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名单中死去的十五人,挑了一个名为朱正的修士。
    她一路往朱正家走,沿途经过不少正在闲聊的百姓,也大概了解了朱正的生平。
    朱正乃一散修,资质不高,但为人勤奋刻苦,时常出入永宁山脉,只为寻得灵药给病重的父亲续命。
    如今坠谷丧生,便只余年迈老父一人。
    云冉冉在后街找到他家的宅院,老人颤巍巍的坐在院中,对着一株碧绿的灵草落泪。
    云冉冉无法与他交流,便只能等,于是她拖过一个小板凳,坐在老人身边。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从长街上匆匆走来,一路走到了朱正父亲身边,是个中年男人,神色憔悴,满面忧伤。
    云冉冉略一打量,猜测他应当是另一位坠谷身亡人秦枝的丈夫,秦枝也是一位散修,与丈夫感情甚笃,此次入谷是为丈夫取丹药,想让他破境晋升,没想到再也未能回来。
    秦枝丈夫坐在朱正父亲身边,悲声道:“您觉得他有罪么?”
    老人伤心的道:“我不知道,如若真是窥得天机,又何罪之有呢?”
    秦枝丈夫咬牙道:“我起初也这样以为,但我细细思量,却觉得并非如此。”
    老人诧异的抬头看他。
    秦枝丈夫道:“无为能短暂窥得天机,大家都知道,但到底他能看见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说,他能看清两条路上,死去的究竟是哪些人么?”
    老人一怔。
    秦枝丈夫道:“如果他能看清,他清楚的知道进入森林是哪些人死,进入长桥是哪些人死,那岂不是他在选择哪些人活,哪些人死?”
    老人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难过的道:“可即便看清又如何,他保全大部分的人做法并没有错啊。”
    秦枝丈夫摇摇头:“起初我也这样想,可后来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他是有私心的选择呢?如果他是有意将大家带入那样的绝境呢?”
    老人一愣,喃喃问:“那他究竟能不能看清?”
    秦枝丈夫道:“无为自称窥得天机后会出现短暂的记忆模糊,那时的事儿记不分明,只能隐约记得从森林走死伤过半,从木桥走死伤少数。”
    老人低声道:“记不分明的话,又怎知道当时究竟有没有看清?”
    秦枝丈夫道:“正是如此,不过,即便他不说真话,我们也能从调查中寻得蛛丝马迹。”
    秦枝丈夫站起身,道:“跟我来,我们去问一个人。”
    老人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灵草,眼泪便掉下来。
    秦枝丈夫哽咽的道:“我不是硬要无为为我夫人的死担责,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两人这便出了朱正家,匆忙往前街行去,云冉冉抬脚跟上。
    街上并未因这个审判而有所影响,大家依然在悠闲的生活,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她看见今日挑衅的那几个万法门的男弟子正悠哉的坐在软香阁中,看里面腰肢曼妙的舞娘,个个笑的脸颊通红。
    他们并没有任何想要寻找真相的意思,云冉冉不禁想,他们难道掌握了正确答案?
    如若说这个秘境可以反复进入的话,里面的内容又一成不变,那的确可以在三日内尽情享乐,最后一日投票便可。
    瞧他们轻松的模样,难道从前来过?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尚有不少修士混迹在人群中,试图打探出什么蛛丝马迹。
    云冉冉收回目光,压下纷乱的心思,跟上了秦枝丈夫的脚步。
    男人走的极快,很快便带着老人走到了一处朱门之外,他“砰砰砰”的敲响了大门,不多一会儿,便有一位仆人打开了门,瞧见是他,眉心一拧,道:“你怎么又来了。”
    秦枝丈夫只道:“请钱小姐出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云冉冉站在门前,想,钱小姐,大概是存活者方的钱宁小姐,她父母皆为修士,她也颇有资质。
    周围邻里围上来的人颇多,钱宁不久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年轻貌美,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儿。
    秦枝丈夫道:“我听闻无为小师父初来永宁镇时,便借宿在钱家,与钱姑娘颇为交好。”
    钱宁冷眸道:“又如何?无为小师父性子温和,同谁都交好。”
    男人眼眸一沉,颇有些愤恨的道:“钱姑娘,我听闻你与无为做过交易,他替你驱除心魔,你将族中至宝给他,可有此事?”
    钱宁道:“无为小师父修为高深,与他做交易,有何不可?”
    秦枝丈夫冷笑道:“那敢问,你的心魔是什么?”
    钱宁一愣,神色晦涩难明,闭口不言起来。
    秦枝丈夫咬牙道:“当年我与娘子、朱正与你四人曾共同进入永宁山脉,拼命杀死狼妖,得一内丹,你偷袭打伤我们三人,独自拿走妖丹,自那后担心我三人报复,便心魔丛生,是也不是?”
