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清脆的响声自凌玥敲进扶手的指尖发出,像是一道警铃,令沸腾的会场渐渐平息了下来。
    “柳千易在聚英会前才去的归云谷,不代表他是在聚英会前才学的太清术法。”见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才道:“我见他时,他已把此生所学皆刻入身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凌师侄所说,可有旁证?”菡萏仙子问道。
    “微师兄、我师弟都是旁证。”
    “哦?”菡萏仙子笑了,“可是据我所知,微师侄当时身受重伤,不久之后便昏迷不醒,你那师弟也不过是炼气修为,哪里能分得清三清差别?”
    “他们一个伤,一个小,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凌玥接道,“仙子可是想说这个?”
    事已至此,她连“师叔”都懒得喊了。
    陆菡萏索性也收了脸上的笑容,“凌玥,我问你,有人告诉我,你在承天塔林奏了天魔曲,有这事吗?”
    “有。”凌玥爽快答道。
    “好一个有!”菡萏仙子语气一转,咄咄逼人了起来,“天魔曲最擅乱人心智、引人入魔,你在我五龙山驻地吹奏此曲,又恰逢我五龙山门下弟子入魔,你对此有何说法?”
    “你……!”一直默默听着的段情忍不住开了口,刚发第一个音又咽了回去。
    “原来如此,仙子是觉得柳千易走火入魔是被我害的。”抬手制止师兄的一时冲动,女孩语气平静的惊人,“那么弟子就不得不告诉仙子一个更耸人听闻的事实。”
    “在坐的每一位师兄弟姐妹,都听过我的天魔曲。”
    这么说着,凌玥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抬手将所有人都扩在了其中。
    “按照仙子的说法,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入魔,毕竟,我那天可是站在塔顶吹的笛子。”
    “虽然我是吹给蛟龙听的,但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呢?仙子你说对不对?”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陆菡萏目光沉沉,“你若真是只吹给蛟龙听,那为什么我派高师侄也有了濒死的幻觉?”
    混在五龙山弟子里的高文广赶紧往后缩了缩。
    “我终于搞明白了。”
    “名义上这三英会盟是为了柳千易才开,实际上就是为了审我啊。”
    沉默了片刻,凌玥的声音才在会场上响起。
    只见她笑吟吟的转身,单手抓住身后的座椅,将它拖到了自己身前,然后向着菡萏仙子的方向猛的把椅子踹了出去!
    “碰!”
    木椅撞上金丹真人的护身罡气,顿时四分五裂。
    “陆菡萏,”在漫天飞舞的木屑里,凌玥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当初我爹死在折叶手里,你们吭过一声吗?”
    “你说柳千易入魔是因为我,不过是为了门派名声搞出来的强词夺理,那折叶先生害死我爹天下皆知,有谁提过要除魔卫道吗?”
    “怎么真正的魔头你们就不敢招惹了?”
    “令尊之事,我也很遗憾。”陆菡萏不为所动,“然而你与柳师侄之事,与令尊之事不可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那么我问仙子一句。”
    凌玥脸上带笑,只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宛若利刃。
    “倘若真的如你所言,全城上下,皆听过我的天魔曲,偏偏唯有他柳千易因此坠魔,并杀害了辰鸫真人。”
    “力保如此心智不坚、丧心病狂之人和大义灭亲、壮士断腕,到底哪个才能保住五龙山万千年来的盛名?”
    “仙子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第29章
    当凌玥最后一个音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哈!”
    也不知过了多久, 肖楚才打破了沉寂, 转头对着菡萏仙子嬉皮笑脸,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办,陆师姐?本座觉得凌丫头说的听着更有道理一些哎?”
    菡萏仙子对此的回答是直接一个大白眼。
    “既然你们各持己见, 不如让本座来当一当判官?”这位赤云老怪嬉皮笑脸的搓了搓手, “师姐你且歇一歇,这事想搞明白也简单。”
    说完, 他往玉泉山众人的方向一扬下巴,“那个小鬼是叫杨……戬对吗?”
    最后的尾音被拖的老长,显然就算是桀骜不驯的赤云老怪直呼清源妙道真君姓名时也要磕绊,这倒是意外的安慰到了现在也没法直视小师弟真名的段情:
    总觉得一念出口就会被雷劈死。
    倒是杨戬本人干脆的出列,“弟子在。”
    “哦哦哦!”
    放肆的打量着俊秀少年, 肖楚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嘟囔,只不过他外表神似幼童,即便做出失礼的举动也不显冒犯。
    微北生站的离他颇近,依稀听到了类似于“生得不错”、“怎么起了这名”的语句, 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位杨师侄,”感叹过后,肖楚露齿一笑, 分外阴森,“你当日是何时与你师姐汇合的?”
