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芸的耳朵多么好使啊,隔壁屋子才打起来的时候她就听见了,接下来张春华雨中飞奔的动静她更是丁点儿都没错过,可她实在不想开门。
    她不想掺和到别人的恩怨中去,尤其是不想掺和到这些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的女知青的恩怨中去。
    帮谁都不落好,不如假装自己听不见,谁都不帮。
    这些女知青们都是孩子心性,明知道往后很多年里都要在一个屋檐下住,还能打起来。换作是别人,估计忍一忍就过去了。
    昨天还好得如胶似漆,今天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这友情也太脆弱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考验了些。
    可张春华蹲在她门口哭得这么凄厉,得亏是下午不是午夜,不然别人都会以为这院子里上演了午夜凶铃。
    蒋芸无奈地打开门,问张春华,“你这是咋了?我刚刚睡着了,听到你撞门把我吓了一跳,现在才醒过来。”
    张春华抬头看了一眼蒋芸,蒋芸的皮肤白的发光,就好像是瓷器一样,丝毫没被这乡下给折磨得变了样子,甚至她还觉得蒋芸比刚下乡那会儿还要好看了。
    再想想她,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洗脸的时候都不敢看盆里的水,生怕被水中的倒影把自己丑哭。
    张春华越想越觉得委屈,当初她要是不头脑一热就要下乡来,这会儿她应该在纺织厂里上班,说不定就从纺织厂里找一个同样是工人的男青年,两个人组成了双职工家庭,哪里会为吃什么喝什么发愁?哪里会为不知道该怎么种地发愁?
    她是摆在眼前的好饭不吃,非要吃馊饭啊!
    瞧瞧她现在被乡下这些事情给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张春华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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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芸看了张春华一会儿,见张春华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道:“那你继续哭着?这外面雨太大了,雨丝儿都快把我的裤子给打湿了,我先回屋去了。”
    “别!”张春华一秒止住哭声,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眼巴巴地说,“让我去你屋坐一会儿,我们那屋正在打架,我不敢回去,怕她们动手误伤到我。白敏那屋,令泰岳没穿衣服,我不好意思进去……”
    蒋芸:“???”
    这白敏和令泰岳是不是有些太不讲究了?
    大白天就干那等事情?
    就算是干柴烈火,也不能想啥时候烧就啥时候烧啊!
    蒋芸领着张春华进了屋,给张春华扯了一节纸,问,“你们屋发生啥了?前几天不还关系挺好,聚在一块儿大牌呢?”
    “有人只有粮食没有菜,有人去县城买了土豆胡萝卜这些,可我们都在一块儿做饭,买菜的人出菜给大家吃,心里觉得不公平,想让没买菜的人均摊钱,没买菜的人说这回买的菜不是她最喜欢的,她们不均摊……然后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蒋芸:“……”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城里看到的菜,这会儿的菜其实不少,可是经得住放的就那么几种,能有啥挑三拣四的?
    “她们不爱吃土豆和胡萝卜,爱吃啥?爱吃豆角青菜?可那玩意儿经不住放啊,买回来放几天就蔫吧烂了!你们屋的女知青是想故意找事儿吧……麻烦!”
    还是独居好,能少太多破事儿了!
    ?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估计在晚上啦!
    第60章 图一乐?
    蒋芸没有给张春华什么安慰,她觉得张春华不需要安慰。
    张春华需要的只是一个纾解情绪的地方。
    果不其然,张春华哭着哭着就没有了声音,她听了听隔壁屋,没听到那边继续吵了,便站起来同蒋芸说,“谢谢你啊,我听他们不吵了,先回去了。”
    蒋芸笑着把张春华送出门,关上门之后便揉了揉太阳穴。
    甭看知青点这个地方这么小,可里面就是一个小型社会。
    大家都觉得自己挺聪明,事事都想从别人身上占点便宜,可实际上谁又是真的傻子?谁又能真的占了便宜?
    现在打个头破血流,往后几年该怎么相处?难不成找白大栓给换个住的地方?
    现在的知青点都已经住满了,往后说不定上面还要往下安排人,白大栓去哪里给她们找换的地方去?
