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雷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将昏迷不醒的“皮夹克”拖到车边,打开后备厢的盖子,在滕一鸣的帮助下将他塞了进去。“他们就是打劫博物馆的元凶。”雷涛弯腰捡起“皮夹克”从他身上夺走后随手放在车边的帆布包。还好,玉牌没有受到损伤。
    “他们?为什么?”滕一鸣用力盖上后备厢,伸手拽着严恒敏的衣领将他按在铁皮盖子上,“我们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今晚就更火大!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老子把你也塞进后备厢,把车沉到水库里去!”
    “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严恒敏抖得像筛糠。
    “严先生,我对你可没这么粗暴。”雷涛伸手摸了摸被砖头砸出血的脖子,“你的同伙是什么人?有两下子啊。”
    “他是我的儿子严道永。他……他是散打五段。”严恒敏作揖,“你们要玉牌尽管拿去吧,只要能放过我们。”
    “我们要这劳什子干什么!”滕一鸣怒气冲冲,“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父子一样不要脸么?”
    “我们只是一时糊涂……”严恒敏装出可怜的样子。
    “行了别废话了。”雷涛不耐烦地说,“说吧,是谁雇你去抢玉牌的?”
    “这……”
    “说不说!”滕一鸣举起拳头。
    “我说,我说……”严恒敏赶紧求饶,“是梅先生,是梅东元先生要买玉牌。”
    “什么?!”雷涛和滕一鸣都愣住了。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结果。雷涛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套。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们。”严恒敏痛心疾首地解释道,“你们也知道,私人博物馆的经营很不容易。本来我想借慈善展览捞点名气,却还是没人问津。我真是愁啊。”他眉眼挤在一处但没挤出眼泪,“展览开始后,梅先生来过两次,托我设法联系玉牌的主人,答应给我百分之二十的中介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这块玉牌,但试了各种办法都查不到它的主人到底是谁。眼看着到手的钱要打水漂,我才动了歪心思。”
    “是你提出制造一起抢劫,然后把玉牌卖给梅先生的?”雷涛心中义愤难平。
    “是的,我一周前打电话到梅先生家。”严恒敏说,“但是他拒绝了,估计是对我不大放心吧。没有办法,我只能放弃。没想到大前天,他主动联系我,说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接受我的建议。”
    “你确定给你打电话的是梅先生?”雷涛不相信梅东元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会错的。”严恒敏说,“我能认出他的声音,而且电话号码显示也没错。梅先生打算出两百万元买下玉牌。前天上午他送来了五十万元的定金。我和道永商量了半宿,决定抓紧时间在昨天中午动手。”
    “是梅先生亲自给你送的定金?”
    “不,是他的学生把钱送到约好的见面地点。梅先生自己出面不方便,被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不太好。”
    “送钱的不会是祁向君或者蓝筱吧。”滕一鸣插嘴。
    “当然不是。”严恒敏摇头,“祁先生和蓝筱我是认识的。那人大概三十六七岁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他,但梅先生给我打电话说他很可靠。”
    “你们约好什么时候交易?”雷涛问。
    “今晚十一点。”严恒敏用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一条短信。信息发件人显示的是梅东元的号码,指定的见面地点在距离博物馆约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村庄。
    “怎么办?”滕一鸣看表,“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
    “我们走,一鸣你来开车。”雷涛从严恒敏的裤子口袋里翻出车钥匙扔给滕一鸣,把他推上副驾驶座,“带我们去见见你的买主。”
    “咱们去行吗?”滕一鸣经过刚才一番恶斗伤得不轻,也吓得不轻。
    “现在通知警方,他们从城里赶过来怕是来不及。”雷涛拉开车门,“一会儿咱们随机应变,只要玉牌在手里,就不怕他们搞鬼。”