    “而我们三人本打算这从从永宁山脉除妖回来,便来找你讨这笔账。”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就这次没有陪同枝儿前去,她便就此陨落,连同朱兄一起,可你却又活下来了。”
    “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只剩我一人,便再也不能对你产生威胁,你那心魔便去了,是也不是?”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么?”
    钱宁冷声道:“自然是巧合,还能是什么?我困了,诸位请回吧。”
    秦枝丈夫怒道:“你老实说,无为是不是为了给你祛除心魔,才故意害死了我夫人与朱正?”
    钱宁也气道:“无稽之谈。”
    她不想再同他说,干脆转身回到院中,反手将门关上。
    秦枝丈夫愤愤不平,上前锤门,那边却再也没有给出回应。
    云冉冉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略一思量,便又去了十字广场。
    外面歌舞升平热热闹闹,这里冷冷清清,只有凉薄的月色。
    小和尚被拷在木架上,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脚下已经零星多了几只火把,看上去没有印记,应当是普通百姓投的,而身旁回收火把的大木桶里也扔了很多没有印记的火把。
    目前看来,认为无为无罪的百姓还占大多数。
    外来修士没有一人投票,也是,最后一日再投即可。
    而且在她看来,这秘境的规则实在太过宽泛,这投票的地方并没有人看守,在最后一日审判时刻到来之前,随时可以反悔改票,目前完全可以按照心意乱来。
    云冉冉走到无为身边,小和尚还未长开,稚嫩的小脸显出超过年纪的平静,他个子只比她高一点儿,骨骼清瘦,有些单薄。
    他察觉不出她的到来,只是静静的垂眸看着脚下的火把。
    他在想什么呢?
    云冉冉凑近他,忍不住问:“你到底能不能看清啊?”
    没有回应,只有微凉的风吹过。
    ·
    第二日云冉冉起了个大早,她略作梳洗便又独自出了门。
    刚出门没多久,便听见外面吵吵闹闹,周遭已围了不少人,她便凑上去,发现是几位神情激动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
    其中一个瘦削的男人道:“要我说啊,无为这事儿有蹊跷。”
    其他人便问:“哪里蹊跷?”
    瘦削男人得意的道:“你们都不知道,这次死掉的修士,其中一个叫余磊,就是孔武有力,喝醉酒就乱打人的那个,他在街上碰到无为的时候,曾打过他,然后这次一道入永宁山脉,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无为是为了报复,故意害死他的?”
    瘦削男人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而已,我的确亲眼瞧见的。”
    “那又怎么样,无为还不是救了大部分人,那种情况,也只能如此吧,余磊死了只是倒霉,也不能说是无为刻意为之吧。”
    “即便是刻意为之,也救了大部分人啊,就算心性没有那么端正,也不能算有罪吧。”
    瘦削男人道:“我听说朱正和秦枝也死了,正巧和钱宁有仇,再加上余磊,这就耐人寻味了。”
    “怎么个耐人寻味法儿?”
    瘦削男人道:“你们自己想嘛,死的要么跟无为有仇,要么能让他获益,怎么可能这么巧合。而且当日带队的不正是无为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到那种必死的地方。”
    “这……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乱说吧,而且无为能短暂窥得天机,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时候有人忽然道:“我听闻这次无为入永宁山脉,是林望请来的,正是知道他有这项神通,才特意请他带队入山。”
    林望?云冉冉思索这个名字,这人也是个修士,在永宁城算是一方名门,府中修士若干,本人修为也颇深。
    便有人紧跟着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支支吾吾的,但最终还是道:“你们知道过些日子逍遥宗要来永宁城收弟子的事儿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人便道:“逍遥宗向来只招收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林望家世显赫,儿子虽然修为尚可,但始终被城南的小川压了一头,你们应该知道吧,小川也在这次事件中坠谷身亡了。”
    “这下再也没人能和林望儿子竞争了,逍遥宗必定会将林望儿子收下。”
    其他人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有人便道:“你的意思是……林望邀请无为带队入山,故意将众人带至绝境,然后故意杀死那些人……”
    那人也同瘦削男人一般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是非曲折,自在人心。”
    一时人人都心绪复杂起来。
    云冉冉在一旁听了个清明,默默的整理收集到的线索。
    目前为止,死去的余磊与无为有仇。
    秦枝、朱正与钱宁有仇,钱宁存活,且与无为有过交易。
    死去的小川与林望的儿子是竞争关系,死去后林望受益,且与无为有过交易。
    这情形对无为不太利啊。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而道:“倘若真如你们所说,无为是故意的,那除去有利益关系的几人,其余丧生的人岂不是很无辜?”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后有人说:“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无为窥得天机时,能否看清究竟是谁死去,才能进行选择吧?”
    另有人道:“他说他记不分明,只是模糊的记得看到通往森林的路死伤大半,通往长桥的路死伤小半,至于谁死谁活,是看不清的。”
    瘦削男人便问:“他真的记不分明么?”
    这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
    云冉冉也不禁跟着想,无为,究竟能不能看清谁死谁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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