    蒋乔也说道:“不用了,爸。”
    这个时候的窝窝头,不是后世精磨玉米面加了糖油的香软窝窝头,是用粗磨的粗玉米面加水做的,其他的什么也没放。
    她和韩修是中学生,一个月有二十七斤的粮食定量,蒋维均是特殊体力劳动者一个月粮食定量有六十斤,而宋舒敏是教授级别的脑力劳动者,一个月的粮食定量只比蒋维均少了五斤。
    不过粮食供应里面粗细粮的比例是粗细粮各占一半,所以她和韩修也不是顿顿都□□细粮的。
    吃完午饭韩修直接在沙发上躺着眯了一会,这样就省去了刷牙洗脸换衣的时间,蒋乔直到十二点四十分才把韩修叫起来,所以两人是跑着去街道工厂的。
    蒋乔只想安安静静过完学生时代,不想掺进各种小团体里去,不料想麻烦去找上她来了。
    班主任拿着蒋乔糊的火柴盒,大声表扬说道:“蒋乔同学糊的纸盒是全班最好的,个个方正不变形,连一个材料都没有浪费,而且一点浆糊都没有压出来。你们看看……”
    说着,班主任拿起地上的大麻袋展示给大家看,又说道:“蒋乔同学,一上午就做了这么多,她完成的工作量都可以比得上工厂的老工人了。你们要多多向蒋乔学习,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下面让我们一起给蒋乔同学鼓掌!”
    工作间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蒋乔感受着许兰兰向她投来的愤恨的目光,心道,我不偷懒也有错?
    许兰兰眼眶都红了,本来她对“学工标兵”的称号志在必得的,因为乌宝珠把糊的火柴盒大部分都放在了她的纸箱里。
    她家是多子女家庭,她哥哥已经留城了,按照这个情况,她势必是要下乡去的。她才不想到农村去,成为农村人呢。
    要想留城,除非是独生子女和烈士子女,可她那个都不沾,只能靠成为各种积极分子,才有可能争取到一个留城名额了。
    为此,连好朋友都帮她了,有了乌宝珠糊的那一份纸盒,她能超过所有的人。哪知道一直默默无闻的蒋乔是个糊纸盒的能手,有了班主任的表扬,蒋乔一定能拿到“学工标兵”的奖状。
    许兰兰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和嫉恨,蒋乔心道,倒也不必如此,她哪里想到班主任这一出啊?她本来以为班主任至少得等到一天结束后,再去看每个学生完成的工作量的。
    上午的时候,她看着韩修空空荡荡的纸箱子,都想好了,把自己糊的纸盒匀一些给他,这样两个人都不会太突出了。
    这么多人的鼓掌当中,韩修鼓掌是最卖力的一个,他拍得手都通红里,他还是最后一个停止鼓掌的人。
    韩修小声开心说道:“蒋乔,这下你能拿奖状了。”
    蒋乔没说话,只是把糊好的一个火柴盒放在韩修的纸箱里面。
    看见蒋乔的动作,韩修拧着眉头,不乐意说道:“蒋乔,你不想拿奖状?”
    蒋乔轻声说道:“比起拿奖状来,我不想你被全校广播给通报批评了。”
    韩修惊讶的瞪圆眼睛,惊恐说道:“啊,还有这个?”
    蒋乔点了一下头,当然有了。上辈子每次学工学农结束后,她都是被全校广播批评的一个,因为她的活全部记在了乌珍名下。
    韩修不开心说道:“那好吧,蒋乔你帮我作弊吧,我才不想丢那个大脸。”
    下午五点,一天的学工就结束了。大家结伴的往外走,终于可以回家休息去了。
    许兰兰带着怒气说道:“宝珠,蒋乔干活怎么那么溜啊?这下即使有了你的帮忙,我也不会得那张‘学工标兵’的奖状了。”
    “我完蛋了,毕业后我肯定要到农村里去,跟一帮泥腿子混在一起。你说蒋乔干嘛要跟我争,她又不用下乡。”
    说到最后,许兰兰语气都哽咽了,眼睛里也泛着泪光。
    乌宝珠拍拍许兰兰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蒋乔虽然跟我一样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可她爸妈不怎么重视她,也许她爸妈更想要个男孩吧。”
    “蒋乔挺可怜的,每天都要早起去门口领牛奶,从九岁起,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风大雪,她都要早起买菜。你说,她爸妈让她小小年纪就开始干活,她干活能不利索吗?”
    许兰兰冷哼一声,不屑道:“怪不得呢,整天穿得跟块抹布一样,连郊区的姑娘都不如。蒋乔可不像宝珠你这样好命的,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对待,过得连胡同串子里姑娘都不如。”
    许兰兰已经忘记了她五岁就要洗碗洗菜扫地了。
    第130章
    乌宝珠瞧了前面的蒋乔一眼,然后说道:“兰兰,我去跟蒋乔说说,让她不要跟你争。”
    说完,乌宝珠拉着许兰兰,快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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