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容还没松懈下来,听了他的话,肩背短暂僵了僵,转头看向床上,望进竹言蹊眼底。
    竹言蹊降服住娘胎带出来的薄脸皮,不躲不避,与谈容对看。
    “听说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利于提升恋爱幸福感。”他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背出在谈容微博看到的句子。
    躺在谈容每晚睡觉的床上,背着谈容昨晚搜索的“知识点”,竹言蹊停了停话头,一路设想到对方失眠刷微博的场景,自己禁不住乐了。
    “谈教授,”他找回点耍嘴皮子的状态,又在西装裤上踢了一脚,“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主动吧?”
    能用脚去碰男人的小腿,这等勾引意味极强的暗示,对于好面子的小青年来说,的确不失为一种主动了。
    然而这种主动放在竹言蹊身上,当真有点儿“不知好歹”的味道了。
    他不设防地随意躺着,脖颈和脸上仍有桃红的余韵,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隐约泛着与唇面相似的润泽水光。
    顶着一张标致鲜丽的脸,端着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近似递交邀请函的话。
    谈容微微眯了眯眼,垂首紧盯撰写函件的邀请人,默然半晌,牵笑对他道:“从床上坐起来,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竹言蹊看了谈容嘴角的弧度,乐得更厉害了。
    瞧瞧这人多会隐忍,眼睛都能成精吃人了,开口还能说出这么句违心的话。最重要的是,说话时嘴边还挂着这样的笑,简直比不笑时还要吓人。
    他稍微憋了憋笑,维持原状地懒懒躺着,赖在床上纹丝不动。
    被心上人这么撩拨,除了柳下惠,任谁都很难坐怀不乱。
    面对揣在心里藏了多年的朱砂痣,谈容自知自己绝对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他放轻动作,重新用阴影吞噬竹言蹊身上的光亮,俯身贴近,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
    竹言蹊被他蹭了一小会儿,抬手拽住男人胸前的领带,故意团皱了几下。
    上次他就想这么做了,禁欲的诱人之处,就在于打乱那层表面的庄重端肃。
    熨烫妥贴的领带被揉攥得乱七八糟。
    正如同某人此刻的心脏,轰鸣若雷,一样跳动得毫无章法。
    第49章 阿姨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竹言蹊非跟谈容那条领带过不去了。
    战事正式打响前,他只想将领带折腾得越皱越好。
    等他孤军迎敌了,却发现自己和领带颠倒了地位。
    竹言蹊最初是怎样使劲儿折腾领带,后续便是怎样使不出力气,虚软得可怜发颤,没法把它丢扯去一旁。
    灰蓝色的窄长布料胡乱裹在他的指尖,末端垂落至手腕,愈发衬显得那片皮肤透亮的莹白。
    时钟的指针走得不紧不慢,一格接着一格,推动着时针艰涩往前。
    竹言蹊在备考期间看书刷题时,总感觉度秒如年,巴不得写过几个字,谈教授规定的学习时长转瞬耗尽。
    可眼下,国际单位制中时间的基本单位似乎不该是“秒”,理应还有更小、更短、更磨人的单位定义才对。
    乱七八糟的领带,毫无章法的心跳。
    末了还有……乱七八糟得极其羞耻的人。
    熬过漫长悠久的一个世纪,竹言蹊连想哭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他如同一只经受天敌凌虐的草食动物,跳脱出大脑的一片空白后,死死裹住被子,蜷缩在大床靠墙的边角。
    弱小,可怜,又无助,拼命咬紧了牙关,竭力不打哭嗝,独自舔舐真枪实弹后留下的新鲜伤口。
    饰演天敌角色的谈容坐在战场的另半边,他屈起临近床沿的一条长腿,手肘轻搭着膝盖,坚实性感的肱二头肌线条饱满,表面横有几道淡红的挠痕,血丝隐约,看着就疼。
    明明该是一副胜利者的潇洒姿态,可偏偏……安静得好似心虚一般。
    谈容无声坐了片刻,动了动小臂,尝试触碰藏在被子里的那位。
    会挠人的草食动物一拧肩膀,避开他的手,哼着声道:“你别碰我。”
    说话内容仍然凶巴巴,腔调却多了股不想被人发现的不好意思。
    谈容忍笑,动作没停,掌心盖住他头发,顺着毛揉了两下:“已经过去十分钟了,没道理会疼到现在。你出来,我帮你看看。”
    “看什么?谁要你看??”竹言蹊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缩得更紧了。
    是不是疼的他心里没点儿数吗?还敢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谈容不忍了,轻笑一声,拍拍他的头:“那你也要出来,赶紧去浴室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不觉得难受?”
    竹言蹊在被子里动了动腿,某些东西没清理干净,确实感到不那么自在。
    “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光天化日的,不许耍流氓。”他下巴缩进被沿,背对男人闷声道。
    谈容再次失笑,稍稍用力又撸他头发,果真依言起身,随手捞了条裤子套上。
    趁着对方穿衣服的间隙,竹言蹊将脸埋进枕头,悄咪咪地蹭了两下,试图不留任何痕迹地蹭掉泪腺的分泌物。
    爽归爽,刺激归刺激,疼也是真他妈的疼啊。
    想到自己当时秒哭的反应,竹言蹊臊得想在床上挖个洞,直接躲到床底下。
    衣冠禽兽惹不起,素了那么多年的衣冠禽兽更惹不起,只一次就给他留了段终生难忘的记忆,简直不是人。
    竹言蹊心里控诉谈容不是人,可也没生出后悔催他主动的念头。
    食髓知味。
    和这道“味”相比,要人命的疼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排解掉心头的臊意,竹言蹊慢吞吞地从被窝钻出来,看清谈容上身的挠痕,他目光不由停顿了一瞬。
    接着谈容接他进怀的机会,竹言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红痕的边缘:“……疼不疼啊?”
