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曹校尉早有准备,见此情形,迅速拽着阿久避开,同时左右一看,命数名巡查司兵卫挡住云浠。
    一时拼斗声四起,刘府尹一看这阵仗,眼一闭,心一凉,心道,完了。
    柴屏双眼微一狭,他虽不知云浠究竟在拖什么,却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他理了理袖口,从袖囊里取出一把匕首,顺势架到阿久脖子旁,淡淡喊了声:“云将军。”
    刃光如水,已然挨在了阿久的脖颈,差一毫厘就要刺入肌理。
    云浠见状,瞬间收了手,怒道:“柴屏!阿久好歹是朝廷有封衔的护卫,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柴屏一笑,“本官不过想提醒将军,将军若是再这么阻挠下去,刀剑无眼,伤到您的护卫就不好了。”
    “柴屏。”
    正在这时,山下传来冷冷一声。
    柴屏微一愣,觉得这个声音分外熟悉。
    清冷,干净,有力,却不知为何,他甫一听到,背心便蓦地一凉。
    他朝山下看去,山道上,有一人正缓步朝他行来。
    一袭白衣明明似九天谪仙,可他周身萦绕着的戾气,又将他化作阴司无常。
    明明还清朗的天,一霎时就起了风,天边云层翻卷,周遭也暗了寸许。
    柴屏愣住了,背心冷汗如雨,难以相信自己竟看到了谁。
    云浠趁机上前,一剑挑开柴屏的匕首,拽过阿久,带着她连退数步,可惜曹校尉尚还清醒,见状狠一咬牙,又拔剑架在阿久的脖子上。
    “柴大人这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吗?”程昶寒声道。
    “杀人”二字落入柴屏的二中,惊得他一激灵。
    “三、三公子?”
    程昶盯着他,忽地一笑,淡淡道:“也是,这种事,柴大人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他的笑意冷峭,眸深处缭绕着森然雾气,温柔的眉眼浴火而生,更添三分霜雪凌厉。
    柴屏心中大震,他是眼睁睁看着程昶被锁在一片火海里的。
    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仿若阴鬼托生,柴屏一时骇得说不出话。
    柴屏说不出话,一旁的刘府尹也震诧得说不出话。
    他仔细揉了揉鱼泡眼,扶了扶险些惊落在地的下巴,且惊且收敛地走上前,做梦一般地问:“三公子,不,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三公子已失踪一年,禁军非但将金陵翻了几遍,甚至在邻近几个州府也寻过,为何竟从不见他踪迹?
    程昶尚未答,一旁的柴屏率先反应过来。
    是了,三公子失踪已久,连琮亲王府都已办过白事了,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消息尚无太多人知道,眼下陵王殿下大权在握,不日就是储君,决不能在此时出差错,程昶太有本事,若让他活着回到金陵,朝堂上必将再先波澜,只有趁着今日将他解决了,才能永绝后患。
    柴屏一念及此,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正要吩咐巡查司的人动手,山下忽有一名衙差来报:“殿下、柴大人、云将军、刘大人,小郡王听闻长珲山这里出了事,带着翊卫司的人上山来了。”
    一时只见一列身着锁子甲的禁卫阔步行来,走到近前,程烨率先一个朝程昶拜道:“殿下。”
    他刚到山下时,就听人说琮亲王府的王世子在山上出现了,他虽震惊,转念想想,却也觉得寻常。
    云浠找了三公子这么久,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回在东海,不也是一样吗?
    程烨自心中一叹,问:“殿下如何竟会在扬州?”
    “本王当初为奸人所害,是避难避来扬州。”程昶目光移向柴屏,淡淡道,“至于柴大人方才说,秦护卫此前向云将军告假,消失了七八日,疑是去绥宫窃布防图了?不瞒柴大人,这七八日,云将军正是将秦护卫派来扬州保护本王了。”
    他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一寒:“还不放人!”
    这一声清泠森然,听得周遭众人皆是一骇,巡查司的众兵卫看了看柴屏,又看了看程昶,一时间只得将兵矛都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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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一章
    云浠见曹校尉卸了架在阿久脖间的剑, 连忙上前为她松了绑。
    程烨拱手问程昶:“殿下既安好,可要立刻启程回京?”
    程昶没答这话, 转而问:“小郡王手上有多少人在扬州?”
    “不多, 只有翊卫司禁卫共五十六人。”
    程昶点了下头,又问刘府尹:“扬州府衙现有多少官差?”
    刘府尹道:“回殿下, 下官府衙上共有官差三百余人。”
    他想了想,切切问,“殿下想要用兵?”忙献计道, “扬州府附近有驻军,那里还有数千兵卫。”
    程昶略作沉吟。
    柴屏来扬州,共带了两百巡查司兵卫,而今程烨手上有五十多人,刘府尹手上还有三百余人, 够了。
    他移目看向柴屏, 悠悠道:“本王有一桩事, 想要劳烦小郡王和刘府尹。”
    “殿下只管吩咐。”
    “去年二月十六,本王去皇城司,被歹人追杀至内外衙通道尽头的柴房, 放火逼死!这位歹人,正是今御史中丞柴屏, 本王命你等, 立刻将此人捉拿归案!”