    要是真有知青不长眼,敢这样给白大栓搞事,蒋芸觉得白大栓不仅会当场喷那个知青一脸,还会阴阳怪气好几年。
    搬是搬不出去的,吵成这样还得一张炕上躺,往后说不定还得捏着鼻子握手言和,那又何必吵呢?
    不想让别人吃自己的菜,那就单独给自己炒一小盘不就得了?
    不想均摊钱还想吃别人买的菜,那就多躺炕上睡一会儿,梦里啥都有。
    要蒋芸说,这件事肯定得怪那些个想占便宜的人,这是祸根,她们要是不生出占便宜的心来,这事绝对闹不起来。
    此外,那几个不愿意让人占便宜的人也有问题,她们占着理,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利去损人呢?
    非得掐起来弄的大家都下不来台,这样才开心?
    不值得。
    张春华前脚刚出蒋芸这屋,白敏后脚就神神秘秘地进来了,她贼头贼脑地掩上门,脸上的兴奋就差溢于言表了,“隔壁这是咋了?打起来了?”
    “有人买了菜有人没买菜,买菜的人想让没买菜的人摊钱,没买菜的人不想摊钱还想吃菜,就因为这个打了起来。”
    蒋芸说的好像是绕口令一样,白敏脑子转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绕出来。
    她的神情有点迷糊,“蒋芸,你刚刚说的是啥?我没听明白。”
    “你还真是一孕傻三年,这才刚开始受孕,脑子就不清楚了?”蒋芸随口冲着白敏丢了一个炸.弹出去。
    白敏整个人都惊悚了,就好似被雷劈到了后脑勺一样,说话是完全结巴的,“你你你你你,你说啥?蒋芸,你你你你你你可别吓我!”
    没等蒋芸开口,她就逻辑自洽地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借口,“你肯定是吓我的,你们医术再强,看人怀没怀孕不得把个脉?还能看一眼就知道了?”
    面对满嘴跑火车的白敏,蒋芸撒起谎来都不带羞愧的,她也跟着满嘴跑火车,“你说的那都是普通医生,我们这种有真本事的,看一眼你的气色就知道你怀没怀上。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怀上了不等于就能生下来,中间隔了十月怀胎,三十八周的时间,你性格要是再这么跳脱,你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能够保住。”
    白敏愣住,脸上的笑一点点僵掉,最后化作苦涩,“蒋芸,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怀上了?不可能这么准吧。”
    蒋芸一挑眉,“我十分负责的告诉你,你确实是怀上了,已经开始受孕,你体内的各项激素也正在急剧地发生变化。我看你的气色大概能猜出来,再过一周,你会开始脱发,而且脱发量会越来越多,直到剩下孩子,进入哺乳期之后,你脱发的速度才会缓下来,掉的头发也会慢慢长回来的。”
    听到自己可能变秃,白敏心中越发苦涩,她心底压着一个疯狂的想法,可是她不能独自做决定。
    她得问问令泰岳,和令泰岳商量一下。
    “蒋芸,如果我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有没有……办法?”她脸上的不忍与期待交杂,声音都带着些许干哑。
    蒋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强行中断妊娠过程,是可以通过针灸做到的,但我不愿意做,我觉得这样做有伤天和。是你和令泰岳的选择造就了这个生命的诞生,现在要因为你们的后悔,就把一条生命扼杀掉吗?”
    “不过……白敏,你不要被我说的话干扰到你的决定。我说话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的,生这个孩子会为你带来多大的影响,我是不可能感受到的,所以我现在给出的理由可以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究竟怎么选择,关键还在于你和令泰岳怎么看。”
    “最终怎么选择,在于你。”
    白敏精神恍惚地回去了,她没想到自己过来吃一下女知青们打架的瓜,就会有颗雷落在她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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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芸心里其实挺期待令泰岳的决定的。
    如果令泰岳决定要这个孩子,那蒋芸还会敬他一点,如果他劝白敏不要这个孩子,蒋芸会觉得白敏所托非人。
    有胆子搞大人肚子却没胆子保住孩子,真当自己是图一乐?
