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骁又想起和朋友在电话里面说起的那件事。
    易宁有一个暗恋的对象,易宁和家里闹着要回国,易宁对他奇怪的态度,和昨晚易宁在梦中叫出他的名字,以及他和易家大哥打电话是语焉不详躲躲闪闪的态度。
    他不由得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仔细回想。
    他在易宁小时候见过面吗?
    约莫似乎是见过几次的。
    傅骁虽然自己也不想相信,但是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想。
    “早饭到了吗?”苏泽宁揉了揉眼睛从房间走了过来,嗅了嗅,闻到空气中的香味,眼前一亮,去打开一看是山药排骨粥,他见傅骁没有动,用素白的骨瓷装好一小碗朝傅骁推了推,奇怪道:“你不吃吗?”
    可是傅骁却突兀的站了起来道:“你先吃吧。”说完就飞快的离开。
    傅骁忍不住想到,一定要找个机会个易宁说清楚才可以。
    苏泽宁一头雾水的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生病了还不好好吃饭,就不能让自家的猫少操点心吗。
    *
    早饭过后,两人坐车前往今天宴会地方。
    今天宴会的主人是傅骁的大学同学兼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傅骁大学所读的是本国排名第一的金融专业,那个专业中很大一部分家中多少都有些资产,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继承人。
    这一次聚会主办者就是当时的班长,在班上很有威望,这一次虽然名义上是私人意义上的生日宴,但是谈的还是生意场上的那些事。
    宴会特地选在幽静远离市区的度假山庄,从市里面过来都要一两个小时,这也是傅骁提前一天到的原因。轿车绕着山路开了半天走到一处峡谷,眼前才开阔起来。
    一下车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就将两人引了进去。度假山庄的大门口,一直绿色瞳孔的流浪猫黑猫拼命的扒这门,工作人员将它赶走,小黑猫委委屈屈的在旁边走了一圈,不肯走远。
    苏泽宁好奇的看了看。
    迎宾小姐解释道:“这是附近的野猫,不知道为什么天天蹲在我们门口,赶都赶不走。”
    苏泽宁有些奇怪,那只黑猫虽然有点脏,但是眼神软软的,毫无野猫的野性,反而有一股家养猫的天真傻白的气息,难道是被人弃养的?
    那边傅骁已经走远了,苏泽宁连忙跟上,等会儿他找着机会出来问一问那只黑猫怎么回事吧。
    苏泽宁跟在傅骁身后,宴会大厅里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已经有宾客来了。
    人群杯筹交错,轻声细语,但却颇让苏泽宁不自在,他从来没有去人这么多的场合,看到这么多人就头大,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好在跟着傅骁身后,大部分也只是略过他一眼,就将目光看在傅骁身上。
    倒是傅骁,对众多人落在他身上或探究或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不变,步伐泰然的走了进去,找宴会的主人聂长远道:“祝贺。”
    聂长远迎了过去,握了握傅骁的手,拍了拍傅骁的肩膀笑道:“阿骁,你到了,我一直都在等你。”聂长远家中是北方,爸爸那一代才搬到这里,一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小麦色的皮肤,身材高大,肩膀宽大,而另苏泽宁略有些惊讶的是,傅骁和聂长远站在一起两人竟然一般的高,丝毫没有被聂长远比下去。
    怎么说呢聂长远就像是厚重的山,而傅骁就像是寒松,挺拔的脊背中只有一股气质。
    傅骁大概和聂长远关系还算不错,他眼含笑意道:“好久不见,陌陌还好吗?”陌陌是聂长远的弟弟,傅骁也认识。
    聂长远眼中亮了亮道:“最近身体还不错,医生让出院了,现在在房间休息呢。”
    其实他不说,傅骁也知道。
    自从聂长陌病了,这几年眼底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的聂长远第一次这么有精神。
    周围的人已经慢慢聚过来了。
    毕竟傅骁的身份放在那里,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注意的焦点。
    有些和傅骁聂长远搭不上话的人,就将目光放到苏泽宁这个小跟班上,和他攀谈起来。
    从未和这些人精打交道的苏泽宁哪里是这群人精的对手,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傅骁注意到那边,朝苏泽宁道:“现在不用跟着我,自己出去逛逛。”
    傅骁刚说完,一转头就看见聂长远揶揄的眼神。
    他刚想解释,却哑口无言,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那边苏泽宁松了口气,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不算热闹的角落。
    一道黑影蹿的一下蹿过去。
    苏泽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只黑猫。
    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追了过来喘着大气,对着树道:“知知,你别跑啊。”
    那只黑猫似乎听到了,停在树上,从上往下看了他们一眼,碧绿的瞳孔看着他们,好像在犹豫是不是要下来。
    少年松了口气,手里拿着一根猫条哄骗道:“知知,你下来,我给你吃零食。”
    然而黑猫蹿了下来,灵活的从少年手上夺下猫条,跳回树上,倨傲的白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树上离开。
    人财两空的少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欲哭无泪。
    苏泽宁同情问道:“怎么了?”
