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边唾弃两个上司的抠门,不知体恤下属,一边感叹,谁让袁侯爷家有贤妻,沈侯爷家有贤……弟?
    好像哪里不对?
    抬头望向屋顶,互相看看,低头,吃饭。
    定远侯和兴宁伯可是过命的交情,用这种想法质疑两人的友谊,简直是太不应该。
    果然是官场呆久了,人就龌龊了?
    回神之后,一巴掌拍在脸上,自己骂自己,脑门被夹了!
    沈瑄忙着公务,忙着被同僚各种羡慕嫉妒恨。
    孟清和依旧没有复官。除了每日在北平大小街道遛弯,还抽空回了两趟孟家屯。
    粮肉布帛成车往屯子里送,一为感谢族人在他落难时的不离不弃,二为让家人放心。
    虽然没有复官,一等伯的爵位却还在。
    单靠禄米和宫中的赏赐,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又有铁券在手,只要家人不犯大过,毕生无虞。
    探亲期间,孟清和见到了孟清江,也看到了孟广孝和孟清海的境况。
    八月间,应天府奏请官考乡试,天子准奏,令翰林院侍读胡广,编修王达为考试官,并在本府赐宴中举学子。
    靖难期间,顺天八府学子多未能应考,此次乡试规模远超建文二年。
    出刑部大牢之后,孟清和才得知乡试消息。孟家屯没有学子应考,里中却有两名生员在顺天应考。一人得中,虽名次靠后,却足以荣耀门楣。
    举人可以参加吏部选官,只要相貌周正,确有才学,起步点至少是一县二尹。
    得知同里有学子中举,还是县学中的同窗,孟清海病得更重。请大夫看过,只说是心病,看似沉疴,却于性命无碍。但要想痊愈,只能病人自己放开心胸。
    孟广孝病好了,人却变得沉默寡言,常常坐在家中,成日里不说一句话。地里的农活也不做,好像失混一般。好在孟清江归家,孟刘氏却因有了主心骨,日子总算还能过下去。
    孟清和询问孟清江今后的打算,若孟清江想继续在军中谋职,他多少还能帮上忙。
    “十二郎的好意为兄心领,但家中境况如此,为兄实是不能离开。”孟清江道,“若十二郎愿意帮忙,可将为兄调入北平附近卫所屯田,为兄自当谢过。”
    听完孟清江的一席话,孟清和不免皱眉。
    “四堂兄要离开孟家屯?”
    “瞒不过十二郎。”孟清江笑了,笑容里有几许苦涩,更多的却是豁达,“子不言父过,但不能视而不见,纵容不劝。到卫所屯田,换个地方,或能改善家中状况,父亲和兄长即便想不开,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孟清和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堂伯和堂伯母同意吗?”
    “为兄自会劝说。”孟清江笑道,“有十二郎在,为兄即便只是个总旗,卫所也不会有人为难,又可分得百亩田地,为兄自认种田是把好手,因屯田有功升职也非不可能。”
    孟清和笑了,“四堂兄有志气。”
    “十二郎过奖。”
    堂兄弟俩话说开,相视一笑,心中再无芥蒂。
    孟清江要举家迁移,族中老人听闻,多不同意。
    虽然看不惯孟广孝和孟清海行事,四郎却是不折不扣的好男儿。况族中也未多加责难,如何到了举家离开的地步?
    孟清和帮忙说服了孟重九,其他族老才勉强点头,孟清江才得以成行。
    启程之日,不管往日如何,族人都来相送。
    盘缠,粮食,衣物,足足装了两大车。
    孟清江一一抱拳谢过,孟刘氏拉着孟王氏的手,流泪道:“往日里是嫂子做得不对,当家的也猪油蒙了心。亏得十二郎出息,不然……”
    孟王氏摇摇头,安慰孟刘氏,往事已如过往云烟,何必多做计较。儿子都放下了,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望堂嫂一家安泰,大郎能快些好起来。”
    孟刘氏应了一声,擦干眼泪,和族人道别,坐上了牛车。
    孟广孝仍是沉默不言,临行时却突然跪在族老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族老们叹息几声,将他扶了起来。
    “四郎是孝顺的,你这做爹的,不该再糊涂。”
    孟清海靠坐在牛车上,不出声,也不向族人道别,待到孟清江上车,才冷冷的扫了身后一眼。
    送走了孟清江一家,孟氏族人散去。
    孟清和在家中用过了饭,赶在城门关闭前返回。
    回到城中宅邸,发现沈瑄正在等他。
    疑惑的看一眼天色,再看一眼刻漏,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今天不加班?
    “侯爷今日不忙?”
    孟清和换下外袍,端起桌上茶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坐下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今日不忙。”沈瑄执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孟清和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摆着的是沈瑄用过的茶杯。
    挠挠下巴,筷子都用过一双,茶杯,小意思。
    “十二郎可知为何迟迟未被重新启用?”
