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蝉将空酒杯放回托盘中,转头正迎上梁隽的目光:“梁隽哥?”
    梁隽回神,轻轻摇头:“没事。”
    很快又有宾客主动找上前来,对秦蝉而言,这样的场合并不陌生,索性便当成一场应酬。
    梁隽看着总是不经意替自己挡下酒的女人,即便喝下了许多酒,她的情绪依旧滴水不漏,只有脸颊微红。
    他莫名想起十八岁那年,她喝了酒去南桥岸找他时的样子,脸颊酡红,眼里满是醉意地问他“带我私奔吧”。
    那是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失态。
    梁隽不觉皱了皱眉,过去那个蜷缩在他的放映房里看电影的女孩,和眼前的女人渐渐重合。
    他似乎真的错过了些什么。
    最终在秦蝉再一次接过对方敬来的酒杯时,梁隽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秦蝉不解。
    “抱歉。”梁隽对对方点点头,拉着秦蝉朝外面走去。
    直到夜晚的凉风吹来,秦蝉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出宴厅了,她疑惑地看向梁隽,却不等问出口,胃里一阵翻涌。
    她忙扶住路旁的杨树干呕了一声。
    梁隽看着微弯腰身的纤瘦背影,身上的酒气依旧刺鼻,却好像又透着几分……淡香。
    她刚刚在宴厅,不过是在忍耐罢了,明明也很不喜欢酒臭。
    秦蝉不知道梁隽在想什么,猜也是厌恶她身上的酒味,不过她胃里难受,懒得细想。
    身后一阵沉默,许久,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有一句温和中夹杂着沙哑的话:“我送你回去。”
    秦蝉坐到熟悉的车上,才微微放松了情绪,朦胧中报了个地址便闭眸假寐。
    不知多久,耳边有人在唤她:“小蝉儿,小蝉儿?”
    秦蝉睁开眼,却只看见窗外灯火阑珊,低矮的楼层鳞次栉比,没有熠熠灯光,只有稀疏的路灯,道路两旁,简单的店面里早已没了客人。
    尾巷路。
    秦蝉怔怔看了眼不远处的面馆,皱眉问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说到这儿来。”身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秦蝉被惊了一跳:“梁隽哥?”
    “嗯。”梁隽好笑地看着她的反应,“这是我的车。”
    喝醉的她很乖,用平静的嗓音说“去尾巷路”的时候,带着一股莫名的委屈,让人不忍回绝她的要求。
    “可能是之前来过,就记住了,”秦蝉揉了揉眉心,“回去吧。”
    “好。”梁隽点点头,看了眼窗外过于昏暗的风景,没有多问。
    只是将秦蝉送回家,梁隽一人坐在车上,久久没有说话。
    司机等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梁先生?”
    梁隽回过神:“只是,我好像比较迟地察觉到一些事。”
    “但应该还不算太迟。”
    ……
    秦蝉回了新亚,鲜少再去林大了。
    新亚影城已经正式步入了运行轨道,和林大的合作也圆满成功,秦蝉肩上的担子轻松了很多。
    秦新城则依旧在忙着和寰永的合作。
    这几天秦蝉看了看新亚的财报,明面上的财报总是很好看,可是她通过与自己手上的项目进行比对发现,新亚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虽然涉及到机密问题,自己看不到太详细的报表。
    这也就解释了,秦新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寰永的理由。
    这天秦蝉闲着没事,打开微信随意翻了翻,错手点进了朋友圈。
    是徐骏意几天前发的一条动态——
    “石榴炒白菜不是给人吃的。”
    配图是一张看起来就很魔鬼的黑暗料理。
    秦蝉笑了笑,刚要退出,却看见了照片上,黑暗料理的斜对面露出一只手。
    白皙,纤细。
    一看就是女生的手。
    而这个女生是谁,并不难猜。
    一旁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秦蝉被惊了一下,接起电话,冯茜的声音传来:“秦总,因为之前捐赠的数据库的文献数据比较庞大,林大领导很高兴,尤其在知道是您追加的捐赠款项后,准备授予您一个名誉馆长的位子。”
    名誉馆长,其实只是个挂名而已,秦蝉刚要回绝,余光却注意到手机上的照片:“好啊。”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再回到林大,是在第二天的上午。
    校长亲自见了她,给了她一个证书和一枚徽章,并保留了她之前在教师楼的办公室,她来林大时也可以去那里办公。
    秦蝉笑着感谢。
    离开办公室时,已经中午了。
    正是学生们的午餐时刻。
    秦蝉刚经过学思楼与食堂之间的一条小路,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三道人影。
    徐骏意在抱怨着:“听说隔壁大学食堂出了个小番茄炒鹌鹑蛋,哪天咱们去尝尝。不过我一会儿一定要抢到鸡丝面!”
