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什么?”微微拧着眉心,江夏以一种自下而上的角度审视江浔。
    对,保持警戒心。
    她又不是叁岁小孩子,哪里可能因为这么简单的捉弄就上当。毕竟从以前到现在,她和江浔之间的斗智斗勇数不胜数,她出了这么大的糗,肯定是江浔乘胜追击最好的时机。现在她只要装作不领情,江浔很快就会暴露出他的目的,然后特没劲地说唉真没意思,没骗到你。
    当然骗不到,她可是他姐,亲姐。
    可是她没想到江浔一下子就凑了过来,把她逼得退了几分,眸子里能映出台灯金灿灿的光线,一双瞳孔清亮,抿起唇:“你装傻。”
    “我真不懂。”江夏极力维持波澜不起的一张冷淡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理解错了。”
    他突然又凑近她,几乎就是贴面的距离,江夏已经退无可退靠到了床板上,脑袋还不自觉后仰。
    “那你刚才说了什么?姐姐。”他问。
    那么羞耻的话她肯定不会说第二遍,想得美。
    见她不答话,江浔为她代劳:“你说,和我以外的人做那件事,你根本想象不了,和你比起……”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江夏偏开头,一语不发垂下眸子。
    行了,她想用什么苍白的言词去掩饰也没用,他是她弟弟,亲弟。
    共同生活十七年,一母同出血脉相连,谁都不能糊弄谁。
    冬季的晚上十点半,紧闭的玻璃窗隔绝了室内室外两个世界,窗外是天寒地冻,风湿冷地游荡,穿梭在枝杈间花圃里,搅动夜色黏稠的暗,还有老式小区的楼道有镂空的墙,风钻过去就是一片呜呜咽咽声,更衬夜归人的落寂感。可那丝毫没有影响窗内被一方暖黄笼罩其间的两个人,只有呼吸才能打破些许凝滞的画面。
    或者,冲动也能。
    他两手撑在她身畔,吻过来。
    江夏闭上眼,感觉到他落在唇上的温度,一下,两下。
    不是玩笑,他真的在主动。
    但是,太理想了,夜晚,温暖的家,爸妈不在,她说,他来——都太理想了,理想得让她好像被人捧上了云端,没有根基地流浪,随时都会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她害怕。
    “我来”是什么意思呢?是喜欢她吗?是想满足她意愿的成全吗?是他也按捺不住的欲望吗?
    ——他想过后果吗?
    江夏蓦地睁眼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
    呼吸有点不稳,她看了江浔一眼,随即站起身:“好了,去睡吧。”
    “姐姐?”突然被打断,江浔坐在床沿,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对啊,我不是江夏,是‘姐姐’。”江夏弯下腰,捏了捏他的泛红的脸,“我不能说不能做的事情,你也不能,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她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一门心思往外推,“好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快去睡。”
    江浔个子高,背脊也宽,推他的时候像是在推一堵墙,使了半天劲,也就往门口推出了一小步。
    “听话。”江夏试图拿出属于姐姐的威严。
    可是江浔忽然转回身,捉住她的手:“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你说的算?”
    江夏怔在原地。
    “两年了,你对我老是这样,喜欢的时候就接近,腻味了就逃跑,刚才还说除了我谁都不行,现在又变成因为是我所以不行。好像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你的道理,你帮我都想好了该怎么办,只要我听话就好。”江浔认真地凝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台灯的光照在他侧颜上,像是一团金黄的火焰将他吞噬,另外半张脸逆光隐匿在阴影里,成熟得有些陌生。
    他明明是在生气,表情依然平和。
    江夏忘了,她会喜欢上他的开始,就是发现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需要被她挡在走廊里远离怪物的弟弟——更多时候,他的是非好恶,比她还分明。
    [要是喜欢一个人,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那……”江夏只觉得喉咙发干,垂眼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语气平静地说:“你想怎么办?”