    孟清和奇怪的看向沈瑄,怎么突然和他提这事?
    “日前,天子下令修辽东铁岭、复州二卫城池。”沈瑄道,“期间赵王上表,请调有才能之人往开原,广宁助开互市。”
    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壁,孟清和沉吟片刻,没出声。
    “汉王在宣府屯田,亦上表请天子派有才之人。”
    手停下,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孟清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顺天府大兴县进嘉禾,天子夸赞,命献宗庙,又令有司精选禾种,发北平诸卫及边军种植。有司上报大宁城亩粮益丰,麦粟及荞麦苗种更嘉,天子已令户部左侍郎前往大宁。”
    孟清和有点头晕,自己未能复官,难不成和这些事有关?
    “诚然。”
    沈瑄点头,孟清和眼睛圆了,这话怎么说的?
    “天子本欲命十二郎掌辽东二卫建城一事,赵王汉王却接连上表请调贤才,意中所指皆为十二郎。后有大宁丰产一事,天子不决,旨意才至今未下。”
    孟清和无语。
    虽说不急着上岗,可太优秀也会成为失业的原因?
    在永乐帝手底下讨生活,果真是相当不容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被启用
    永乐元年,临近十一月,北平已连降三场大雪。
    大雪纷飞中,平江伯陈瑄领舟师督运的四十九万二千六百三十七石尽数归于顺天,辽东二地。
    在宣府屯田的朱高煦和在开原广宁筹备互市的朱高燧接连上表,目的只有一个,向老爹要粮。
    不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哭穷,委实是真穷。
    天气冷得太快,立秋之后,大宁和开平卫等地抓紧时间播种荞麦等耐寒作物,仅大宁一地产量颇丰。北京刑部左侍郎在大宁考察之后,上疏奏请,取大宁粮种禾苗屯种顺天八府,并以大宁库仓粮秣济河南蝗灾之地。
    孟清和从沈瑄口中得知消息,当场就炸了。
    薅羊毛不能总在一头羊身上下手吧?又不只是大宁一地有粮,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
    皇帝要军粮,大臣要赈灾,全都找上大宁。
    不是他心肠太硬,不怜惜灾民。单论赈灾,出粮出钱都没问题,关键是户部要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大宁库仓中的全部!
    蝗灾之地的百姓要粮食,大宁的百姓和边军也一样要吃饭。
    粮食都搬走,让大宁城的边军和百姓喝西北风去?营州卫所的边军又该怎么办?
    没粮都饿着?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平江伯陈瑄运来的粮食不少,秋收之后,北方各地也有丰产,多少能匀出一些,完全用不着搬空大宁。
    出头椽子一定要砍掉?
    完全没道理!
    孟清和炸毛,沈瑄各种顺毛也没用。
    最后还是他自己想通,他已不是大宁镇守,皇帝会作何决断不是他能干预的。想起到大宁之后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心中忍不住的难受。
    “天子不会应允。”
    沈瑄握住孟清和的手腕,将他揽进怀中,拍拍,继续顺毛。
    下巴搭在沈瑄的肩头,孟清和的声音有些发闷,“希望如此吧。”
    沈瑄所料不错,户部左侍郎的奏疏递上去,皇帝很快做了批复。
    就两个字,不行。
    孟清和能想到的事,朱棣自然不会忽略。杀鸡取卵,以榨干大宁为代价,缓解河南等地蝗灾的事,朱棣肯定不会做。派人去大宁是学习先进生产经验,挑选优质粮种禾苗,不是去抄家的。
    户部左侍郎不服,继续上疏,朱棣干脆把锦衣卫查到的消息直接甩到他跟前。
    “尔等勤政,朕心甚慰。然需知,民为国之本!挟私怨而罔顾民生,有才,朕亦不会再用!“
    看过锦衣卫送到御前的密报,户部做侍郎再也无法维持面上表情,颤巍巍的下拜,再不敢多言。
    他同大宁都指挥使朱旺有私怨,尽取大宁之粮,确有私心。
    本以为会将朱旺拿下,不料,最终陷进去的却是自己。
    “来人!”
    朱棣一声令下,殿外执勤的金吾卫步入,奉命摘了户部左侍郎的乌纱,除掉他的官袍,拖下去丢进刑部大牢。开春后,和牢友一起发往遵化炒铁屯田。
    天子亲丁罪囚北京为名,屯田抵罪之法。
    凡徒流罪,除不赦,其余有犯俱免杖刑。编成里甲并妻子发北京永平等府州县为民,屯田抵罪。定立年限,纳粮抵杖罪。除官吏不该罢职役者及民单丁有田粮者依律科断,余皆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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