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七年八月,征讨大军再传喜报,鞑靼可汗本雅失里已死,首级正在抵京的路上。一同前来的,还有百余人组成的瓦剌使臣队伍。
    接到喜报,朱棣当即下旨,赐瓦剌首领顺宁王马哈木金二十两,银五十两,宝钞五百锭,纱绸布帛百匹。赐瓦剌客列亦惕部头领,贤义王太平金十两,银三十两,宝钞三百锭,纱绸布帛百匹。并赐给瓦剌诸部阿只里海子至色愣格河土地,许其冬春在此迁移放牧。
    为显示“公平”,也为抹平之前食言一事,永乐帝大笔一挥,将忽兰忽失温以东的土地赐给兀良哈,许三卫在此放牧。
    赏赐的土地本都属于鞑靼,慨他人之慷,朱棣毫无压力。
    仗打营了,本雅失里这个名义上的鞑靼可汗被咔嚓了,鞑靼太师阿鲁台不知所踪,非为日后考虑,朱棣甚至想把鞑靼的地盘都划拉到自己手里,做自家的宅基地。
    若非成国公进言,魏国公也表示不能这么干,吃相不好看,朱棣百分百会下手。可不下手,着实眼馋。
    最后,是五军都督府和南北两京六部共同商议,得出解决办法,鞑靼终究没有完全被灭,占地盘的条件还不成熟,与其贸然设立卫所,不如采取分割的方式,继续削弱鞑靼,顺便做一下人情。
    “瓦剌奉上本雅失里首级,且于战前对鞑靼多有牵制。兀良哈为陛下冲锋陷阵,立有大功,不若以水草丰美之地加以恩赏,其必能体沐圣德。”
    夏元吉的话很漂亮,朱棣最终采纳了朝臣的建议。但为防瓦剌势力过强,永乐帝决定,大军班师后,将被俘后归顺的鞑靼太保马儿哈咱放回草原,授其为鞑靼可汗。
    “鞑靼瓦剌均狼子野心,一家独大,必会再生贪婪之心,起边境之祸。我朝择弱者扶持,令其互相牵制,方为可行之策。皇祖父之意应是如此。”
    这番话,出自朱瞻壑之口。
    夏元吉震撼到无语。他本想借天子旨意引导圣孙,不料,准备好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世子聪慧。”
    朱瞻壑正襟端坐,谦虚道:“夏尚书过奖。这些道理,多是孤从书上读到,少保也曾为孤讲过。孤一直不太明白,如今才恍然大悟。孤还小,很多道理,孤只是一知半解,还仰赖夏尚书教导。”
    夏元吉仰头望向屋顶,再次体会到,教导汉王世子是何等的不易。
    亏得夏司徒胸怀宽广,气量博大,否则,孟清和回朝之日,即是夏司徒上门之时。
    作甚?
    单挑!
    把世子教导成这样,是想怎样?把旁人的教学之路通通堵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感不妙
    永乐七年九月,征讨鞑靼大军班师回朝。
    经此一役,以蒙元正统自居,始终惦记着恢复元朝风光的鞑靼,彻底趴下了。
    可汗本雅失里被杀,首级被瓦剌送到明朝换取封赏。
    太师阿鲁台北逃至荒原地带,后已不知去向,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鞑靼的另两位重量级人物,太保马儿哈咱和枢密知院脱火赤,均被明军俘虏,先后归顺明朝,向明朝称臣。
    鞑靼的土地,水草最丰美的部分已被瓜分,仅存一片狭长地带,留给马儿哈咱和脱火赤放牧。
    此战中,鞑靼死伤和被俘的人数将近八万,彻底伤了元气,短期内,实难东山再起。
    部落失去的牛羊无可计数,更不用提四散的牧民。一旦进入瓦剌地界,或是北逃遇上野人女真,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归顺。
    举部归附明朝的鞑靼部落同样不少。
    这些部落,多是游牧地接近明朝边塞,暗中与明朝互通贸易,早有往来。少数是对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心存不满,更有个别是鬼力赤的拥趸,在阿鲁台掌权之后,被强力打压,在草原上活不下去,希望得到明朝的庇护。
    在明朝边境游牧的鞑靼部落,时常能看到路过的兀良哈商队,心中早有不平。
    瞧瞧人家,战马皮甲,满面红光。瞅瞅自家,一年里,总有三四个月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不眼红才是怪事。
    “兀良哈算什么?没有明朝的火器铠甲,没有明朝制造的马刀和丰厚的油水,他们只配给鞑靼牵马!”
    鞑靼主力战败的消息传出,归附明朝的鞑靼部落越来也多。一些部落为表诚意,主动放还前些年被掳走的边民。
    虽说老朱家在邻居心目中的形象不怎么样,明朝实行的“对外政策”却是深入人心。
    瓦剌和兀良哈都开始接收地盘,马儿哈咱回来也未必能给自己撑腰。留在草原朝不保夕,很有可能被瓦剌吞并,沦落为奴隶,不如投向明朝,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被封官。如果能获得兀良哈一样的待遇,为明朝打仗守土也绝没二话!
