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恬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正是这短暂的犹豫,让她吃了大亏,因为安康鱼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它那凹凸不平的头颅上,每一个像□□一样的小小鼓包里都钻出了像无目小蛇一样的头颅,它们张开了嘴。
    滋啦,淡黄色的液体落在了江恬身上,小小一滴就在江恬白皙的体表烙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小坑,还有淡淡的青烟随之升起,继而液体如雨般落下,霎时间江恬白皙的躯体上就坑坑洼洼,伤痕累累了。
    自从变成这个样子,江恬就没这么痛过。
    之前就算受了伤,所感受到的痛感也是极正常的,甚至因为她拥有着很快的恢复能力,所以疼痛相对较为短暂。
    不像此刻,是反复的,宛如在被灼烧一样连绵不绝,优秀的恢复能力反而让疼痛变得更加绵长,更加持久。
    因为最外层像皮肤一样的东西不断的自己修复,然后又被灼伤,就像身上被泼了浓硫酸,不但没能及时的用冷水冲洗,甚至还让硫酸停留在了体表,又或者流淌到了原本没有受伤的地方去。
    好痛啊哥哥,我好痛……
    江恬呜咽着,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口侵入了她的体内,本能告诉江恬,那可能是一种毒素,效果似乎是让人麻痹,失去反抗的能力。
    之所以要说是似乎,那是因为毒素进入江恬体内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产生作用就被分解掉了。
    并不知道这一点的安康鱼贪婪的扑到了江恬身上,想要大快朵颐。
    它那并没有多聪明,被本能支配的大脑告诉它,只要吃掉眼前这个奇怪的怪物,它就会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成为王一样的存在。
    它的急切给了江恬机会,就在安康鱼扑在江恬身上,疯狂地撕咬着江恬肉肉的身躯的时候,江恬含着泪,努力的转过头咬住了安康鱼。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被欺负过,而现在,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哥哥的江恬,再也不会被人保护了。
    她只能学着自己去拼命,自己去反抗。
    如果说上一秒江恬还在迷茫着,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意义,那么在此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就算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也不想就这么死去,成为怪物的口粮。
    她那么拼命,一刻也不曾放弃,那么顽强的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不是为了让怪物吃掉的。
    白白胖胖的江恬和安康鱼在地上滚做了一团,她发了疯一样的撕咬着安康鱼,已经完全忘却了前不久还在嫌弃它长得又丑又可怕这件事。
    白色和浓绿的血液融进了尘土里。
    江恬大概把自己变成怪物的恐惧,自愿付出却被那样对待的愤怒,哥哥不认识她的委屈,以及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的恐慌,通通的发泄了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安康鱼还在发出贪婪又兴奋的声音,每吞噬一块属于江恬的血肉,都会让它感觉到力量的充盈,直到它逐渐发现,同样都是吞噬和消化,江恬的速度似乎比它要快。
    它在吞噬江恬的同时,江恬也在吞噬它,不断被吞噬的江恬并没有虚弱下去,反而是它逐渐失去了力量。
    然而等到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它哀叫着试图逃跑,这次却是江恬不会放过它了,江恬花瓣一样的嘴巴里,悄无声息的伸出了几条肉色触须,刺入了安康鱼的身体里。
    ——
    江恬从一地狼藉里艰难的爬了出来,她这一次受伤挺严重的,浑身被腐蚀得斑斑点点,还被咬出了许多缺口,但她没有时间舔舐自己的伤口,因为新的怪物正源源不断的赶来。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江恬躲到了海边的一个小屋里,屋子里落满了灰尘,正当面的柜子上还摆了一个小小的相册,里面是一家三口,笑容里充满了甜蜜和快乐。
    想必在末日来临之前,这里居住了一个很幸福的人。
    江恬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那些怪物们为什么能够精准的找到她。
    因为声音。
    她发出的嗡鸣声,普通的人类是听不见的,但是怪物可以。
    然后听到了声音的怪物就会不远万里的赶来,试图聚餐。
    还有聪明一点的,就像之前的安康鱼一样,会一直跟着江恬,等到江恬疲惫了,落单了,再来独享。
    她失去了说人话的资格以后,又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资格。
    此刻只能像一只败犬一般,缩在别人幸福的照片底下,无声的哭泣着。
    江恬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突然张开了嘴巴,吐出来一个小包。
    她突然想起自己临走的时候带走了她留在研究室里的所有物。
    其中就包括江恬的手机。
    其实末日以后,手机已经失去了它的通讯功能,但是里面存有很多宝贵的照片,江恬不舍得丢掉。
    肉色的触须缠在手机上,小心翼翼的打开,确定手机还有电以后,江恬松了一口气。
    她依偎在墙壁上,翻着相册里父母和哥哥的照片,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点慰藉,结果却是心中更苦涩了。
    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孩子,独自一人的时候还能够坚强,一旦见到了爱着自己的人反而越发委屈了,甚至被安慰的时候还会哭的更厉害。
    可已经没有人能倾听江恬内心深处的哭泣声了。
    清楚的知道无法得到回应的江恬,还是颤抖着须须打开了短信的页面,一字一句的写道:
    妈妈,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活着好难啊。
    点击下发送的那一瞬间,江恬彻底崩溃了,她蜷缩着身体,将手机裹在其中,就好像她拥抱了自己想要拥抱的人一样。
    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让江恬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
    不会再有任何人回应她,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怪物的皮囊里,安放着一个普通少女的灵魂。
    然后,她怀抱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江恬有一瞬间的怔愣,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就算没有去世,末日之后信号早就已经断了,她发出去的短信理应无人收到,有无人回复才对。
    可是在一瞬间,江恬心中还是燃起了小小的,一丁点大的火苗。
    她的触须飞快的伸出,点亮了屏幕。
    然后就看到了下方的回复:
    你是谁?
