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那里瞟。
    纪询忽然又低了下头,发夹上的小鸡气势凶猛,往下一扑,啪叽,撞进发堆里。
    霍染因:“……”
    他困扰地抬起手,按着眼睛。
    “哈,开始快速回复我了。”纪询看着手机的聊天记录,兴致勃勃同霍染因说话,“你说他是不是现场加了个美容顾问,把我的所有问题都复制过去,然后从对方那里再把答案给复制回来,完成一系列套娃行为?”
    霍染因含糊地应了一声。
    其实纪询说什么,压根没在他脑海里过过。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情。
    这小鸡夹子,还不如自己夹。
    纪询夹这东西,实在是……太可爱了,完全挪不开目光。
    半个小时的车程转眼即到,临下车的时候,纪询还有些遗憾,要是这趟车程再长一点,对面的骗子都该给他把手机话费充一充了。
    “真让他充了,就轮到我把你铐上了。”霍染因似笑非笑接了一句。
    “铐铐铐。”纪询直接伸出手,“铐完了就让你领着我走。”
    霍染因直接抓住这只手,一路向前。
    两人到了柳城大学,谢天谢地,当初莫耐工作的那家手抓饼店还开着,店主也是当年的店主,只是如今又老了十岁,从一个中年变成了老年。
    他对莫耐印象深刻。
    霍染因拿出警官证后,他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嗨,莫耐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别说九年了,我入土那天都不会忘记。这孩子,人聪明,长相也好,怎么说呢,就是不踏实,心太高。在学校旁边看久了,看着一个个名牌大学生来来往往,他就虚荣了,再和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后,整个人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纪询与霍染因对视一眼。
    他们之前分析的关键人物来了。
    好兄弟——莫耐的狐朋狗友。
    “莫耐的朋友是什么人?”
    “是学校里的学生。”手抓饼店老板肯定说,“都挺有钱,天天借给莫耐校园卡,校服课程表什么的,莫耐才能装作是柳城大学的大学生,谈了个学校里的女朋友。其实要我说,年轻的男孩子,好好拼搏事业,这么急着谈恋爱干什么?在柳城这里买了房安了家,再解决个人问题,不就顺顺当当理所当然了吗?”
    手抓店老板不屑里带着惋惜。
    他也是有资格这样说的。刚才的聊天中,纪询和霍染因了解道,这个老板同样是农村过来柳城打拼的,在柳城大学这里开了二十年的手抓饼店,就是这二十年,几块钱几块钱的攒着,如今在柳城都有了三套房子,还把孩子给送出国留学了。
    对于这种励志模范,纪询还能说什么?只能叹息一声牛逼。
    写什么小说来,来卖手抓饼买房它不香吗?
    “莫耐当时的女朋友,我不太喜欢。”手抓饼老板又说,路人的供词总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两人也并没有打断,而是耐心的倾听者,也许线索就藏在这种琐碎的交流中,“看得出来,是好人家的姑娘,莫耐配不上的。每次他和莫耐出现在小吃街这里,都是莫耐忙前忙前,又是提东西又是买零食,那些零食这个小姑娘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部丢给莫耐,也不管莫耐吃不吃得下,反正给莫耐解决。走在前头的时候,一眼都不往后边扫,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我还以为是大小姐和她的跟班。另外一个小姑娘就好很多了,那个姑娘叫,叫……叫什么梦?”
    毕竟九年了,店老板也不太记得人名了。
    但这个关键词瞬间引起了纪询的警觉,他说:“齐梦?”
    店老板还在苦苦回忆。
    “一个聋哑姑娘?”纪询又点名关键词。
    “对对对!”店老板瞬间记起,“一个聋哑姑娘,好像是在旁边工地干活的工人的家属。那个小姑娘,看得出喜欢莫耐,三不五时地就跑过来帮莫耐干活,虽然她有些毛病,但我认真的说,健全的人都没有她干活干得利索。这姑娘,真是个过日子的孩子。可惜莫耐不喜欢她,那些好啊都看不进眼里,唉……”
    这是手抓饼店老板的全部回忆了。
    纪询和霍染因还从这里拿到了一张照片,是莫耐和他那些朋友们的照片,可能是莫耐真的给这老板太多的唏嘘和记忆了,这么张九年前的照片,老板居然也保留到了现在。
    “齐梦喜欢莫耐,莫耐喜欢程想。程想看不上莫耐,莫耐看不上齐梦。齐梦和宋听风又前后脚跳楼。”
    走出了手抓饼店,纪询感慨道。
    “你说莫耐因为宋听风的强奸案坐牢,在里头九年那么惦记齐梦,越狱也只为扫墓,要么,是后知后觉人死了才发现那是错过的毕生所爱,要么,就是心中有愧。”
    “最后的最后……”
    纪询看着手里头的照片。
    照片里是四个人,三个柳城大学的学生勾肩搭背,莫耐坐在角落,对着镜头笑意浅淡,当年的他,似乎也带着些含蓄而沉默的样子。
    他的衣服干净整洁,脚上的耐克球鞋也白得发光,相较于他,旁边的三个人反而更不修边幅一些,鞋子脏兮兮的,衣服也不如何整洁干净。
    单从照片上看,反而是莫耐这个假的大学生,较之三个真的大学生更为突出。
    可随着方才店老板的一番评述,纪询再看这张照片,横看竖看,都觉得莫耐显得与另外三个人格格不入。
    出身,学识,金钱,地位。无形又有形的东西横亘在这四个人之间,同样的也横亘在程想和莫耐之间。
    “男装不好辨认,老板要是不说他们三个有钱,我没法在照片上的衣服里判断出这点。他一说,里头哪怕一根脏兮兮的线头都在试图跟我证明它很有钱——跟上了层滤镜似的。我尚且如此,当年的程想在被提醒莫耐隐藏起来的真正身份后,会怎么想呢?”
