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正好是礼拜四,每礼拜四在海河南岸的沈阳道上,都有个临时的古物交易市场,跟赶集一样,行家们带着好东西只摆一个上午的摊子,找到买主就成,找不到就走人,下礼拜再来。陈文昭这样喜欢文物的,甭管是馆里珍藏,还是民间收藏,都是醉心沉迷。于是每周都不会错过赶这个集。

    今天遛狗溜的远了,却是离沈阳道很近,又正好是礼拜四,陈文昭一寻思,决定干脆牵着小狗去市场里转一圈。

    不过是上午九点钟,沈阳道上的人还不多,摊子倒也是出了几个。陈文昭是行家,但每次逛也不一定能收到东西。这个地方,人多,假货也多,就算是遇上真货了,这真货里也分个三六九等,真正的老东西,还得是好东西,其实不容易淘到。

    陈文昭今天来得早,就预备仔仔细细一家一家的看,可刚看了两家,手里牵着的小狗开始不老实了,挣命似的猛朝前奔。陈文昭拽不住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跟着他往里走,一时看不出是人遛狗,反倒成了狗遛人了。

    咚——

    小东西窜到一家摊子前忽然停下来,脑门撞了一下人家摆着的东西,那老板没看住,一个白釉瓶子咣当就倒在地上,当时就磕坏了一块瓷。

    “哎呦诶,我的瓶子,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您老先生遛狗的地儿吗!”小老板显然急了,抱着瓶子好一通检查,那眼神狠狠剜着陈文昭,恨不得剥下他一层皮去似的:“我说你小子识不识货啊,这可是唐朝的瓶子,值这个数呢,你看看,现在让你磕了,你要怎么赔?”

    陈文昭看着小老板气势汹汹伸出的五根手指头,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笑着赔了个不是,然后说道:“这位老板,东西能不能先给我看看,钱当然是要赔,说不好这瓶子我还买了!”

    小老板一听有生意,当即换了张脸,那副讹诈的气势没了,诡笑着把瓶子塞给陈文昭:“随便看,好东西会说话!这可是唐朝的白釉双螭耳罐,我看你是个懂行的……”

    陈文昭不应声,只是点点头,拿着手掌大的罐子细细观察,看了底,又从罐子口瞧瞧肚儿里,慢慢笑起来:“真是好东西,老板开个价吧。”说着,朝小老板伸了伸手。

    这是沈阳道的规矩,谈价钱是买主和卖主之间的秘密,砍价出价都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如此这般,也是防止不厚道的人中途抢货。价钱定了,买贵了是你没眼色,买赚了没人看去你的本钱,再高价卖也是好卖。

    于是,这规矩就是,陈文昭一伸手,小老板也伸手让陈文昭握住,小老板再他手心里比手指,从价钱最高位的数字比起,比到个位为止。

    陈文昭才一握住,小老板就急着比了个价,十万。

    陈文昭笑笑,摇摇头,张开手又攥上拳头。这意思是该讨价还价了,老板握住他的手,他来出价钱。

    “八千?”陈文昭才一比,小老板就急了,也不顾什么规矩,竟然喊出声来。倒是他立马也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好在现在人也不多。

    “靠,你这人不识货吧,八千你也就能买我磕掉的这块瓷!”

    “你这罐子倒是好罐子,釉色纯而且均匀,可惜……太白了。唐代的官窑烧出来的都是青白釉,你这个……也就算是个不错的高仿。我给你八千也算是给足了辛苦钱,这要是拿到拍卖会上,估价也就五千出头。”陈文昭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是说起古物来可是头头是道,他声音不大,凑得小老板跟前说,外人是听不见的,这已经很给小老板面子了。

    而这小老板,自然是越听脸色越差,惊觉自己似乎遇上行家了,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让人给踩了,心说你这个死遛狗的,小爷我大不了不卖你了还不成吗?行家不好找,这兜里全是钱的冤大头还不满街都是……

    “我给你涨两千,一万,罐子我拿走。要不你一个磕了的瓷器也值不上钱了……怎么样?要是老板你要非得让我赔钱,我看不过是高仿的一个破罐子,我赔给你五百就算对得起你了吧!”

    “你这人……”小老板气得牙痒痒,但遇到这种事情,也只能吃瘪,哼了一声:“算了,那就这么多吧,拿钱!”

    陈文昭立刻把身上全部的钱全给了小老板,十分和气地一笑:“这是订金,我这就取钱过来,老板给我开个条子吧!”

    接下来,陈文昭本是预备去找个提款机取钱,却接二连三地被小狗扯着乱转,一时又是惊喜不断,收获了几个物件。一趟下来,陈文昭没少花钱,却显得特别兴奋。沈阳道也不再逛下去了,直接蹲下身来好一番揉小狗子的头,笑声软软糯糯的:“你这小家伙儿,倒是有眼光,让我白白捡了这么些个宝!”

    小狗子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懵懵的遥遥尾巴,晃晃脑袋,被揉的舒服,低声嗷呜着。

    陈文昭见它这模样乖乖的煞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抱起来,鼻尖凑过去蹭了蹭,小家伙儿身上毛茸茸的,因为太小的关系毛发软软的,蹭起来相当舒服,陈文昭不由得笑起来,心里又是生出几分喜欢。

    可小狗却是因着陈文昭突然的亲昵有点发傻,呆头呆脑地瞪着黑溜溜的圆眼睛,似乎很困惑似的,全身定住了。

    “这样好吗?就这么放任他跟人在一起,你不管吗?”此时,就在沈阳道街口的一家古董店里,小伙计拿着鸡毛掸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倚在门框上,斜眼睨着不远处的陈文昭,正撞见那人抱起小狗亲昵的一幕,笑着说。

    “堂堂一只瑞兽别人当成狗养着,你说他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是只狗?”店里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慢慢抬起头,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眯起了眼睛。

    “喂,人家还处于幼年期,心智还都没形成呢,你这样也忒不厚道了,要是瑞兽真把自己当狗了……”伙计攥着鸡毛掸子,抗议了一句。

    “那才有意思吧。”老板敲了一下红木桌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眼镜框。

    那伙计一愣,当时眼里就有些怒意,狠狠瞪了自家老板一眼,嘟囔道:“真不愧是棺材变的,长了一张棺材脸不说,心也冷的跟棺材似的……”

    “说什么?”老板挑了一下眉。

    “没……没什么……我是说这瓷瓶子,咳咳,怎么掸不干净呢……”小伙计讪笑着,开始心不在焉地掸着屋里的古董,视线却落在外面,直目送着陈文昭和那只小狗走远了。

    这边店老板很是满意地看着自家伙计干活,身子窝进椅子里,转脸瞥了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显示这某个论坛里已经沉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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