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顺带把土填上,就希望他俩相处归相处,可别往他们身上找麻烦。
    怀策也不知是看出他们很愿意配合还是旁的,他笑笑同楼心婳说道:“公主,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让他们退下如何?”
    小真子感激涕零,终于肯让他们走人了!
    他恨不得乐宁公主立刻答应!免得他们待在这儿,成了现成的箭靶。
    ──雍国皇子朝他们看过来的眼神,次次都像是往他们射来的箭!
    楼心婳看得出来,怀策那笑,就是最最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她想着那留几个伺候也成,点头应了,“阿策你看着安排便是。”
    结果谁料,怀策却是对他们说:“你们全都下去吧。”
    楼心婳看着鱼贯步出殿外的所有小太监们,呆了呆。
    “怎么都让他们走了?”
    她还以为至少会留几个在里面的呢。
    怀策却牵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回她:“那倒是不必,公主有何吩咐,直接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哦?”有人服侍,楼心婳也不是太介意,她指了指果盘上的果子,“那本宫要吃这个。”
    怀策一点迟疑都没,取过刀子,“公主稍等。”
    还真的给她削起水果来。
    楼心婳挑眉,觉得这许是跟此前同样,不管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怀策都不会有拒了她的打算。
    若得了这样的宫人,楼心婳自是满意至极的。
    但同样的条件落在怀策身上,楼心婳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旁人的顺从让她欢心,怀策的温顺却让她闹心,楼心婳都弄不懂自己了,竟还有这样别扭的心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怀策为难的表情,似乎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楼心婳双手撑颊,看他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利落削去果子那通红的果皮。
    她凑得近了,怀策手上动作却停下。
    楼心婳还抬眼看他,纳闷为何不继续?
    怀策都能从她神情流露读出意思,笑言:“公主稍退些,离这样近危险。”
    刀子无眼,虽怀策有自信能控制好,但各种意外却不得不防。
    他不想让楼心婳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之中,也不想她难过。
    若被刀划伤脸颊,以楼心婳这样爱惜自己容颜的姑娘来说,肯定是难以忍受的结果,还不知得伤心到何时,但以泪洗面却是大有可能的。
    怀策想起那因为自己替她绑的发型太丑,而哭得直掉金豆豆的小姑娘。
    忆起那时,她哭得那样伤心,自己也心慌得很,偏偏现在回想起来,他却是笑着的。
    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一样爱漂亮。
    既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一开始可能伤到她的机会,全都掐灭。
    “哦。”
    楼心婳往后稍退了退,看怀策分切果子,去净手,然后再以银叉叉起一个,递到自己嘴边。
    “公主尝尝。”
    有了几次吃到不甜果子的经验,楼心婳此后吃水果都不敢一次咬太大块。
    她启唇,轻轻咬了一小口,也就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嚼了嚼。
    才咬第一下,楼心婳眉头便蹙起。
    她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委屈说:“不够甜。”
    怎么回事?
    今年她吃到的果子怎么甜度都不太够?往年可不是这样的。
    “是吗?”
    楼心婳点头,“不信阿策你也尝尝,本宫是不吃了。”
    她本以为怀策会去取新的,然而,怀策却直接就着手上被她咬过的,吃下另一半。
    楼心婳瞪圆眼,看着白色果肉上,被她和怀策各自咬出的大小缺口。
    ……方才她还以为,怀策会整个都吃下。
    清脆果肉的咀嚼声传来,楼心婳还未回过神,呆愣地看着怀策。
    他真吃了呢。
    楼心婳又转向银叉上所剩的一小块,心想,那这块可要怎么办吶?
    比起楼心婳所说的不够甜,怀策细细尝了一下后,顿了顿,却发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果子多汁且脆,香甜可口,汁液甜而不腻,足够芳香,与“不甜”二字,可说是天差地别。
    怀策原先面上挂着的笑,忽地变得沉重。
    他放下银叉,以茶水漱去口中的甜,思考该怎么同乐宁公主问出口。
    若他猜得没错,只怕乐宁公主所染的毒性,并不单单只是侵蚀她体力那么简单。
    他问:“公主近日吃食,味道可有异状?比方说味道特别不够重?或是旁的?”
    楼心婳不用想都能直接回答:“阿策怎么知道?”
    她可从未跟人提过呢。
    本想着许是因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厨房那儿特意减了调料的用量,吃起来才一日比一日清淡。
    楼心婳向来不喜刁难下人,他们若减调料也是为了自己身子着想,楼心婳吃掉也就是了。
    可若是一直都是往常的味道,而尝出不对来的人只有自己……
    怀策既然会问出这问题,那就表示事情并非她所想的这么简单。
    不是厨房减了调料的问题,而是她,渐渐尝不出味道。
    楼心婳不是蠢笨的,视线再落到她与怀策方才咬过的果子上,顷刻就得出结论。
    “难道说……这很甜吗……”
    怀策本就没有瞒她的意思,只是乐宁公主能马上就猜出关键,还是令怀策微感讶异。
    他轻点了点头,“确实挺甜的。”
    楼心婳回想起这段日子吃进去的东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就想说怎么东西都变得难吃了,到头来,原来是她自己的问题。
    被点破这点后,殿内两人都没再说话,陷入一片宁静。
    怀策觉得乐宁公主许是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心情,便没有开口打断她思绪。
    可乐宁公主,却远比他所预料到的,都还要来得坚强。
    楼心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叹道:“真是可惜了这些果子,并不能吃到它们最原本的味道。”
    还以为是它们不甜呢,罪过罪过。
    楼心婳自己拿起银叉,将剩下那一小块的果子,吃下。
    这回震惊的轮到怀策,幸好他茶水已经咽下,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失态。
    他说:“公主,那块我吃过了……”
    而且不是嫌弃不够甜吗?怎又重新吃起?
    楼心婳晃了晃空荡荡的银叉,说道:“本宫只是想尝尝被阿策咬过的,会不会甜一些。”
    然,是她想多了,味道根本同此前还是一样,并无任何甜度上的改变。
    “而且……”
    楼心婳停顿了下,又叉起一块新的。
    她说:“既然避免不了,那本宫也只能去习惯。”
    否则到最后,她岂不是什么也无法下咽?
    乐宁公主说得坦然,已经接受往后许会恶化的可能,可怀策听了此番话,又见她面上做好准备,并且试着去适应的模样,他就连平时掩饰性的笑容都撑不起来。
    乐宁公主自幼被娇宠,有什么好吃的,她的家人都是第一个给她。
    她何曾勉强自己咽下本就不喜欢的吃食?
    偏生这还不是膳食的问题,而是出在乐宁公主自身上,要解决这问题的唯一途径,便只有解了毒才能得解。
    怀策本能自己去查,可他还是想从乐宁公主口中,去听这事情的始末。
    他问:“公主可知所染的这毒,是从何而来?”
    怀策问这话时,并未错过乐宁公主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他打算,若乐宁公主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郁色,那么这话题就会就此打住,他去细查便好。
    不过楼心婳的反应,却与他所料想的大相径庭。
    听到这问话,楼心婳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只歪着头问他:“阿策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怀策也不兜圈子,直接说:“这天下之大,若晋国找不到解毒之法,兴许雍国能有线索。”
    楼心婳点头,“哦,这样啊。”
    半点惊喜的神情也无,想来是对会得到解药一事,已不怎么盼望。
    自幼,她就活在给她希望,又再度失望的无数轮回之中。
    到后来,楼心婳已经习惯不再去期待,因为次次带来的,只会是让人跌至谷底的答案。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她待在谷底便好,省得承受一次又一次,落下山谷,摔得粉碎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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