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封岩下意识抬手去揉蒋兰舟的头发。
    蒋兰舟后退一步,完美躲开他四年前习以为常的摸头杀。
    封岩的手,空落落地滞在半空中,掌心里硬生生窜出一股密密麻麻的刺痛。
    四年的刻意失联,一分一秒逐渐汇聚出陌生感,将前面十八年的感情全部无情割断。
    蒋兰舟收眼神里的慌乱早就消失,扬起甜美而没有温度的笑,浓密的睫毛在根部绘出一条美瞳线,月牙眼睛,明亮清冷,客气而疏离地说:“好久不见,封叔叔。”
    封岩收回手,仍旧斯斯文文地笑着,漫不经心地用修长的手指扯着衬衫领口,眉眼过分淡漠。
    只听他淡淡一句:“嗯。”
    “女孩子长大,害羞了。”
    楼梯底下的蒋文忠看见蒋兰舟躲开了封岩,半笑着打了圆场,又说:“下来准备吃饭了。”
    蒋兰舟和封岩并肩下楼,她的手顺着扶梯往下滑,口气很随意:“封叔叔最近住大院儿?”
    早在四年前,也就是蒋兰舟高考毕业之后,封岩就搬离了大院,就近住在公司附近。
    封岩步伐大,快她一步,微冷的声音飘在前面:“不住大院。司机昨晚没怎么休息,今天又忙了一上午,我就让他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接我。”
    蒋兰舟尾音绵长:“哦……”
    吴阿姨今天做的都是蒋兰舟爱吃的菜。
    蒋兰舟吃的文雅又认真。
    席间,蒋文忠和蒋兰舟因为习惯问题,不大说话,蒋文忠和封岩都不想在蒋兰舟面前聊工作,也没有交流。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直到吴阿姨收拾完桌子,她和封岩见面之后说的话,也就仅限于楼梯上的那几句而已。
    第2章
    封岩在蒋家吃完饭,就和蒋文忠去书房谈事情。
    蒋兰舟和他的眼神交流,都少得可怜。
    吴阿姨泡好了两杯茶,准备送到书房。
    蒋兰舟在走廊里接手茶水,乖巧一笑:“我来吧。”
    敲门,听到里面回应的声音,蒋兰舟推门而入,蒋文忠和封岩两个人还在聊正事,没有要停的意思。
    封岩手里拿着一份简历,低头浏览。
    蒋文忠直挺挺地坐在书桌前,尽管已经退伍从商,却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语气中带着惯有的严肃:“他是我以前一个旧部下的儿子,今年刚退伍,入伍期间成绩还不错,他的简历我已经审核过一次,应该符合你的用人标准。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安排一下面试。”
    封岩的安保公司,除了公开接一些企业的安保工作之外,他自己手下还有上百名优秀的保镖,统一住在海市交通便捷的高档小区里,替他负责一些更加私密的事情,譬如护送物品或者特殊人物。
    这些优质的保镖,每一个都要通过封岩的亲自审查,蒋文忠偶尔会向他推送一些相当不错的退伍特种兵。
    年轻士兵退伍再就业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在封岩手底下从事稳定的高薪工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封岩匆匆扫完简历,点了一下头,“哥,你联系他明天直接去我公司就行,还是找黄秘书。我明天去珍品那边有点事儿,就不亲自面试他了。”
    蒋文忠颔首,又问他:“最近你往珍品跑得很勤?”
    封岩揉了揉眉骨,换了个轻松的姿势靠坐,“嗯,今年下半年都要泡在珍品。最近海市有人频繁往京市变卖古董,都是珍品在接手。”他微顿片刻,继续说:“青州市园林博古馆今年要筹备几次大型展出活动,响应京市保护文物的号召,他们除了找我们这边省博借文物展出,还想找珍品借几件私人物品出展。”
    这些都是大额交易或者十分重要的任务,封岩必须亲自盯着。
    蒋文忠意味深长地点了一下头。
    蒋兰舟先将一杯茶端向蒋文忠。
    桌面上,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触目可及,那是蒋文忠和他的现任妻子姚瑶以及他们小女儿蒋西月的合照。
    姚瑶母亲病重,她带着蒋西月回老家去探病,蒋文忠前几天特地去看过卧床的丈母娘,因公务缠身,只能提前回来,正好是暑期,姚瑶母女暂时留在了那边。
    桌面的另一侧,是蒋兰舟幼时的一张独照。
    而她病逝母亲的照片,已经被蒋文忠收进了抽屉,紧紧锁住。
    蒋兰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却不动声色地压下情绪,稳稳地将茶放在蒋文忠面前。
    随后,她又将另一杯茶,弯腰,搁在沙发上的封岩面前。
    封岩伸手去接,替她托了一下茶盘,用长辈的姿态点了一下头,说:“谢谢。”
    蒋兰舟扬唇,微微一笑,妥帖不失礼数。
    封岩喝着温度适宜的茶水,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蒋文忠桌面相框上。
    “兰舟,工作考虑好了没有?”蒋文忠换上略微轻松的语气问道。
    蒋兰舟抱着茶盘,如同下属对待上级,一板一眼地回答:“找好了,简历已经投出去,明天就要面试。”
    蒋文忠有几秒钟没说话,想了想,才点着头说:“那好吧。”
    封岩放下茶杯,往沙发上一靠,眉眼平淡地看着蒋兰舟,问她:“投的哪家公司?”