    第4章 末世第四天 她怎么不理我
    在无风涯有一道深渊,深不见底,且被重重封印。
    任何东西都可以丢下去,但是没有东西能上来,时间久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垃圾场。
    恨毒了的仇人,丢下去。
    变异了不好处理的魔物,丢下去。
    染着邪气的法器,丢下去。
    住的近的连炼丹的炉渣都要倒下去。
    外界的人不清楚底下是什么光景,只能想到秽物与瘴气弥漫,尸骨遍地的样子。
    这只对了一半。
    深渊的最底竖立着一块十几米高的青色石碑,以石碑为核心,周围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一个区域生活着各种魔物,一个区域生活着谢朝。
    没有魔物知道谢朝这玩意从哪里来的,他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天天揪着魔物就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摇头表示不知道。
    会被吃掉。
    点头假装知道,会被他开心的吃掉。
    更可恶的是,谢朝不会死,躯体被打烂了,过几天就又爬出来了,还特别记仇,会追杀伤害自己的人到天涯海角。
    时间久了,哪怕是没什么脑子的魔物也不愿意和谢朝住在一起了,他独享将近三分之一的领地,隔三差五出来猎食,小日子还算滋润。
    好久没有被群殴的谢朝在今天久违的惹了众怒,被几百只魔物犁了一遍,黑色的血肉渗进泥土里,不久,他从石碑上重生。
    习以为常的谢朝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竟感觉到了一些寂寞。
    他盯着石碑,黑泥一样的躯体慢慢拉长,伸直,贴了上去。
    碑里砌有一具尸体,眉眼俊美,眼角还有一颗痣,谢朝知道,那是‘谢朝’。
    这深渊底下,连风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和谢朝说话。
    原来这就是孤独的感觉吗?
    不是很好。
    黑泥团团覆盖在石碑上,安安静静的,直到一个微弱的,像在哭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妈妈,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活着好难啊……”
    谢朝整团黑泥都呆住了,他慢慢的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那就是眼前的石碑,石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开始发光了,光芒很微弱,然后慢慢的浮现出了一行字。
    就是他听到的那句话。
    太孤独了,谢朝太孤独了,他的灵魂在此刻开出了一朵小花来,还带着一些雀跃,谢朝很想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黑泥团团上瞬间长出了一只手,开始在石碑上摸索。
    似乎……能够写字……
    黑泥沸腾了两秒钟,然后矜持的写下:你是谁?
    但是他又怕自己太冷淡了,会让这奇迹一样出现的声音退缩,不再跟他联系了,于是谢朝思考了很久,艰难的从脑子里找出了一段话,一段很正经的哲言。
    于是几秒钟后,一条全新的短信出现在了江恬面前:
    活着纵然困难,但死亡更加痛苦,因为在你活着的时候,你还可以选择活着或者死去,当你真正面临死亡,就失去了一切,包括选择的权利,活着才会有更多的可能性。
    这端的谢朝不会知道,他对于江恬来说意味着什么。
    同样江恬也不知道,她对于谢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起码在这一刻,两个孤独的灵魂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不过江恬没能和自己意外联系上的这个人聊太久,他们刚刚互通了姓名,江恬就没电了。
    不过江恬的心情变好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孤独感消减了一些。
    在网络对面的人不会知道她是一只怪物,她可以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倾泻给他,痛苦,烦恼,不知所措。
    虽然有些抱歉,让网友成为了她的情绪垃圾桶,但如果再孤独下去的话,江恬就真的要坚持不住了。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快乐,并开始期待明天,等到明天,她就到附近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超市之类的地方,能够找到一些充电宝。
    如今想给手机充电,已经变成了很困难的一件事。
    像是之前关着江恬的实验室里是有电的,但那是基地自己发的电,只会优先供给比较重要的设施,江恬现在完全就是一只大虫子模样的怪物,想去某个基地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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