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许知道,乐宁公主之所以前来的原因了。
    楼心婳如众星拱月般,昂首走进来,怀策迎了上去。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不知殿下前来,是有何事?”
    楼心婳第一次进到怀策所居的衍庆宫。
    衍庆宫内服侍的宫人恭敬规矩,宫里瞧起来该有的也有,并未在份例上苛待这位质子半分,楼心婳瞧完,才将目光落在怀策本人身上。
    她被小真子扶着,绕着怀策慢慢走了一圈。
    怀策向来无懈可击的笑容有些凝滞,他问:“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楼心婳顺利走完一圈,又走回他正面站定,迎向他的眼,懒洋洋说道:“看不出来,大殿下还有那样的好本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说的是何事。
    知道桥上的事都被楼心婳给看了去,怀策只温声说道:“不敢当。”
    楼心婳听他这话,抬了抬眼皮子。
    倒是承认得挺干脆的。
    既然如此,楼心婳也就不客气了。
    她漫不经心地问:“大殿下身手这般矫健,为何对父皇的提议却是不经考虑,当下便否去?”
    也不顾她这个当事人还在场!
    楼心婳想想就来气!
    本来话说得好好的,突然被楼心婳瞪了一眼,怀策苦笑一声,看着就跟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那般。
    “公主若是因贵国二殿下之事需讨回公道,恕我无法答应。”怀策无奈归无奈,该拒绝的话还是说得明白,“我与此事无关,也就没有需得应下的理由,否则便是作贼心虚,不知公主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楼心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起码,她是听明白了。
    她问:“所以……你觉得本宫向父皇提出这要求,是在折辱你?”
    藉欺辱雍国的皇子,来消他们晋国失去一皇子之怨?
    这哪里划算啊?
    楼心婳被气笑了,正打算再同他说说,就在他们二人都没说话的这个间隙,外头又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就是那质子住的衍庆宫?推我怡景宫的小太监落水,本宫这就去给你们几个讨公道!”
    楼心婳:“……”
    她三皇姐的嗓门还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这般大。
    怀策显然也听见了此话,叹了句:“今日这宫里真是热闹。”
    楼心婳抱臂看他,眼神略带骄傲。
    “怎么样啊大殿下?本宫可是最清楚明白事情经过的第三人证,事不过三,你说……同本宫合作怎么样?”
    怀策笑意尚未淡去,甚至还很云淡风轻地问:“加上三公主殿下,也才二,不知哪来的三?”
    楼心婳红艳艳的丹蔻指向自己,嘴角一扬,“你说,乐宁公主在你宫里出事了,这可该怎么办?”
    威胁,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怀策认真看着楼心婳,两人眼里都没有笑意。
    三公主刚要踏进衍庆宫,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立刻停下脚步。
    都怪乐宁,她现在一见到红色就起了心理阴影,可乐宁怎会在衍庆宫出现嘛?
    定睛一瞧,三公主傻了。
    里面那人,还真是她的好妹妹?
    她拦住身后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太监,拉着他们到一旁窥看。
    乐宁和那质子……好像气氛不太对劲?
    碰上皇妹能躲则躲的三公主,这次因察觉事态诡异没冒进,竖起耳朵听墙角,绝对不是因为她怕了乐宁才躲起来!
    几个太监见他们三公主带头偷听偷看别宫主子,欲语还休,最后仍决定替主子把风。
    只见宫内,楼心婳带来的太监一左一右压着怀策,逼他单膝跪地,就跪在楼心婳面前。
    光这样还不够,楼心婳将自己的鞋踩上怀策支起的膝上,倨傲地同他说:“本宫的绣鞋脏了,你给本宫擦擦。”
    怀策垂首,看不见他面上表情。
    楼心婳知道三公主还未离去,心想这样不够,偏她也只能瞧见怀策的发顶,不由心生一计。
    她伸出食指,用修得微尖的指甲自他喉结处轻轻往上轻刮,怀策眼眶一紧,顺着楼心婳指尖的力道,就这么被她勾得仰首。
    楼心婳俯身向前,笑得张扬,难得看到怀策那张端正的笑颜有破碎的迹象,她笑得更欢了些。
    “殿下说本宫在折辱你……那就看清楚了。”她启唇,“这,才叫折辱。”
    第4章 寝宫
    三公主掩着唇,大为惊叹。
    这是什么霸女欺良男的场面?