    少年无奈道:“这是我的猫,前段时间走丢了,找回来之后,就天天往外面跑,被我抓回来好多次了。”
    苏泽宁叹了口气感同身受的道:“有些猫是这样的。”不是所有猫都喜欢被养的,对于一些猫而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更重要。就拿傻白甜来说,傅唯搬走了,傻白甜最近和小黑见一面都很难。
    现在猫群都在打赌,傻白甜最多能坚持多少天,就会抛弃他的主人和小黑私奔,不,是流浪。
    少年有些瘦弱,脸色苍白,但苏泽宁却看出他穿着却十分考究,此时喘着气,不在意的往台阶一坐,靠在门上,缓了缓上道:“要是知知是野猫我就放它走了,可是知知从小被我养大,根本不懂怎么在外生活,我把它找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身前全是跳蚤,还瘦脱了型。这让我这么放心,我既然养了它,就要让它一生无忧啊。”
    苏泽宁也不在意的坐在台阶的另一边道:“你可以买一些玩具给它玩。你不去追你的猫了吗?”
    少年惨白着脸,咳了几声,摆摆手道:“跑不动了,外面我哥哥的手下在,他们会给我抓住的。”非富即贵的少年脾气出乎意料的好,颇有兴致的朝苏泽宁慢慢的问:“你说什么玩具比较好?我买过那个a家最新出的逗猫棒,知知看都不看一眼。”
    这简直是问对了人。
    没有人比苏泽宁更有发言权,他一脸嫌弃的说:“a家的那个只是样子货,看起来很好玩而已,其实会钩爪子。b家铃铛的那款才好。”
    他的爪子就被勾到过,最后还是傅骁给他解开的,简直是黑历史!
    少年还在喘着气,呼吸之中带着破音,仿佛连呼吸都很痛苦一般。
    苏泽宁担心道:“你怎么了。”
    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不在意的摇摇头道:“没事”然后眼睛亮起,拿出手机给苏泽宁看道:“你看这个呢?”
    苏泽宁见他确实好了点,于是将凑过脑袋,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讨论着。
    正在这时,院子里有人走了过来,来了一伙年轻人,他们正在交谈着。
    其中一个人羡慕道:“聂长远真是厉害,早几年就有远见的搭上了星辰傅骁的线,这几年简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另一个人却摇头道:“厉害是厉害,可惜太感情用事了,这几年为了给他那个病秧子弟弟治病,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要不是这样,聂家发展岂止是现在这副景象。”谁不知道聂家那个小儿子是个病秧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后来爹也去世了,要不是聂长远是个能抗事的,将聂家家业抗下来了。着两兄弟还不知道在哪流浪呢。
    少年是个自来熟,听到他们这么一说,也插话道:“是啊,聂长远那个人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厉害,天天偌大的一个公司不管,天天没出息的去陪弟弟治病,成不了大器。”
    那几个人看着台阶上坐着的两个少年,也没有多想,继续八卦聂家的隐私,其中一人道:“听说他弟弟那条命从小就是硬生生的用钱砸回来的,他弟弟一年最起码有七个月是住在医院里的,每个月都要进重症监护一回。”每一回据说人快不行了,等着办后事了,但每一回又硬生生的活下来了。
    少年摆手补充道:“岂止,他弟弟一年最起码十一个月在医院里,简直是住在重症监护。”
    又有人悻悻道:“聂长远也是不容易,一边撑着偌大的一个家业,一边还要照顾弟弟,他弟弟那种病就是熬时间罢了,能活一天算一天罢了。”明眼人都知道聂长陌离开也就一两年的事罢了。
    少年叹口气老成道:“谁说不是呢。虽然聂长陌自己没什么用,但好在有个够厉害的好哥哥。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苏泽宁的忽然出声道:“我倒是认为聂长远和聂长陌两人之间,更厉害的是聂长陌。”
    少年扭头定定的看着苏泽宁片刻,苍白的嘴唇裂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苏泽宁想了想道:“虽然表面上聂长远是聂长陌的支柱,但实际上聂长陌是聂长远的支柱才对吧。”