    温盈可在一旁温柔地笑着:“你那天吃石榴炒白菜时,不是说再也不猎奇了,”说着,她寻求认同般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是不是,顾让?”
    秦蝉隔着几颗树和枯枝,看着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始终沉默着。
    许久,久到快要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她听见一声淡淡的“嗯”。
    回到车上,秦蝉仍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等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紧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泛白。
    秦蝉又想起那株昙花了。
    将新枝剪去后,独属于她的昙花。
    这天后,秦蝉又来过林大几次,没有进校门,也没有去林大为她保留的办公室,她只是将车停在林大对面的停车位上,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们。
    有时会看到顾让和徐骏意二人一块出来,有时会看见顾让一人匆匆走过去打工。
    有时,也会看见顾让和温盈可并肩走出校园,再一起去地铁站。
    少年和少女,仅是背影都很美好。
    周四。
    秦蝉闲下来,习惯性地来了林大门口。
    只是她刚将车停好,便看见顾让脚步匆忙地走了出来,神情少有的惊惶,脸色苍白。
    他没有如常去地铁站,而是在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甚至秦蝉隐隐觉得,他开车门的手应该都是抖的。
    因为他开了好几下车门都失败了,门是被司机师傅侧过身帮他打开的。
    秦蝉看着出租车的车影飞速离开的车影。
    徐骏意和温盈可也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脸上满是担忧。
    秦蝉眉心紧皱,最终驾车朝尾巷路驶去。
    ……
    顾让接到邻居的电话,是在最后一堂课前。
    邻居的声音很是焦灼:“小让,你妈妈晕倒了,脸色很不好看。”
    听筒里,还夹杂着青青小声的啜泣声。
    顾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坐上的救护车。
    救护车的鸣笛声、病床在走廊里滚动的轱辘声,甚至医生进行胸外按压的动作,仿佛都带着巨大的声响。
    顾母最终被推进了急救室中。
    顾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许久,另一侧有人推着病床过来,他才有些茫然地反应过来,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手紧攥着,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
    他一直都知道,顾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是当初,是顾母把他从孤儿院接了出来,给了他一个家。
    后来,顾母像是收留他一样,收留了被丢弃在垃圾桶旁的青青。
    一家三口,不富余却温馨。
    顾母劳累了大半生,原本开始享福的……
    顾让低着头,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不知多久,急救室的大门被人打开,医生拿下口罩:“病人心脏突发异常,心力衰竭,后续情况还要再观察。”
    “现在怎么样?”顾让追问。
    医生看着他:“生命体征相对稳定下来了,可能需要准备手术。”
    “现在可以手术吗?”
    “病人身体虚弱,建议先调理一下,确定手术的话,可能需要转去更专业的医院科室。”
    医生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顾让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走进病房。
    前几天还笑容满满的顾母,此刻沉睡着,脸颊瘦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顾让在医院一直待到入夜,才回了尾巷路。
    青青被邻居照顾着,却仍惊魂未定,听见他的声音,再也忍不住扎进他怀中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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