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长孙皇后的言语,贞观群臣也并不意外。
    昔日秦王府中的旧人谁人不知这对夫妻举案齐眉?
    如房玄龄这等近臣更是清楚,当初的秦王遇到一些难以抉择之事时甚至会私下请长孙氏来相见商议,而长孙氏往往也都有独到见解。
    且房玄龄私下更是觉得,若非那后世史册上的长孙皇后早逝,且陛下亦乃超群绝伦之人,恐怕长孙皇后亦能如那萧太后一般成为后世所说的女性政治家。
    也是因此,长孙皇后的轻叹并未引人不快,而是多有讨论,就连裴行俭也忍不住发表意见:
    “那宋皇德薄至此,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对裴行俭来说,陛下将他送入弘文馆,可称恩也。
    先灭突厥再平吐谷浑,欲复西域而国不加赋。
    虽然还不太明白这光幕是何物,但这赵二的事迹他是听了个清楚,因此心中的想法也异常简单:
    如此天子如何不值得奋为前驱?那宋皇凭什么能相提并论?
    裴行俭这般毫不掩饰的态度惹得殿内大笑。
    气氛逐渐轻快起来,可惜随后这些人谈论的内容又让裴行俭听不懂了。
    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这几个完全没听过的名字被相继提起。
    陛下嗟叹,两位宰辅也都是一脸憾色。
    这惹得裴行俭很是疑惑,这等名将自己怎么未曾听过?
    就在发呆的这个空当,李靖忽然回头问道:
    “若守约是这曹彬,当要如何?”
    这个问题引得李世民也看了过来,好在裴行俭并未令他失望:
    “孙子有言,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亦有所不受。”
    “领命在外,当合军聚众斩不从命者,令上下一心方可战也!”
    【如果说高粱河之战是将赵大的遗产挥霍一空,那雍熙送人头则是切切实实将裤衩子都赔没了。
    虽然连战连败,但此时的赵二心情并不算太差,因为就在雍熙北伐的两年前,被降为涪陵县公的赵廷美忧悸而死。
    金匮之盟指定的最后一個继承人不复存在,而且死鬼老哥的两个儿子也都死干净了,皇位后患被彻底抹平。】
    “不是我!”
    “非我为也!”
    赵光义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但紧接着便被赵匡胤暴力镇压。
    小黄门们眼看着晋王殿下被官家牢牢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那柄此前被用来把玩的玉斧此刻停留在晋王的脖子上,冷光微闪。
    “好弟弟,这光幕还什么都没说呢。”
    “且看看,汝的两个侄儿,是否皆如德秀德林俱为短命。”
    对赵廷美的名讳倒是没人不明白,因避讳改名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就如赵光义原名赵匡义一般,赵廷美想必便是赵光美。
    此时赵光义在椅子上躺着被迫仰头,但面色惨白。
    赵匡胤站在一旁双手牢牢箍着弟弟,一言不发。
    【咱们前面说过,赵普在赵大时失势,后来反汴梁时被政敌欺压,走投无路之下干起了老本行,给赵光义献上了金匮之盟,给其继位寻了个勉强能说过去的法理支撑。
    这个金匮之盟的内容倒也简单,大概就是说赵大赵二的生母杜太后病重时召赵普入宫记录,给儿子交代后事。
    根据记录,杜太后认为儿子能陈桥兵变成功,就是靠着柴荣无长君,因此劝说赵大死后传位给弟弟,赵大面对老母亲的临终交代自然不敢不从。
    于是杜老太太趁热打铁,令赵普写成誓书记录,并藏于金柜当中,这便是俗称的金匮之盟。
    如此大恩,自然唯有相位以报,赵普经历了十年浮沉之后再次拜相。
    不过赵普的金匮之盟实际上对赵二来说不过是意外之喜。
    因为在此之前,赵德昭和赵德芳就已经很懂事的相继离世了。
    史册中对赵德昭的死记载的最为清楚:
    高粱河之战当中御驾亲征的赵二跑的太快,使得宋军群龙无首,不得已推举赵德昭为临时领导人。且战且退最终宋军残部成功退回了涿州城。
    只不过临时领军的赵德昭等到的不是嘉奖,而是驾驴车先一步凯旋的赵二的斥责。
    班师之后,宋军很快就有意见了:你这狗皇帝,高粱河战败不说就算了,那太原可是大伙拼了命打下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赏赐呢?
