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七百年前,澹台奕蒙骗我家尊上身边妖宠,趁她修为尽失之际,于天河之畔,无尽深渊之旁,设下阵法埋伏,取我家尊上双目。”姬扶夜语气中带着深沉冷意,“借我家尊上一双眼,他才得以复明。”
    “在此之前,澹台奕天资不过泛泛,二十七岁也未能突破金丹。”
    “是因为那双眼,他才能一路修炼至仙君之尊——”
    骤然听说这般秘闻,场中一时安静得连落针可闻。
    “不可能!”有沧澜宗弟子失声道,“澹台仙君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你休要污蔑于他!”
    他虽然害怕得浑身瑟缩,却还是咬着牙反驳姬扶夜。
    澹台奕,是沧澜宗千余年来弟子最崇敬之人,不知多少人是因为向往他的传奇而拜入沧澜宗。
    修真界中始终流传,他光风霁月,心性高洁,从来不吝指点后辈修行,因他之故,沧澜宗才能发展壮大,传承至今。
    而姬扶夜却说,澹台奕根本是一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对姬扶夜道:“扶夜公子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仅仅凭姬扶夜几句话,的确无法取信众人。
    “沧澜掌门,可识得她。”姬扶夜轻轻笑了笑,自纳戒中放出抱月。
    第30章 我家尊上自无尽深渊出,世人……
    “抱月大人……”沧澜宗掌门喃喃道,神色颓唐,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在抱月出现之时被抹去。
    连大乘修为的抱月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么?沧澜宗掌门心中悲凉不已,难道他沧澜宗注定要在今日声名尽毁……
    身为澹台氏族长,又是沧澜宗掌门,他对澹台奕当年之事虽不说一清二楚,也对其内情略知二三。
    “你拿出一只没有修为的抱月兔是想做什么?!”并不清楚当年内情的沧澜宗长老只觉得姬扶夜在故意作弄他们。
    姬扶夜看向他,徐徐道:“阁下连自己宗内的护宗灵兽,也认不出了么?”
    什么?!
    一只低阶抱月兔,怎么可能是沧澜宗的护宗灵兽?
    所有人都觉得姬扶夜疯了。
    唯有沧澜宗掌门脸色煞白,却无力阻止姬扶夜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只抱月兔,便是我家尊上灵宠。当年澹台奕复明之后,不愿同她虚与委蛇,用秘法将其镇压在沧澜宗后山,令其终生都受澹台一族驱使。物尽其用,那位澹台仙君,不择手段的程度,实在叫人佩服。”
    这话叫在场的澹台氏族人都涨红了脸,澹台奕是他们的先祖,姬扶夜如此评说澹台氏最引以为傲的仙君,如何不让他们觉得颜面扫地。
    “你所说不过都是一面之词,难道这天下谁随意拿一只低阶妖兽出来便能污蔑我家先祖么!”澹台氏的族人愤懑道。
    “急什么。”姬扶夜风轻云淡道,事情发展到如今,每一步都在他的预计之内。
    “我从前在古籍中瞧见过一种秘术,能将取出人的记忆一观。”姬扶夜笑意笃定,“如今,诸位可要亲眼瞧一瞧,那一千七百年前的旧事。”
    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澹台奕和抱月做过什么。
    这术法唯一的坏处,大约就是叫被取出记忆的对象神魂震荡,神魂受损,无论是人是妖,从此修为都再难有进境。
    不过姬扶夜何须在意抱月的修行。
    她之作为,便是千刀万剐也叫人解恨。
    不——沧澜宗掌门徒劳地伸出手,但他身负重伤,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还能阻止姬扶夜。
    沧澜宗众人齐齐看向姬扶夜,他们绝不相信自己的祖师是他口中那样卑鄙之人,全都等着他的证据。
    姬扶夜引动灵力在虚空中画下符文,金色的符文落在抱月兔雪白的皮毛上,她挣扎着想逃,却被姬扶夜困在阵法之中,逃脱不得。
    属于抱月的记忆被投射在虚空之中,一千七百年前,化为人形的抱月在凡世徘徊,在沧澜城外,遇见了二十七岁的澹台奕。
    他虽目不能视,却生得如庭中玉树,温和风雅,少经世事的抱月不用多久,便将一颗心沦陷在他身上。
    ‘如果有一双魔族的眼睛,我应该就能复明了……’
    澹台奕温和地对她笑着,说服这只整颗心都在他身上的兔妖,背弃自己的主人。
    他生得如翩翩君子,但看在广场上修士眼中,只觉得虚伪得令人作呕。
    天河之畔,无尽深渊旁,属于魔族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两道玄色的光落在澹台奕眼中,他缓缓睁开了眼。
    后来,便是抱月被修为已至化神的澹台奕骗至如今沧澜宗的后山密林之中,澹台奕用秘法将她禁锢在月桂树中,从此永生都要守护澹台氏族人,守护沧澜宗。
    姬扶夜只需从抱月记忆中取出几个片段,便已足够证明他所说的话。
    “无耻!”天筠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她黛眉倒竖,怒声骂道。
    月持翎甚少见她有这般强烈的情绪,诧异地看过去。
    天筠冷声道:“这抱月兔背弃主人,如今修为尽失实在是咎由自取;至于那澹台奕,更是叫人作呕!”