    夜色渐浓,星光黯淡,一路上车里的人都在用沉默掩盖心中的忐忑。雷涛想努力地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原本已经感觉很清晰的脉络被严恒敏的一句话又搅成一团乱麻。如果梅东元已经肯定了严家父子的计划,应该没必要再编一个诱饵让他去偷玉牌。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鬼花样?不够时间报警是托词,雷涛只是想在警察介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
    他曾经认为,十年的职业生涯可以让他对人的各种古怪癖好、贪婪和狡诈付诸一笑。这两天的经历却让雷涛不得不怀疑,人类在邪恶方面进化的速度是否已经超过了他的适应能力。他甚至好奇还会有怎样的“惊喜”等在前方,能够让他大跌眼镜的同时也大开眼界,看懂自己还是太年轻也太简单。
    雷涛犹豫了一下,拿起放在一旁的帆布包,把玉牌拿出来。他抓过背后的靠垫拉开拉锁将它塞进去,然后用力把垫子拍打平整放回原处。
    “你干什么呢?”滕一鸣从后视镜里看他捡起扔在后置物板上的几本杂志,掂掂重量放进包里,大惑不解。严恒敏想问但不敢开口。
    “小心驶得万年船。”雷涛抱着靠垫,“得做好两手准备。”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过一座石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低矮而密集的建筑,在黑夜的笼罩下看不太清楚。“就是这里了。”滕一鸣踩下刹车,轿车停在村外的公路边。村子里灯光稀落,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禽类的低鸣。“车开进去还是就放这里?”他回头雷涛,“不知道村里路况怎么样。”
    “短信里说的渔具厂就是那个吧。”严恒敏怯怯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旁的一块路牌。牌子上用白漆刷着几个大字和一个箭头:“水色渔具厂,200米”。
    “车放在这里。”雷涛背起帆布包,推开车门。滕一鸣把严恒敏拽下车。
    路灯把拉长的人影投射在乡村粗糙而空旷的柏油路上,秋虫钻入路边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深夜里显得清晰而诡秘。雷涛警觉地留意着周围。三个人一直走到渔具厂半开的铁栅栏门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送定金的人见过你儿子吗?”雷涛按住严恒敏的肩膀。
    “没有,我们单独见的面。”
    “那好,从现在开始我是严道永。”雷涛用威胁的口吻说,“一会儿我和他们谈,你在旁边不要多嘴,明白吗?”严恒敏上了发条一般地点头。
    “我呢?”滕一鸣问,“我是你们的司机?”
    “你还是留在这里望风。”雷涛说,“这次看见有人来一定要吱一声。”
    “我又不是耗子。”滕一鸣觉得没劲,“上次是因为你没告诉我暗号,我看见他们来了不知道怎么办。学猫叫怎么样?我学猫叫很像的。”
    “你觉得合适就行。”雷涛没心思和他理论,推着严恒敏走进渔具厂的院子。
    靠着院墙堆着不少东西,但是因为盖着苫布所以看不清是什么。他们一直走到一间平房前,没有见任何人出来。屋子里没有开灯,敞开的大门好像随时会窜出一只妖怪的山洞,让雷涛和严恒敏望而却步。
    “呃……梅先生在吗?”严恒敏叫了一声,声音小得怕是他自己都听不清。
    雷涛看表,刚好十一点。如果对方还没来,门为什么开着?他迟疑片刻,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在墙上摸索着寻找的电灯开关。刚才和严道永搏斗的时候手电筒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不然现在就不用这么费劲。空气里有一种很淡的古怪味道,雷涛分辨不清,只想赶紧打开灯,摆脱黑暗带来的压抑感。
    严恒敏跟进来,低声叨咕着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不小心被横在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个跟头,摔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一时缓不过来。雷涛又往前探了探手,终于给屋子里带来光明。他扶起严恒敏,把和他过不去的那个工具箱推到房间中央的操作台旁边。
    这是个很久没开工的车间。加工渔具的各种材料整齐地摆在墙边,蒙着一层灰。操作台上没有看到工具,只有一个个空饮料瓶和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台面下有几个看起来和橱柜类似的柜门。
    “我们等一会儿。”雷涛无聊地坐在工具箱上。严恒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停在操作台边焦虑地跺着脚。时间像蜗牛一样滑走。雷涛等得不耐烦了,抬手看表发现才过了不到五分钟的光景。对方会不会不来了?他犹豫要不要离开,低头发现没有上锁的柜门下的缝隙中露出一角蓝白格子的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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