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份情报,根据了解程度的不一样,最终就会得出完全迥异的结果。
    就如对于黄忠的判断一样。
    曹仁对于襄樊战场并不是很熟悉,因此来此后就连夜翻阅了乐进留下的情报记录,以及征调蔡瑁蒯越文聘等荆州本地人参议军谋。
    关羽的计划并不难猜出来,遣偏师以黄忠这个本地人挂帅,依岘山地势之利结寨筑关以锁襄阳城。
    如此襄阳北有汉江绝途,南有两山夹一道中间的营寨,自然难以动弹。
    但刚巧,乐进最善攻城摧寨先登夺旗,曹仁心想。
    黄忠是谁?蒯越和蔡瑁心想。
    故而曹仁倾力攻樊城也同样是隐隐对乐进有所期待。
    但看着营寨中薄薄的一层水,曹仁方才回味出来,这情报似乎似乎出了点差错。
    “山都是什么情况?”
    站在水中,曹仁面色不改询问蒯越。
    此时已是清晨,既然强取樊城已经失败,曹仁索性令大军往后缓撤筑寨,随后强迫数日操劳的自己和士卒都休息一下,让脑袋重新变得清明。
    毕竟接下来的战事会更加难熬,他也要调整自己糟糕的状态。
    自从听闻宛城被围后蒯越就有点魂不守舍,面色发白慢了半拍才回道:
    “文聘将军昨晚便已率兵前去查看,刘备军袭取山都,并倚仗汉水对峙。”
    “那老将箭术不俗且部曲有弓弩,隔江压制使得堤坝缺口难掩,文将军遂收拢溃卒而回。”
    曹仁思考一下,只是自语道:
    “看来乐进已败,襄樊已失。”
    蒯越的脸色再白了两分,虽不明白黄忠这老革是如何胜了乐进的,但他们荆州系自是要担责的。
    而且曹仁如今连蔡瑁是死是被擒都懒得再问,已经表明了一部分态度。
    蒯越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盛,于是也强打精神建议道:
    “当断则断,如今将军宜速援宛城。”
    自从荆州被一分为二之后,襄樊就成了最前线,百姓内迁屯田,在新野、安众、穰县等多地设屯田点。
    大姓亦被内迁,或移许都或移宛城,其中便包括了蒯氏。
    曹仁不看蒯越,只是盯着这险些拿下的樊城,目有遗憾之色。
    宛城当然要救,除了丞相在那里,还有个更加紧要的问题……
    “曹军粮草应当所剩不多。”
    樊城上,徐庶一边眺望一边与赵累分析:
    “曹军粮草本就捉襟见肘,三日急攻,士卒昼夜不停,营内炊烟不绝。”
    “欲令士卒效死命,当丰食以餉,粮草消耗较平日更甚。”
    赵累脸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如今功亏一篑,既无力再攻,定然速返,既为解围,也为讨粮。”
    樊城往北地势开阔,因此在城墙上也看的清楚,交战以来曹营倒是朝北派去了一骑又一骑,但鲜有大宗辎重车从南边过来入曹营的。
    而且两人也看的清楚,如今曹营升起的炊烟已经不如往日多了。
    最后看了一眼曹营,徐庶便下了城墙。
    汉水漫过来之后让这片战场成了烂泥地,有好有坏。
    曹军士气大跌让樊城转危为安,但同样是这片烂泥地,让樊城也没办法趁机出兵扰袭,拖延曹军北归的步伐。
    一个无力攻,一个无力追,既如此还不如早做打算。
    在徐庶心里,樊城之战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他需要想办法带更多的生力军,与曹仁拼支援速度,和云长将军会师宛城。
    脑袋里转动着种种念头,徐庶心底也悄悄浮起一点遗憾。
    玄德公这边的人马还是太少了,此战若是能再多个一万兵马,或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按捺下不切实际的想法,徐庶急令:
    “速去襄阳城请寻黄将军来此。”
    “我等需即刻动身,援助关将军!”
    在马良听了樊城信使的述说急匆匆去寻黄将军时,宛城北已经进入了对峙的局面。
    前一日傍晚时三千骑赶到博望,冒险造浮桥抢渡急援宛城。
    但藏在西鄂县城中的关平突然领四千兵马杀出,破敌于半渡而击,略有斩获并烧毁浮桥。
    抢渡的计划破灭,而且对岸还有敌军虎视眈眈,曹骑将领干脆下令就地驻扎隔河而望,等待后军到来挟大军破之。
    次日曹洪挟七千步骑赶到,看着阻碍他们前进的关字旗不由破口大骂。
    只要是曹操麾下的将领,对关羽多多少少都有点意见。
    不过曹洪怒骂完并没有冲动下令,而是回头问道:
    “我等迟一刻,兄长就危一分,文烈以为当如何破敌?”