    “原来堂堂澹台仙君,不过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
    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
    在场同她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澹台奕从前的名声有多好,真相揭露之后,在场众人对他便有多鄙弃。
    修真界的确是弱肉强食,但澹台奕所用手段实在太过卑劣,而他对一心爱他的抱月所为,也着实令人齿寒。
    当中打击最大的当属澹台氏族人和沧澜宗一众弟子,在他们心中被奉为天神的澹台天君,原来只是个卑劣的小人!
    沧澜宗掌门闭上眼,老泪纵横,沧澜宗两千年的清名,就此毁于一旦啊!
    姬扶夜拂袖将抱月收回纳戒之中,冷声道:“如何,诸位还有谁要维护澹台奕?”
    四下鸦雀无声,连沧澜宗弟子都无颜面出声,赤红着脸低下头去。
    一片静默之中,姬扶夜不再多言,抬步向沧澜宗掌门大殿内走去。
    脸色青白的沧澜宗掌门被弟子扶着站起身,他气息微弱道:“你还要做什么?”
    澹台仙君和沧澜宗已经在天下修士面前名声尽丧,他还不满意吗!
    姬扶夜没有理会他。
    广场之上,月持翎第一个站起身,他唇边含着戏谑的笑容:“难道诸位不好奇,这位扶夜公子还想做什么吗。”
    他说着,率先跟了上去。
    在众多目光下,天筠叹了口气,带着几名师弟师妹也跟上月持翎的脚步。
    李怀一也默然起身,向掌门大殿中走去。
    “师弟……”玄武宗弟子唤了一句,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想看热闹的心情占了上风,也跟上前。
    有丹琼书院和玄武宗两大门派动作在先,其余修士便也不再顾及,陆陆续续地走向大殿之内。
    最后,场中留下的便是与沧澜宗交好,修为较高的大能。
    若非与沧澜宗交好多年,这些渡劫甚至洞虚修为的大能,根本没有必要亲自来参加这场庆典。
    叹息一声,他们也无意再多留,身形消失在沧澜宗内。
    “掌门……”沧澜宗长老悲恸地看向重伤的掌门,如今的局势,岂非是无力回天了。
    “不管那姬扶夜口中尊上是何人,我先祖乃是仙君之尊,待我传信于他,定要叫这狂妄的小子付出代价!”沧澜宗掌门一字一句道。
    他颤着手从纳戒中取出一块玉佩,重重捏碎。
    一道灵光向上方飞去。
    树梢之上,离央抬手,那道灵光便落在她手中。
    合上五指,那道灵光便碎在离央手中,而下方的沧澜宗众人却无人知晓这一幕。
    *
    沧澜宗大殿之中供奉着历代掌门的牌位,正中便是澹台奕的玉像,宽袍大袖,含笑而立,如翩然君子。
    姬扶夜的目光落在玉像上,带着深深的厌恶。
    好在他还剩最后一剑。
    姬扶夜捏碎了袖中的剑光。
    无边剑意漾开,前方澹台奕的玉像寸寸断裂,化作一堆碎石散落在地。片刻的停滞后,整座沧澜宗掌门大殿也在剑光下变作残垣断壁。
    属于沧澜宗的信仰,在今日,在修真界无数势力的见证下分崩离析。
    “先祖!”被人扶着站在最外的沧澜宗掌门悲呼道。
    姬扶夜回过身,神情漠然:“如澹台奕这样的人,怎配受人香火供奉。”
    “我家先祖可是仙君之尊!”有沧澜宗弟子看着损毁的掌门大殿,怒声道,“今日之事,我们定会叫他知晓,届时你便是姬氏公子,也定要付出代价!”
    “那你记得告诉他,”姬扶夜神情平静,“今日种种不过只是利息,再过些时日,我家尊上必定亲自上门,向他讨当年那双眼。”
    有人心中微动,若是澹台奕没了,这沧澜宗……
    姬扶夜并未对沧澜宗其他人出手,来日离央杀了澹台奕后,沧澜宗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自然会被其他势力蚕食瓜分。
    所以他不必再多此一举。
    不过以他现在这筑基的修为,便是想多此一举也有心无力。
    姬扶夜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步向前,原本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掌门大殿立时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下,他泰然自若地向外走去。
    在他将要迈出殿门之际,有人开口道:“扶夜公子。”
    在他身后,月持翎俯身行礼:“敢问,你家尊上该如何称呼?”
    姬扶夜对上殿外离央的目光,他沉默一瞬才道:“我家尊上自无尽深渊出,世人当称她,离尊——”
    “无尽深渊?!”有人低声惊呼。
    无尽深渊之名,六界无人不知。
    “怎么可能?!传闻之中,连神魔也不敢靠近无尽深渊,谁能自无尽深渊而出?!”
    “离尊……”月持翎念着这两个字,眸中陷入深思。
    姬扶夜并不在意身后的嘈杂,树梢之上,离央的身体轻得像一片落叶,立在树梢上,风扬起玄色的裙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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