    蒋文忠立刻笑起来,“海市和你专业有关的公司,你封叔叔应该熟。”
    蒋兰舟眨眨眼,笑容无可挑剔:“想走后门我就不去投简历了。”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蒋文忠边叹边笑:“女儿大了管不住。”
    封岩有点走神,眯了眯眼,淡淡笑着:“兰舟已经很好了。”
    蒋文忠笑意欣慰,这些年蒋兰舟的确很让他省心,即便是他原配妻子去世后。
    “封岩,今晚在不在家休息?”
    封岩的父亲是蒋文忠爷爷的忠实部下,封岩的父亲是蒋文忠的父亲从小带着玩到大的,蒋文忠大封岩十五岁,封岩也是打小和蒋文忠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不管蒋文忠家庭几经变化,蒋家一直留有封岩的专属客房。
    “不了,公司还有事,司机刚给我发信息说已经到了。”封岩起身要走。
    “那我就不送你了。”
    封岩轻压下颌,离开了蒋家。
    司机正等在门口,车子都没熄火。
    封岩却没立刻上车,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抬头看去,蒋兰舟房间的灯还亮着。
    车里开着空调,他索性在蒋家门口抽完整根烟,才上车离开。
    蒋兰舟站在窗帘后面,看着远去的黑色车辆,无意识地将墙上的海报抠来抠去。
    她拨出了孙誉衡的电话,很快就接通,直截了当地问:“珍品公司你熟吗?”
    孙誉衡喝咖啡提神,完成今天白天推掉的工作,“有来往,我家老爷子前段时间还找珍品公司寄送了一枚印章,是我负责的,我有他们老板秘书的联系方式。怎么,想到这里去?”
    “能去吗?”
    “想去什么部门?”
    “随便,临时工、实习生都行。”
    “包括清洁工?”
    “清洁你的脑壳儿啊?”
    孙誉衡很受用蒋兰舟的玩笑话,他摩挲着嘴唇失笑,“今天有点晚了,明天给你答复?”
    “好。”
    电话挂断,孙誉衡一口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他家门口有一道一米五高的台阶,护栏只有几十公分高,他的球从台阶上滚下去,他想就近翻越护栏,跳下去捡。他的母亲抱着他说不可以,他的父亲却训斥他母亲,说:“你今天阻止他,明天他还是想去,干脆就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跳下去,不管是死是活,肯定就没有下次了。”
    孙誉衡懵懵地跳了,轻微骨折。
    再后来,他就不再翻越护栏跳台阶。
    方法很粗暴,但是有效不是么。
    孙誉衡打开通讯录,翻到了联系人赵映晴。
    珍品的赵映晴觉得孙誉衡打来的这个电话有点莫名,她不解,却很客气:“孙总,您的印章已经成功送达青州市,收据已经跟一式两份的合同一起寄送到贵公司,珍品这边半个月之前,也收到了您寄回来的合同。”
    “不是这事儿,我是想问问你们珍品还缺人吗?”
    赵映晴挑了下眉毛,“您想推荐人?”
    孙誉衡随意的语气完全不带求人的意思:“有个朋友专业挺对口的。”
    赵映晴拿不准是孙誉衡的什么朋友,但是孙家之前的那枚印章价值可不低,据说孙家老爷子还挺喜欢收藏古董。
    珍品除了运送古董,赚取物品估价的3%的手续费,收、售物品以及介绍买、卖家也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公司还有一个规定,人人皆销售,但凡能替公司拉生意的员工,都有提成。
    谁会跟钱过不去。
    赵映晴心情不错,“孙总,您看您的朋友擅长什么岗位?”
    “随便,你看着安排。”
    赵映晴并不敢真的随便安排,就说:“正巧,我这边刚缺个助理,您朋友可以过来先熟悉公司各个部门,以后再竞选岗位。可以吗?”
    “那我让她明天就去面试吧。”
    “可以。”
    孙誉衡从桌面捡了一只笔随意把玩,“行,就明天。对了,我家老爷子还有两件东西麻烦你帮我挂卖一下。”
    “没问题。”
    电话那头,赵映晴音调都轻快了些。
    孙誉衡挂掉赵映晴的电话后,给蒋兰舟发信息:和珍品打好了招呼,明天你直接去面试。
    蒋兰舟正要睡,拿起手机回了消息:好的,晚安。
    孙誉衡回完一句“晚安”,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才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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