    “叔父。”曹休曹文烈与曹洪见礼道:
    “宛城危殆,我军携带辎重粮草而来,虽久战必胜,然此役唯有速胜一途。”
    这个简单的论调与曹洪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因此当即迫不及待道:
    “速说。”
    曹洪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故而每次出军必携带年轻子侄,一为提拔亲近,二为补己不足。
    想到这里曹洪不由得有些可惜,若是早知大兄危殆至此,应当带曹真一起来的。
    不过曹真在邺城率兵震慑大姓也很重要,毕竟此行之辎重,十之八九都是大姓所献。
    曹休则是有三分激动三分紧张,对面关字旗他当然知晓是谁。
    他没亲眼见过白马解围,但亲眼见过长坂坡这刘备是如何败走,那关羽当真无敌,长坂坡怎没以一当千?
    一个河东亡命徒罢了,怎比得熟读兵略的世家子?
    曹休志得意满的提出了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他曹文烈,当一鸣惊人!
    过了晌午之后,曹军再次开始了声势浩大的造浮桥渡河。
    浮桥下水便有士卒第一时间上岸,然后努力与袍泽结阵,妄图稳住阵线,给身后的曹兵争取时间空间。
    曹军营中,曹休心叹可惜,如此良计,关羽竟不在?简直有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
    他看到那酷似关羽的小将身先士卒,带兵奋勇厮杀,誓要将渡河的曹军给赶回去。
    很快就如汝所愿,曹休心说。
    刘备军全军压上,渡河的曹兵很快就迎来了溃败,甚至有兵卒临阵而逃,反冲曹军主阵,一时间军阵也起了一点骚乱,军阵整体开始后退,似乎想与溃卒拉开距离。
    不过曹军溃败的实在是太过丑陋,关平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下定决心,决定再衔尾追杀一番,不知不觉已率兵过了浮桥中线。
    就是如此!曹休站在原地不动,引颈以盼刘备军入瓮。
    而也就在此时,西鄂县城内,有百骑犹如离弦之箭,打马而出。
    为首者赤马红脸,拖刀疾驰。
    曹休睁大了眼睛,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快,再退些,引他过来!”
    旁边的曹洪欲言欲止,总觉得有一股遍体生寒之感。
    但实际上已经用不到那么多反应了,百骑入阵,将曹军本就溃散的阵型冲的更加七零八落。
    而在中间有一骑如同赤色鬼魅一般突了进来,左闪右躲之间毫不减速,对着曹休直晃晃就冲了过来。
    曹休心中大怒,这关羽竟视大军如无物?大军合围,此獠必死,白马侥幸一斩,真当自己无敌?
    拍马上前,曹休长槊急刺,但倏忽间便见那猛将斜身一伏躲过这一刺。
    再从马上起身时只见其两腿夹住马肚,一手握怪刀中,一手握怪刀尾,垂在地上的刀尖划出了一轮圆月。
    曹休看到自己叔父横槊欲挡,但那轮圆月毫无阻碍划过槊杆,随即圆月从左肩入右边腹出。
    曹洪双目圆睁,仰天从马上倒了下去。
    关羽驻马回身,偃月刀一扬割其首级,随即用刀尖挑起擎天:
    “贼将授首!万胜!”
    关平第一个回应,挺身大吼:“万胜!”
    随即一槊将一个呆愣的曹兵戳了对穿,身后的士卒也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齐声高呼:
    “万胜!”
    于是本来的诈败诱敌变成了一场真的溃败。
    已经滚落地上没勇气溃散的曹休听到关羽轻哼:
    “凭汝也想效淮阴侯旧事?”
    曹休心中大骇,偷偷抬头方才发觉关羽是对叔父的尸身所说。
    一时间曹休不由悲从中来,但他还是抑住了泪水,借着马匹阻挡混入溃兵当中往远处逃窜。
    尚父还困在宛城当中,他不能死在此处!
    他乃尚父的千里驹,即便死也要先将尚父驮出险境!
    关羽浑不在意这些,他与三弟兵力稀少,攻城已是力有不逮,宛城战况还不明朗,肆意捉降恐为拖累。
    因而关羽只是带着亲兵来回冲杀,夺其辎重后将其这股曹兵分多个方向彻底驱散。
    回淯水岸边后,关平率先迎了上来:
    “将军神勇!”
    关羽面上无喜意,只是反问道:
    “知是计谋?”
    他在西鄂县里看得清楚,关平追上浮桥前很是犹豫了一下。
    关平昂起头,话语铿锵有力:
    “知其诈败,然见其将前趋便知其死。”
    “有将军掠阵,吾有何惧?”
    关羽一时间沉默片刻,这儿子也颇有将风了,不过还是道:
    “若为…”
    关平已经抢先道:
    “若是无人掠阵,驱其溃兵,烧其浮桥,如此便退。”
    这一对不苟言笑的父子难得齐声大笑。
    献祭一本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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