    赵德昭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便傻不拉几的去找赵二,给士兵讨赏赐,结果引得赵二大怒:
    “等你自己做了皇帝,再行赏也不迟。”
    因为这句话赵德昭忧惧自尽,这当然是史书委婉的说法。
    实际上根据赵光义常用的连招来看,接下来必然是诬陷谋反、证据确凿、全家流放三步走。
    赵德昭并非忧惧而死,而是想的太明白了,不得不自杀。
    赵德芳既不是长子也没有赵德昭的威望,因此“懂事”的也颇为简单,史册记载亦寥寥数笔。
    “寝疾薨,年二十三。”
    赵德芳逝世同年,赵二拿着赵普送上来的金匮之盟书既喜且忧,喜的是就此以后继位有了法统支持,忧的是需要处理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过至此赵二还是需要装一下的,手里捏着这个盟书反问赵普:
    “那我要不要将皇位再传给弟弟赵廷美呢?”
    结果得到了赵普一黑黑俩的回答:
    “你哥当初就是瞎了眼才让你上位,你还想再瞎一次?”(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邪)
    于是赵光义就此痛快下手,在赵德昭身上没演完的剧本,在赵廷美身上完完整整上演了一次。
    没过多久就有人有鼻子有眼的举报赵廷美想要谋反行刺,赵二表示那可是我的骨肉兄弟,赶出去就行了。
    赵廷美先是被迁往洛阳,紧接着便有一批文武官员被冠以私通赵廷美的名义,或罪或流或诛,赵廷美被追责不准踏出府门一步。
    随后紧接着又降赵廷美为涪陵县公,远发房州,并给房州的知州通判以三百两白银的酬劳,“监管”赵廷美。
    一年后赵廷美“忧悸而死”,至此赵光义的继位在法统上堪称无懈可击。
    自宋以后,关于金匮之盟的真伪就甚嚣尘上,历朝历代都有学者出来论证其真伪,但无论是真是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金匮与其内的盟书,正史上从未有人见过,也从未有过赵光义将其拿出来供群臣传阅的记录。
    而且如果是真,赵光义登基的当天大可以直接拿出来以堵悠悠众口,何必等到继位六年后再由赵普献上?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赵廷美死后赵光义曾公然说:
    廷美母陈国夫人耿氏,朕乳母也,后出嫁赵氏,生廷俊。朕以廷美故,令廷俊属鞬左右,而廷俊泄禁中事于廷美。
    这实际上是在给赵廷美的谋反打补丁,但又引申出来另一个简单粗暴的判断:
    如果赵光义的说法是真的,那金匮之盟就自动变假,因为无论是杜太后还是赵普都没必要担心一个庶出子能有皇位继承权。
    反之,如果赵廷美与赵大赵二真的是一母同胞,那金匮之盟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赵二编排自己亲生老妈和弟弟则是板上钉钉,人品很成问题。】
    〖李世民:赵大兄,打两顿差不多就得了,切勿重也。
    张飞:对的,万一失手打死了,回头想要再打来出气上哪儿寻邪?〗
    赵光义现在真真正正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被兄长强令着仰头的他将这两行字看的清清楚楚,本能就想要破口大骂,但理智又告诉他这唐太宗与张飞说的没错,兄长听他们两人的话他反而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被兄长紧紧箍在椅子上,只需略微抬一下眼珠就能看到一张努力抑制着杀意的面庞。
    眼泪和鼻涕一起从赵光义脸上奔涌而出,声音也不复此前的尖利,好似一面被捶破的烂鼓一般:
    “兄长……”
    赵匡胤收回双手,将玉斧在赵二肩头敲了敲道:
    “我念骨肉兄弟之情,故而共享荣华富贵。”
    “可惜汝这硶说嘴只晓吃酒噇饭的囚根子,视汝兄为仇寇,杀侄害弟倒诬母亲,与猪狗何异?”