    “部落的生机在草原以南,这是长生天的旨意。”
    萨满道出“神谕”,部落成员再无半点犹豫。
    投靠明朝,必须的!
    不过,想内附,必须有人引荐。边塞没熟人,整讨大军还在草原!部落头领和勇士们商议过后,举手表决,拆帐篷,跟上明军!
    征讨大军回程途中,遇上的鞑靼部落多达十数,规模大小不等,目的只有一个,请求内附。
    部落头领争先表示忠心。
    “宰杀牛羊,献给天军!”
    “将最好的战马贡上!”
    “我们有草原上最美的姑娘!”
    此言一出,众人皆叹服。
    高,实在是高!
    元朝时即有公主和亲的做法,被李氏朝鲜取代的高丽,王后多出自元朝公主和宗室女。
    明朝皇帝的后宫也有蒙古嫔妃,却多是默默无闻。
    洪武帝有马皇后。马皇后薨逝,人生乐趣瞬间转移,从早到晚致力于杀人全家,潜心研究灭掉功臣的最优方法。
    建文帝……在位时间太短,可以略过不提。
    永乐帝和老爹一样,敬爱发妻。三个儿子均出自皇后,历朝历代都是罕有。只要有徐皇后在,宫里的女人掀不起半点风浪。
    历史也证明,徐皇后去世后,打仗成为朱棣人生中最重要的娱乐。如今徐皇后凤体安康,她之后的某某宠妃,注定失去粉墨登场的机会。
    天子的路走不通,并不意味着联姻一途行不通。
    大明的勋贵,将官,甚至是低级军官,都是不错的人选。
    明朝以战功升官封爵,谁能保证,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不会厚积薄发,战斗力飞速飙升,成为战斗狂人,进而封官拜爵?
    最显著的例子,御赐国姓,大明朝堂的斗士,兴宁伯。
    边塞各地,兴宁伯的发迹史已然成为励志传说。
    顺天八府,大宁城,开平卫,处处流传着兴宁伯弃笔从军,为父报仇的大义之举。
    戍边靖难屡立奇功,得天子赏识,以庶人跻身勋贵,期间种种,全部成为有志青年追逐和效仿的目标。草原上都有耳闻。
    更重要的一点,兴宁伯还是单身,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联姻对象!
    在大军班师途中,孟清和惊奇发现,围绕在他身边的壮汉们越来越多,话里话外都是部落里的姑娘,脸上明晃晃刻着“做媒”两个大字。
    “伯爷,我的女儿是草原上最美的珍珠,你一定不会失望。”
    孟清和尴尬笑笑,无意间转头,悚然一惊,定国公手正扣在刀柄上……
    “伯爷,我的孙女能扛起两头山羊,一定好生养!“
    孟清和又回头看看,刀锋抽—出了两指宽,寒光闪啊闪。
    “伯爷,我的侄女能歌善舞!”
    孟清和不敢再回头了。
    “伯爷,我部落的姑娘,blablabla……”
    壮汉们仍在继续,孟清和壮起胆子看最后一眼,顿时悔意滔天。
    国公爷正手握长刀,笑得万分迷人。周身五米之内已然清空。
    孟清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干嘛要回头?!
    再者说,想做媒,大军中那么多好汉子,怎么偏偏就盯上他了,看他好说话,好欺负?
    万一国公爷怒火冲天,要大开杀戒,他是跑啊还是跑啊?关键是,他跑得了吗?
    孟清和万分纠结。壮汉们却突然噤声,拉起缰绳,快速后退两米。
    无他,定国公过来了。
    孟清和垂首,意图幻想自己是只鸵鸟。
    现实却是,定国公慢悠悠的策马走到他身边,将鸵鸟的脑袋直接从地里拉了出来。
    “十二郎,”沈瑄挑眉,俊颜带笑,一身玄色铠甲,着实的迷人,却也万分的吓人,“待回京后,瑄欲同十二郎秉烛夜谈。”
    “……”
    “自出塞,瑄一直未能同十二郎好生亲近。”
    “……”
    大手探过马背,拍在孟清和的肩上,指尖不着痕迹的擦过头盔边隙,在孟清和的颈侧划过,“十二郎意下如何?”
    “……”不如何,他只想哭。
    “十二郎可是欢喜?”
    “国公爷。”
    “恩?”
    “我告诉他们,我有家室了。秉烛夜谈,能不能……”
    话到一半,没声了。
    国公爷笑得愈发迷人,孟伯爷咬到舌头了。
    孟清和捂着嘴,面色发苦。定国公心情却好了不少,中途扎营时,独挑二十余名鞑靼和兀良哈头目,无一败绩。壮汉们被当成沙包,左扔右甩,爬起来再甩,滚了一身泥土,对沈瑄却愈发的恭敬,更无一人开口为国公爷做媒。
    武力值太高,喜怒不定,委实不敢开口。万一话不对,拳头换成刀子怎么办?
    孟清和蹲在战马旁边,咬着两和面饼子,迎风泪流。
    如果他的武力值能向国公爷看齐……悲催的仰头,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想了。
    短暂休息之后,大军继续前行。
    让孟清和感到惊讶的是,壮汉们突然不围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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