    杨戬回道,“弟子赶到时, 师姐已经和柳师兄交上手了。”
    “彼时是谁占上风?”
    “是柳师兄。”
    “哎?”肖楚实打实的吃了一惊,恨铁不成钢的瞪向了凌玥,“你竟然打不过那个姓柳的?”
    “他都金丹了,难道要我一个筑基修士去硬抗?”凌玥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柳千易结丹了!
    在场修士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面色古怪。
    谁不知道五龙山的柳千易卡在了筑基圆满二十年?
    怎么可能一朝入魔就能突破瓶颈?
    “糟了,菡萏师叔的说法站不住脚了。”
    李溪客看着小声絮叨的五龙山弟子被考云臻在后脊梁上狠狠赏了一巴掌,目光又转回了坐在前排的女人身上。
    “杨师侄,”陆菡萏摩挲着扶手,“你与凌玥在一起时,可见过她身上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痕迹?”
    自然是有的。
    站在太华山的队末,韩焉眼前浮现了惊鸿一瞥中凌玥布满诡异咒文的脖颈,额角的神经突突跳了起来。
    看着场中寸步不让的凌玥,他嘴唇颤了颤,一个“有”字卷到了嗓子眼,吐不出,咽不下,却觉一道目光投来,刺的他脸颊生寒。
    韩焉寻着视线来处望去,就见杨戬风轻云淡的说道:“弟子未曾见过。”
    简简单单六个字就像是一根针,猛地将他扎的泄了气。
    “既然如此,那本座觉得,说凌丫头是促使柳师侄走火入魔的根源未免有点武断啊。”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肖楚挤眉弄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陆师姐?”
    “肖师弟心里已有答案,还问我做什么?”菡萏仙子回答的异常冷淡。
    “那行!就按我说的办!”
    一拍大腿,肖楚指着微北生吩咐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在诸位道友的见证下把这通缉令写了,上纸笔!”
    他一开口,太华山的竹子精们立马就行动了起来。不一会儿,整套的文房四宝加桌子就被推到了会场中央。
    肖楚拿起笔在砚台上沾饱了墨汁,将手中的狼毫向凌玥一甩,“凌丫头!你来写!”
    “侯爷……”
    见女孩接过毛笔,脸上布满疤痕的男人凑到了凌仲文的耳边想说什么,却被后者抬手制止。
    看着凌玥持笔走到书案前,凌仲文端起了面前的茶碗,掀起盖子撩了撩澄黄的茶水。
    “肖师叔有令,弟子莫敢不从。”
    拿起狼毫,凌玥看着案上铺好的纸张,但见上书“通缉令”三个大字,下面被人用规规整整的楷书书写着犯事人的罪名,其中的“欺师灭祖”、“目无师长”简直就是万金油,用在谁身上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唯一空缺的,是犯事人的姓名。
    这空白之处,填上“凌玥”,或者填上“柳千易”都显得恰如其分。
    于是她抬手在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且慢!”
    菡萏仙子突然说道,手掌一拍身旁的矮桌,桌上的茶碗应声飞起,带着滚滚热茶,对准少女手中的笔杆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茶碗从斜对面飞出,与菡萏仙子的茶碗撞了个正着!
    “啪!”
    瓷器碰撞的脆响声起,热气腾腾的茶水从破碎的杯壁中喷涌而出。
    凌玥将桌上的宣纸一把撩起,薄薄的纸张于半空中飞舞。她整个人则腾空翻转,与四溅的茶汤缝隙中探出狼毫,在浮空的纸面上连写数笔。
    “嘭!”
    两只杯盖同时到达,眨眼间便撞成了碎片四散开去。脚尖一点杯盖碎片,凌玥借力于空中转身,飞舞的裙角擦过轻薄的宣纸,将之往上一扬,正撞入她的手中。
    “嘭!”
    少女随着碎片一同落地,右手稳稳地将通缉令压回了桌案之上,原本的空白处已被写上了一个“柳”字。
    等一站稳,她抬手接住坠下的狼毫,在“柳”后面补上了“千”和“易”。
    “好!好!好!”
    肖楚格外捧场的拍手,还不忘大声叫好。
    “凌师侄好身手。”菡萏仙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扫向了斜前方,“凌侯爷也好身手。”
    “此事已不可为,仙子又何必强求。”手中再无茶碗的凌仲文淡淡说道,“家兄惨遭天魔毒手,就留下了这么一个骨血,纵然魂归故里,心里恐怕也是放不下的。”
    菡萏仙子咄咄逼人,“若我记得没错,凌师侄早已被夺去了宗籍,算不得云湖侯府的人,也不知这放不下的到底是令兄,还是侯爷你呢?”
    “我与长兄并无区别。”凌仲文闭了闭眼睛,“还请仙子看在家兄伯海的面子上,莫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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