    没有比苏泽宁更清楚,当呼吸都成为一种折磨,当进食都成为一种奢侈,每夜都因身体的痛苦而无法入睡,躺在病床上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想活着。
    没有所谓的好起来。更没有描绘中光芒的未来。
    大家都清楚,所谓的好起来根本就再无可能到来。
    那个时候活着是一种痛苦,是一种折磨。
    若不是聂长陌很爱他的哥哥,他又怎么能够坚持下去。
    其实对于生病的那人而言,死亡反而是解脱,是永恒的平静与终结,放不下无法接受的只有活着的人而已。
    被毫无希望的绝症折磨着却依旧不肯放弃的人,都知道不是为自己而战,更是为所爱之人而战,他们是所爱之人的精神支柱,若是他们倒下,留给爱人的只有绝望,所以他们不能轻易倒下,哪怕活着仅剩一种痛苦也要咬着牙坚持下来。
    正如当初的自己。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是爸爸妈妈的支柱,爸爸妈妈永远无法坦然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一次又一次病危的他才咬着牙日复一日的坚持在绝望中坚持下来。
    病危多次,却依旧从一次次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聂长陌大概也是这样吧。
    死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苏泽宁见少年愣在原地,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以为少年不同意他的想法,挠挠头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不过聂大哥既要支撑家业又要照顾弟弟说他很厉害也没有错。”
    那几个人反应过来嘲笑道:“当然聂长远厉害点,偌大的聂家不厉害怎么继承的下来。”至于聂长陌,除了生病拖后腿还做了什么。
    他们几人终于记起来,还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少年是谁,那两个少年长得都不错,赏心悦目的,这群跟着家长来的公子爷们很是喜欢,要不然他们谁愿意和这两人废话闲聊。
    众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问道:“你们是谁,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呗。”
    苏泽宁挠头道:“我没有微信啊。”
    众人有些奇怪,只当是推脱,又看向少年。
    少年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就是聂长陌。不好意思啦,一年有十一个月都在医院,没有微信哦。”
    众人:……
    八卦八到正主上,那群公子爷灰溜溜的走了。
    聂长陌却不在意的坐回在石阶上朝苏泽宁笑了笑道:“我坐下来了,一直站着好累啊,你不介意吧。”
    苏泽宁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苏泽宁有些手足无措,这种事也太尴尬了,好在他也没有说什么坏话。
    聂长陌双手托腮,歪着头,深棕色的眼睛看着苏泽宁有移开,仿若不经意的道:“你也生过病吗?大多人都觉得哥哥更厉害才对吧。”
    苏泽宁连忙道:“我有一个朋友病的也很重。”
    聂长陌怀疑打量苏泽宁道:“你那个朋友不是你自己吧。我哥哥告诉过我,有人说他一个朋友怎么怎么的,说的就是他自己。”
    苏泽宁:……
    好在聂长陌并不想纠结这些,他眼中有些迷茫,脑袋靠在墙上,轻咳一声,不知道是问苏泽宁还是在自言自语道:“可是坚持下去真的好难啊。”
    苏泽宁叹了口气,坐在聂长陌的身边道:“你觉得值得吗?”没有劝解少年总有一天病会好的,因为他也知道,这是最苍白的劝慰,假话就是假话,哪怕所有人都拼命的去相信,却还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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