    她招招手,踮着脚尖招呼她带来的小太监们走远。
    落水的太监甲苦着脸问:“殿下,咱们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要替他们讨回公道吗?
    三公主“嗐”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
    趁着离衍庆宫远一点,三公主才转身同三个愁眉苦脸的小太监说道,“有乐宁出头,还愁那位质子殿下能落了个好?要我说啊,论折腾人的手段,乐宁当属这宫中翘楚,往后可有好戏看了!”
    不然她为啥处处躲着她四妹?
    被她盯上,到时倒霉的还不是她自己吗?
    三公主低头理了理裙摆,过往的惨烈经验让她明白,在这宫里,惹谁都成,就是别惹到她四妹头上。
    只要父皇还在位的一天,乐宁指着黑布说“这是白的!”,她父皇也只会笑着点头同意,夸她“朕的乐宁慧眼独具!”。
    三公主默默翻了个白眼。
    而衍庆宫内,两人的对峙仍在持续。
    楼心婳留了指甲,从怀策喉结轻轻划过时,还只有指甲接触到他的肌肤。
    但当勾起怀策下颌,楼心婳那精心保养的柔嫩指头便搁在了怀策颌下。
    与身上所穿的大红衣裙截然不同,她指尖微凉,一双微往上挑的丹凤眼闪着戏谑的笑意,显得相当兴致勃勃。
    这不在说好范围中的举止,楼心婳俨然演得十分尽兴。
    “人走了没有?”
    楼心婳问出此话时,眼神甚至没有挪动半分,依然居高临下在看着怀策。
    常喜探出脑袋,赶紧回道:“三公主殿下已经走了!”
    他抹抹额上的虚汗,都没敢回头去看怀策此刻面上神情。
    楼心婳慢腾腾地收回手,动作太慢,倒像是还在怀策下巴轻轻捉了一把。
    怀策嘴边的笑意一滞。
    若不是他错觉,楼心婳眼中似还还闪过几丝促狭之意?
    她并未用力踩住他膝盖的脚也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落回实地,怀策垂首一看,自己膝上留了一圈淡淡的鞋印。
    范围不大,玲珑小巧,倒是跟楼心婳此人一样。
    小太监扶怀策起身的同时,顺带为他拍去楼心婳留下的鞋印子。
    楼心婳一直在观察怀策表情变化。
    奈何他只是垂眼微笑,让楼心婳有种……好像他们若不是早就套好招,她直接踩上他膝的话,怀策也仍旧会是那样,温润笑着承受。
    她多看了他几眼,心想,这人生得这般好看,可怎么就有这样被虐的倾向呢?
    楼心婳的视线太过匪夷所思,怀策迎着她的审视笑笑看她,常喜则是默默踱步回怀策身边,若有似无地将怀策挡在身后。
    那模样,活像楼心婳能把怀策吃了还是怎么的,让楼心婳看得好笑。
    楼心婳哼道:“本宫要想欺负他,法子多的是,最直接的大可直接告到父皇面前,本宫怎么说,父皇还不是怎么信?识相点就乖乖听本宫的,你们主子可是欠了本宫一个人情。”
    从头到尾将所有对话听了个仔细的常喜内心嘀咕,他还真没见过自己主动递来,还非要人接下的人情。
    怀策越过常喜,却是对楼心婳拱手,“策谢过乐宁公主相助之情。”
    楼心婳眉头舒展。
    这才对嘛。
    对于怀策的感谢,楼心婳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
    她得意勾了勾唇,将手搭在小太监手上,“大殿下识时务,那么就照说好的那样,随本宫回忘忧宫去。”
    常喜还想说什么,却被怀策阻了。
    他说:“还请公主先走一步,策吩咐宫人收拾收拾,今日便会前往忘忧宫叨扰。”
    楼心婳点点头,“大殿下请自便。”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开开心心转身走了。
    怀策和常喜目送楼心婳离去的背影,单从面上看来,两人恰好是一喜一忧。
    可做为自小就跟在怀策身边的常喜来说,怀策心中是否也觉欢喜,那他能大大地说个“不”字。
    待到他们走远后,常喜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殿下,这样好吗?”
    怀策眸中毫无温度,淡声说:“这样就挺好。”
    虽过程离奇了些,起码距离自己想达到的结果,也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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