    江浔刚要张口,江夏忽然沉下头加了一声:“那种话,不能说。”
    “什么话?”他皱眉。
    “……‘喜欢’之类的。”江夏攥了攥拳头,“我们是姐弟,不管是爸妈还是其他人都……反正,不能说。”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感觉再也回不去了,有或者没有,她都宁愿不知道。
    好一会儿,她耳边只听见有规律的呼吸声。
    “那就不喜欢。”
    江夏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
    江浔看着她,原本捉着她手腕的右手抬起来,慢慢往他胸口带,直到他左胸的位置,才捂上他心房,温热相抵。
    “你又没有喜欢你弟弟,我也只把你当姐姐,我们很正常,与喜欢无关。”
    口口声声说与“喜欢”无关,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手心感觉到加速的心跳,分明都在叫嚣。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再叁强调,却压着她的手掌紧贴他卫衣下急剧跳动的器官,“那就不喜欢,爸妈不会知道,谁都不会知道。”
    怦怦,怦怦,怦怦。
    生命搏动的节奏透过手心透过神经朝她的心脏一波一波涌过来,不知何时连结她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像是血脉在这一刻,真正缔结到了一起。
    “江浔……”她讷讷地叫他的名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江浔低头不自在地说,“或者你能告诉我——不,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你知道就好。”
    江夏因为他谨小慎微,忍俊不禁。
    看见江夏露出笑容,他也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心跳很快了。”江夏抿起嘴角,把手抽回来,再这样和他对视下去,只怕先把持不住的是自己,所以她慌忙回身想逃。
    “那姐姐……”江浔跟在她身后。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江夏咬紧牙关力图坚定,其实她也知道此刻这份坚定不过是强弩之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江浔拉住她:“姐姐。”
    “叫姐姐也不行。”被扳过身的江夏努力避开去看江浔的眼睛,就像她之前想的,今晚的一切都太理想,理想到像个美梦编织的泡泡,一戳就破,她不能被氛围蛊惑,那叫冲动。
    他靠过来,什么要求也没说,只是声线依然温润干净,“姐姐。”
    仿佛“姐姐”是一个乞求的语气词。
    那声音又轻又软,两个字就能悉数抽空她身体里的力气,江夏无奈地瘫坐到床沿,抬头看他:“你耍赖,你知道我现在受不了你这么叫我。”
    江浔低低地笑:“我怎么知道——”
    随后弯下腰来,在她耳边落下一声轻喃:“姐姐。”
    眨眼间,她的世界真的天旋地转,她倒在了床榻上,视线随着身体跌落在席梦思上弹跳了一下,随后一道阴影覆上来,上方撑着双臂的那个人,前一秒还在笑她。
    “你变坏了。”江夏一动也不动地评价。
    “你带坏我。”江浔伏身下来,两臂像是一张捕猎的网将她严严实实地困在了臂弯之间,可能是她一直习惯了他被动,突如其来的进攻性,让她正视了自己和弟弟在体型上的差距,让她清楚认识到,只要他不想,他们之间从来什么都不会发生。这个认知让江夏的心跳与体温一齐攀升,他说话间的热气更是烘得她耳朵酥麻,“今天晚上,也是你起的头。”
    像是指控。
    “好好好。”江夏嘴上若无其事,可是身上的重量早就让她的思绪乱了套,“快起来,等下爸爸回来了。”
    江浔垂着脑袋,声音闷在她肩窝:“就一会儿。”
    一会儿她也撑不住。江夏在心中暗忖,少年呼吸的声音落在耳尖,脸庞的热度贴在她的脸颊,能闻得见他刚洗过澡的皂香气,感受到身上属于他的重量,只消她稍微转转眼珠,就能看到一张很近的,属于少年的侧脸。以这样密不可分的姿势纠缠,她的五感全都被另一个人鲜活地占据,何况那个人还是她喜欢的弟弟,真以为她不会犯浑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今晚提醒过你,先担心自己有没有事?唔——江浔?”
    他在……亲她耳朵?
    “不小心没忍住。”他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唇瓣也依然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廓。
    江夏瑟缩了一下,全身的感官神经都被吊起来,可偏偏他之后什么都没做,一颗心不上不下:“说真的,你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我也说真的……”江浔在她耳边轻声问——
    “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忍不住?”
    江夏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
    现在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她还强撑什么?既然都承认了自己是人渣,人渣就要有人渣的觉悟。食物都送上门来了,她还故作矜持虐待自己,就太对不起“人渣”的称谓了。
    “爸爸几点回来?”
    江浔的呼吸停顿了一秒钟,然后轻咳:“如果不去吃夜宵的话,到家也应该是12点以后?”
    “那你再卖力一点。”江夏自暴自弃地看着天花板。
    江浔原本一直撑着身体的重量没有真正压上来,因为她这句话瞬间破了功,一下子绷不住力道倒在她身上笑得发抖,好听的声线跟着一颤一颤:“你在说什么啊姐姐。”
    “你再卖力一点,也许我就忍不住了。”
    其实已经没打算忍了,但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身为一个姐姐,对他这个弟弟从心到肉体都满是龌龊的肖想。
    大概是怕自己的重量压坏她,江浔重新撑起了肘,目光落在姐姐那张明明已经通红却藏匿在他阴影之下的脸上。
    其实他也一样。
    少年心事最是动情,曾经纾解欲望的行动,和真正感知到心意的情事根本不能比。
    所以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做不到随心所欲。
    只能小心地、虔诚地躬身,逐渐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畔,轻轻咬着她耳朵——
    “姐姐,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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