    此言出,四下俱惊。
    放火逼死王世子,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刘府尹吓了一跳, 瞬间往后躲了躲,安静得像只鹌鹑。
    程烨犹豫了一下,问:“殿下此言当真?”
    不等程昶答,他再一权衡,随即朝后头看了一眼。
    身后两名翊卫司禁卫会意,走上前,对柴屏一拱手:“柴大人,得罪了。”
    然而不等他二人动手,曹校尉在柴屏跟前一拦,问道:“世子殿下是不是记岔了?去年皇城司走水,殿下您被困在柴房,是柴大人带人去救的您。当时柴大人手下死了不少人,柴大人自己的手臂上也受了伤,到如今还不曾痊愈呢。”
    “是吗?”程昶冷声问。
    “殿下若不信,尽可以看看柴大人的伤臂。”
    说着,就要请柴屏挽袖子自证。
    柴屏摇了摇头,一面挽袖子,一面叹道:“其实殿下不记得也无妨,下官去救殿下,原就是为护殿下性命,眼下只要殿下平安无恙地站在这,便算下官当初的牺牲没有白费,清者自清了。”
    手臂上一大片皮肉狰狞翻卷,有的地方早已愈合,有的地方尚还红肿见血,令人见之心惊。
    然而程昶看了这伤,丝毫不为所动,凉凉道:“你这伤,难道不是把我锁在柴房后,怕有人见了铜锁,疑是你害我,取锁时被火燎到的吗?”
    他说着,走近一步,俯去柴屏耳侧,低笑一声,又道:“怎么?原来当日跟着柴大人的人都死了?看来竟是那烈火承我遗志,为我报仇了?”
    他的声音低徊清幽,落入柴屏耳里,激得他心中泛起森森寒意。
    他不由地跌退一步,震诧地看着程昶。
    什么叫……遗志?
    他……是早已死了吗?
    那么此刻的他,究竟又从何而来?
    柴屏彻底被骇住了,一时间竟想起方才乍见他时,他一袭白衣,好似自阴间而来的无常。
    程昶懒得再理柴屏,看向周遭踌躇的禁卫,声色蓦地一沉:“本王好歹是琮亲王府的王世子,仁宗皇帝嫡亲血脉!御史中丞如何?四品钦差如何?任谁胆敢对本王动手,罪同谋逆!”
    “还不拿人?!”
    “是!”翊卫司禁卫再不敢犹豫,上前反剪住柴屏双手,径自将他捆押起来。
    时已午过,程昶仔细思量了一下,单看柴屏这狐假虎威的架势,就能知道陵王眼下在朝中势力如何。扬州城中,未必没有陵王的眼线,他若就这么回京,一旦遇上陵王的埋伏,哪怕有程烨带着翊卫司的人保护,未必敌得过。
    因此,只有让金陵的人都知道他在扬州,让卫玠或者宣稚堂堂正正地带着禁卫来接,他才能平安地回到金陵。
    思及此,程昶对程烨道:“劳烦小郡王派人快马与绥宫传个信,就说我人在扬州,请他们明日派人来接我。”
    程烨道:“是。”
    程昶又对刘府尹道:“山下绸缎庄的冯氏父子,这一年来照顾我的起居,是我的恩人,还望刘大人先将他二人先请回冯宅,嘱他们明日一早来见我。记得沿途派兵保护。”
    “是、是。”刘府尹连声应道,“这个自然。”
    阿久身上的伤不轻,程昶交代完一应事务,没再耽搁,与云浠一行人等同回了扬州府衙。
    柴屏毕竟是御史中丞,回到衙门后,刘府尹不敢将他关押入大牢,只劈出一个单独的院落,命官差严加看守。
    程昶得知此事,倒也没多在意。
    时候尚早,他有的是办法让柴屏血债血偿。
    有了上回东海的经验,刘府尹知道三公子并不怎么待见自己,在他跟前小心侍奉了一会儿,为不讨嫌,寻了个借口溜了。
    程昶累了一日,养了半刻神,见日已西斜,便去云浠的院子寻她。到了院门口,守院的侍卫却说:“禀殿下,将军还未回来,仍在偏院医婆那里照顾秦护卫。”
    程昶“嗯”了声,顺着侍卫指的路,又往偏院步去。
    黄昏刚至,霞色十分清淡,阿久身上的几处刀伤虽不算深,奈何失血太多,眼下擦洗完,上完药,她整个人早已脱力,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等医婆熬药。
    云浠顺手拿了阿久换下的贴身衣物去院中洗。
    她其实不怎么会干粗活,当年忠勇侯府虽苦过,但府中为她浣衣的人总是有的。
    以至于程昶刚到,就看到她在院中晾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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