    他指甲定期修剪,短且干净,照理说不该产生这等杀伤力才对,奈何某人战力更猛,生生要取他性命。
    竹言蹊受击,灵魂都被架在火上翻烤,逮到什么抓什么,抓到手也没多余的心思克制力道,不知不觉间,让“刽子手”也挂了彩。
    “疼。”谈容弯下身,作势要抱他,笑着回答。
    这些小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只破了些微细血管,渗出点血色后很快凝结了,不痛不痒的,没两天就会愈合。
    尽管称不上“工伤”,不过用来向竹老板卖惨还是可以做到的。
    竹言蹊果然被他一个“疼”字堵住,乖乖被谈容接进怀里,睁大了眼睛看他。
    谈容常年锻炼,臂力惊人,大气没喘一口地把人托起来,道:“所以别乱动,让我多抱一会儿。”
    在听见这句话之前,竹言蹊还生怕碰到哪处伤口,配合地环住谈容脖子。
    听完这句话,他恍悟对方是在逗他,哭笑不得地撤了手,对着谈容肩上的痕迹仔细打量,故作忿忿地说:“你抱稳了,我马上就把你结的这层痂抠下来。”
    谈容还是笑,顺着他的话耸了耸胳膊,把竹言蹊往上送高一点儿。
    做出的动作在执行“抱稳”的指令,开口说的却是:“别冲动,真的疼。”
    疼还能把他托得这么高?
    竹言蹊刚经过风雨洗礼,腰酸腿软,被谈容一送,骨头险些酥成一地的渣,没能清理干净的东西也跟着颠簸。
    他脸腾地红了,搭在谈容肩上的胳膊敲砸几下,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磨牙威胁:“你再动一次,我真上手抠你了。”
    威胁完了,竹言蹊紧了紧腿根,通红着耳垂道:“……家里好像还有一盒酒精棉签,等洗完澡,我给你消消毒吧。”
    酒精棉签的塑料棒内密封着少量医用乙醇,掰开末端彩环后,储存的酒精会自动渗透另一端的脱脂棉,消毒使用简单快捷,比买成瓶的酒精方便。
    谈容没拒绝,洗完了澡,和竹言蹊一起去了客厅,背对着他坐在沙发,将后背完全展露出来。
    可能是后背抓起来特别顺手,和挠痕交错的手臂相比,谈容背上的伤口更显惨烈。
    竹言蹊一连折了三根棉签,扫雷似的郑重谨慎。
    “说疼是骗你的,不用这么小心。”谈容被他消毒消得后背发痒,心头也痒,禁不住偏头说道。
    竹言蹊没应声,伸直胳膊把手里棉签递给谈容看。
    洁白柔软的棉头上渗染着淡淡的血迹,是从最深那道挠痕边缘擦出来的。
    被丢出房门关了好几个小时的筠筠傻了猫眼,窝在另一张单人座的沙发,歪着脑袋紧盯主人满背的“勋章”,再看向后面的衣食父母,慢慢揣起了猫爪。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那样按着我,”竹言蹊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又掰来一根新的,耐心地重擦一遍,“太、太……”
    他“太”了两次,实在没脸把话说敞亮,抿紧嘴巴收了声。
    这事不能言传也能意会。
    谈容转回头,表面不作声,胸腔却无声震了震,连带着脊背也跟着共振。
    竹言蹊手捏棉签,正按在对方背上,恰好可以感受到这阵轻微的震幅。
    “你还笑?”他瞪了瞪眼,故意加大点力度,把酒精压在伤口正中。
    可惜谈容不怕疼,身上的创痕也结痂得七七八八,实在觉不出什么。
    “不知道的人要是看见这场景,说不定还以为我家暴你了呢。”竹言蹊只压一下就住了手,撇嘴咕哝着,“明明我才是比较惨的那个。”
    青青紫紫了一身,手腕和脚踝都没逃过一劫,腰杆酸疼不必多说,声音还干涩生哑,就跟快要感冒了一样。
    “我的错,我检讨。”谈容回身,捧住他的脸亲了亲,“晚上想吃什么?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两人锁在门里胡闹了挺久,外头天色早就转暗了,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
    竹言蹊以往还会跟进厨房,给谈容打打下手,可今天,对不住,他毕生功力差点付诸一炬,急需坐着不动,休养生息。
    竹言蹊丢了棉签,倚在靠枕,装模作样地抬着下巴下令道:“都可以,但是开饭前,我想先吃几口柚子。”
    “好的长官,我这就去办。”谈容笑着站起来,领旨去厨房剥起柚子。
    竹言蹊歪在沙发,“嘶”着冷气伸个懒腰,感觉身体被衣冠禽兽掏空了大半。
    谈容一走,筠筠立即更换了根据地。
    它跳上主人刚才坐的位置,蹭进竹言蹊腋下的空间,下巴垫在对方胸侧,眼睛圆溜溜地瞧着他。
    阿妈去厨房准备水果,猫儿子接力前来延续温暖。
    要不是被掏空的感觉还没消失,竹言蹊都想自称人生赢家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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