    能拿生命图一乐?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白敏和令泰岳一块儿来到了蒋芸这边。
    令泰岳见白敏脸上带着些放松的笑,心里大概猜到了答案,问,“这是打算要?”
    白敏笑骂道:“你是千年狐狸精转世的吧,咋什么都能让你猜到?我俩还什么都没说呢!”
    “看一眼你俩现在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令泰岳要是不同意你留这个孩子,你或许会因为自己往后的路不会因为这次意外被打乱而感到轻松,但那个轻松和现在卸下心头大石的轻松是不一样的。如果真是选择不要这个孩子,以你的脾气,可能让令泰岳站在你的跟前?你早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烂了。”
    白敏尴尬一笑,“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么会骂人祖宗十八代?这话真粗鄙,一点都不像是你这个知识分子说出来的。你和谁学的?”
    自然是和白川学的,毕竟白川是要让他祖宗十八代来欢迎蒋芸嫁进白家的人。
    看白敏都有心情说笑打闹了,令泰岳也跟着放下心来,他语气中颇为郑重认真地同白敏说,“放心,等雨小一点我就去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咱要结婚的事,让我爸妈寄和票钱过来。你放心养胎,往后工分我来赚,我养你们,钱和票不够我找我爸妈想想办法,肯定不会让你们俩吃苦的。”
    白敏心里温馨又熨帖,还不忘得意地看上蒋芸一眼。
    蒋芸有些无语,“画饼谁不会啊,我也会,我还会画的更大画的更圆。画个什么样的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到哪一步。”
    “不过你俩这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以为我和白川会走在最前面,没想到……”
    她还以为白敏会看不上令泰岳,毕竟白敏是从后世穿来的,令泰岳再怎么不错也只是一个普通知青,很难入了白敏的眼。
    没想到白敏居然真就看上了令泰岳。
    不知道这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看令泰岳和白敏有说有笑地撑着伞回了西屋,蒋芸突然有些期待自己和白川结婚之后了。
    这个年代的知青的心态大抵就是如此的,像是一朵浮萍,飘在了举目无亲的人海中,时不时就要面临风吹与雨打。
    飘的久了,自然是想要靠岸的。
    若是在城里还有惦记的、牵挂的人,那说不定还会咬牙死撑下去,就为了撑到看到天亮,看见天明。
    可如果在城里也没什么惦记牵挂的人,那多半是撑不下去了,遇到一个合适的,差不多的,哪怕是勉勉强强可以的,也就咬牙娶了嫁了。
    都是在大海大洋里飘久了的孤船,谁不想靠岸?
    哪怕上不了岸,能有个靠在一起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说话、一起吃饭刷碗,一起过平淡日子的人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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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芸叮嘱白敏不要太过冒失,是觉得白敏有时候容易咋呼,生怕白敏一咋呼就流产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白敏一怀孕就保守过了头,整个人都娇滴滴的。
    只是下雨的这几天里,蒋芸就注意到令泰岳洗了好几次衣裳,甚至她还撞见令泰岳给白敏搓洗贴身的衣物。
    她都忍不住说白敏,“我是让你不要咋咋呼呼的上蹿下跳,没让你像个老母鸡一样窝在炕上下蛋啊!知道的人知道你是怀了令泰岳的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怀了龙种,你现在这排场都快比得上前清那会儿宫里的娘娘了!”
    白敏开怀大笑,她还振振有词,“娘娘就娘娘嘛,哪个女人生来不是公主?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掌上明珠,凭啥一嫁人就得从掌上明珠变成粗使婆子?”
    这歪理是蒋芸从没想过的,她听白敏这么一说,还觉得蛮有道理,立马就在心里默念三遍记了下来,打算回头用得着的时候同白川说。
    蒋芸看了一眼外头渐渐变小的雨势,说起了正题,“我估计这两天雨就停了,等天放晴之后借一下你自行车,我去趟县城,把给白川寄的东西和写的信都给寄出去。再买点东西回来,这雨下了二十多天,上回买的东西都快吃干喝尽了。”
    白敏满口答应,“正好我要让令泰岳也去买点东西,到时候你俩一起去,让他骑车载你。”
    蒋芸面色古怪,“你就这么放心我坐你男人的车子?”这个不应该是很介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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