    纪询自言自语。
    “因爱生恨的可能性,很大吧。”
    “金钱地位是一种有色滤镜,爱情是另外一种有色滤镜。两者都是滤镜,并无上下之分。但引发的感情和感情的表现形式不尽相同。”霍染因理智分析,“从老板的描述和程想在知道消息后果断和莫耐分手这点来看,程想似乎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当然,具体如何,还是要见到了人询问之后再做判断。”
    “……”纪询一时没有回答。
    “想什么?”
    “想你。”
    霍染因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
    纪询转头冲他笑:“想你当初给我的忠告。不要被爱情蒙蔽了理智。”
    他们同时想到了那一夜。
    漆黑的夜晚,一杯放在桌上的红酒,脉脉的温情像是流淌在皮肤上的暖黄灯光。
    “不是爱情。”半晌,霍染因弯一弯嘴角,“是激素。”
    第九十二章 伪证。
    “霍队。”
    “嗯?”
    “从你对爱情如此排斥来考虑,你未来的伴侣,恐怕不太好找吧。既要爱你,又不能因为爱你而丧失绝对的理智——你心目中的理想型,是一个爱你的机器人吗?”
    “……”
    列车轰沿着铁轨向前驶去,行驶在铁轨上的震动伴着他们的聊天。
    此刻的两人正躺在动车的商务座上,通过车厢壁上小小的窗子向外望去。
    从手抓饼店老板处出来之后,时间还早,还能赶去首都,霍然也没有耽搁,直接买了两张去首都的商务座。
    “这是有钱人的快乐吗?”纪询感慨。
    动车商务座的座椅,从背后看像是个圆圆的白蛋壳,正面则是个被白蛋壳包围的红色皮座椅,座椅能够调节,坐、靠、躺各有模式。
    这辆车比较空,整个商务舱暂时就他们两个人。
    车厢很安静,窗户外安静,窗户里也安静。
    这条钢铁长蛇正行经在远离了城市的铁轨上,两侧是丰茂的树木,连绵的群山,和偶然可见的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湖泊。
    “不够刺激。”霍染因漫不经心。
    “哈?”
    “机器人,”霍染因说得更明确一些,“不够刺激。”
    “你的要求真是高。”纪询惊讶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么高的要求还能和我搅合在一起,霍队,我对你意义重大啊。这种意义,我猜来自于过去,对吧?”
    “……”霍染因又不说话了,他看着对方的眉毛,心想这一对眉毛,最近越发灵活了。还有那只小黄鸡,这时候总算不在对方脑袋上筑巢,而改成了——
    他的目光稍稍向下,看着纪询的领口。
    那只小黄鸡呆在这里,又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领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来聊聊天,说说过去的那点事情?”纪询又提议,“如果单纯聊天无聊,那不如我们来玩个真心话大冒险?”
    霍染因直接把手机丢给纪询。
    就算纪询思维一贯跳跃,他也被这种前后不着的行为也弄迷糊了,他接着手机,费解问:“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自己搜你的手机……这不太好吧,我怕看到你别的秘密。”
    霍染因放下座椅,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没让你查。我睡一会,手机给你,如果有工作的消息过来,你帮我接。”
    纪询想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自己倒是过了十二点就去睡了,但是霍染因似乎又去工作了。
    “你昨天几点睡的?”
    霍染因没回答。
    “两点?”
    “三点?”
    “四点?”
    “五点?”
    纪询看着闭目养神的霍染因,挨个猜了一圈,最后说:“看来是四点。”
    “你又知道了。”霍染因轻哼一声。但这回,纪询没有声音了。
    于是他也在四肢百骸若有似无的疲倦中,慢慢睡去。
    人并不是一瞬间睡着的,没了声音,空气忽然凝实起来,开始沉沉地向下压着,又过一会,霍染因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他的身躯反射性地紧绷起来,然而很快的,手掌的微凉与干燥沿着空气被他的皮肤感知。
    是纪询的手。
    霍染因轻轻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开始放松。他确实有些倦怠,于是打定主意,不睁眼说话,就沉默地看着纪询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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