    玉斧敲肩这一下完全没留手,赵光义难以抑制痛呼出声,抱着肩膀滑到了地上哀嚎。
    赵匡胤则不急不缓往前两步,站到了弟弟身前。
    眼见卖惨并不能博得半分同情,赵光义当即一骨碌起身,虽然脑门上还有冷汗,但左手抱着右肩能感觉出来,应当还没断。
    这倒也合理,毕竟玉斧并非真铁斧,只是把玩的物件罢了。
    抱着肩膀,赵光义跳脚怒道:
    “汝两个儿子活得好好的,还待怎样?”
    这番跳脚质问让赵匡胤哑然失笑:
    “汝收留那等贼寇陈说天命,勾连后宫内侍图谋不轨欲行刺朕。”
    “晋王欲弑上谋反,汝却问我还待怎样?”
    赵光义大急:“我哪有这般行事?”
    摇摇头,赵匡胤平静道:
    “等汝弑上谋反功成,自可以天子之命令史官曲笔。”
    “与其如此,还不如由我代父管教,削爵远贬,令知州通判代为管教,好教汝悔改。”
    “你!”赵光义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不过是片刻之前听到手段,眼看着竟要落在自己身上。
    若是能逃回晋王府,在事先准备之下或能鼓噪一二,寻隙或逃往北汉或逃往那契丹,皆能生。
    但,此时手无寸铁不说,武艺上他也与赵大差了老远。
    而且殿门那边也被赵大堵死,更别说如此身处宫中,外面还有禁军的层层包围,即便他是那赵子龙复生,单枪匹马也绝难杀出去。
    一时间赵光义反倒是有点心灰意懒了,但旋即一仰头便看到殿顶上还在变幻的画面,一时间便怒从心头起,回身便是狠狠一脚:
    “狗物件,坏朕基业也!”
    “若待朕三年之后见此物,先灭北汉徐图契丹,如此何不能一统华夏,功追那唐宗汉武?”
    一旁的赵普睁大了眼睛,虽然理智上来说他压根不相信晋王这个小身板能对一个石桌造成什么伤害,但万一呢?
    好在赵普只来得及惊讶,但赵匡胤久经军阵,比脑袋更快反应的是他的身体。
    “好狗胆!”
    小小殿内暴喝出声令赵光义脑袋短暂“嗡”了一下,随即右脚还没踹出呢,左边小腿便已感受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于是他整个人便横着栽倒了下去,抱着小腿哀嚎不止。
    紧急情况下将玉斧掷出的赵匡胤眼见得手,便也松了一口气。
    不急不缓拽着兄弟的衣服将其往外拖拽了一段距离,赵匡胤方才蹲下嘲笑道:
    “官家真以为,等你成事还能得后辈青睐?”
    “高粱河畔的健儿,那雍熙北伐的亡人,靖康多耻事,求和割地卖子民。”
    “那后辈恐怕与你这官家多有不屑也。”
    赵匡胤不骂人了,但这一句句反倒是重重捶打着赵光义的心脏,让他暂时忘却疼痛辩解道:
    “后人之事,与我何干?”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句话不算很恰当,但一时间也令赵光义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兄长指的是那种种暴亡之事,还是说那宋以文抑武惹得后人以变法相抗之事。
    恰在此时,有禁军在外禀报,称奉诏而还。
    得到官家的眼神示意,那个两次出去通报的小黄门已经轻车熟路,轻手轻脚走到殿门处隔着门轻声询问门外禁军结果。
    毕竟这殿内无论是光幕之异像还是当今圣上打断了晋王的腿,这些皆不宜观也。
    小黄门转告的情况也并不复杂,程德玄手无缚鸡之力,一队军士便已将其请了过来看押住。
    马韶则是面对军士相请,假意答应之后寻隙逃了,禁军正在搜捕。
    王继恩就更简单了,平时若不得令连宫门都出不了,而且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道诏令就将其宣了过来抓捕。
    晋王府则是情况复杂点,有听到府内有披坚执锐之声,但并未妄动,不过禁军得到的命令是暂时包围,于是双方还在僵持。
    至于汴梁城内其他文武百官的反应,赵匡胤已经暂时顾不得了。
    此时当快刀斩乱麻。
    至于弟弟嘛……迟疑了一下,赵匡胤冷笑:
    “便在此观完,好教朕看看后辈如何看伱这个官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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