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黛终于睁开眼,抬眸不解得看着他,迟疑许久,心里略略微思索:这话又是几个意思,老杨家都是他最亲近人,给她生命抚育她成人,姐姐弟弟从小一块自然爱惜维护,自然不同于别人,赵元稹到底要胡言乱语个什么?
    她有点迷茫,喃喃道:“你到底是要说什么?是觉得我对待你赵家人太客套?太恭顺?我又不是你赵家血脉,难不成······”难不成还能学着他在赵家横着走?外头人还不把脊梁骨给她骂穿!
    说到底赵元稹还在婚前偷偷打量过她几次,但是她呢,完全就是大姑娘上花轿什么都是头一次!赵家外面看着风平浪静简简单单,内里根本杂乱无章惊涛骇浪,二房觊觎赵元稹这个独苗,兰桂丹是个靠山极大的寡|妇,婆婆婆母朱氏虚荣又无脑,她只能谨小慎微在恭顺谦卑,处处尽可能的恭顺二房,不然她又能怎么办?
    赵元稹心里差点翻白眼,咬了咬牙,“所以你从未把你自己个当做我赵家人了?所以才对我客套又尊敬,宝黛,在你眼中我又到底是什么?”
    杨宝黛坐了起来,慢慢抬头不解的看他,清脆声音毫无迟疑响起:“你自然是我的夫君,是我要托付终身的人啊!”
    赵元稹神色一怔,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却又不是小妻子给气的,闷闷道:“那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觉得我人不错可以凑合过日子呢?”
    杨宝黛立刻找到根源所在,心里小小的叹了口气,直视男人,忙不迭道:“我自然是拿你做夫君的啊!我若不喜欢你,我若不喜欢我我为何还要呆着······”
    赵元稹猛地起身,小妻子被惊的止了话头。
    男人走到桌案喝了两杯冷茶,仰头摁了摁鼻梁,来回踱步两圈,走到杨宝黛跟前,眸光黯淡几分,语气也没有往日的温和,微微急促:“赵旺德对你心思难道我需要我提到明面来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可以帮你解决,而不是一味的隐瞒和自己面对,杨宝眉是你亲姐姐,我才不信两个姐妹性子能如此天差地别,我不在乎旁人说我赵元稹有个厉害的媳妇,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我娶你,绝对不是外人所说的逼不得已,杨宝黛······你究竟是把我放在什么地位的·····”
    后面还有的话,赵元稹几乎是深深的隐忍了下来,半晌后,他转过身子凝视那幽幽暗暗的烛火,仿佛自嘲:“其实,你从未信任过我······”
    过了片刻,杨宝黛淡淡开口,微微笑着:“是呀,我和你从未谋面,你家急吼吼用五十两银子上门讨我,定下的日子仓促无比,关于你赵家的风言风语我也渐渐得知,若是你,你又该如何自取?······”
    赵元稹声音很冷,没有往日和气,几乎是质问,一字一句道:“那你为何还留下,是因为觉得自个手腕能够在赵家安稳度日?还是觉得我舍身救你痴心一片,不如顺承下来,日后还能做个官太太······”
    杨宝黛猛然翻身下了床,吓得赵元稹目光都挪动到她身上。
    “赵元稹,我告诉你!我若不喜欢你,宁可被我娘打死都不会跟着你过日子。”杨宝黛凝视男人,缓缓的移开目光,口气渐渐转硬两份:“我自幼不得娘的喜欢,姐姐聪慧,村子里的人说着她无不夸赞,娘一颗心全在弟弟身上,我是爹带大的,是,我爹爹怕老婆,又只会做豆腐,可谁提着爹爹不是和和气气,尊重有加的,所以我从懂事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不能争强好胜,一定要处事淡然。”
    杨宝黛说着眼睛微微酸涩,喘着道:“是,你求娶我,我起初是不愿意的,宝元给我说你家糟心事,我吓得都给娘跪下了,可爹却来宽慰我,说你是个柔和性子,明理斯文的人,必能护着我周全,我只要全心全意对你好,对你娘好,便能和和睦睦,可你呢,迎亲当日丢下新娘不闻不顾,你,你又要我怎么信你是喜欢我才求娶的?”
    婚礼可是一个女子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杨宝黛几乎扬着脖子才把要滚落的泪眼逼迫下去,想她终于下定决心好好和未来的夫君厮守,可是呢?花轿临门,她的夫君却和寡|妇弟妹在一堆······
    赵元稹沉默片刻,目光闪烁,严肃道,“我已经与你解释过了······”
    “解释有用吗?”杨宝黛侧眸看着男人,语气有点冷:“若是你的妹妹,你的姐姐,亦或者你未来的女儿出嫁,新郎官不来迎亲反倒是去找自个寡|妇弟妹,你又如何想!”
    “你知道我坐在轿子上,外面的人都是说的什么嘛,说我不过是个幌子,说我迟早被休,说我会从正妻原配变成偏房,说我个豆腐女如何配得上你赵秀才······”
    说道后面,杨宝黛感觉眸子朦胧,伸手一抹,自个居然哭了。
    杨宝黛吸了吸鼻子,咬了下唇|瓣,认真道:“元稹,这世上对女子向来不公平,我只要踏错一步,亦或者让你娘,让二房的人稍微有点不满意,那便是扣上不孝亲娘不尊长辈,做事荒唐的罪名!到时候,你休妻另娶又是好汉一个,那我这辈子又该怎么活?我不做人了,我姐姐难道不嫁人了?我弟弟难道不娶媳妇了?”
    没人会说杨宝黛怎么怎么样,只会说杨家闺女如何如何,杨家门风家教如何!
    她强忍着心中酸涩,走到旁边梳妆凳子坐下,幽幽的叹了口气:“刚刚你要问的是路上发生的事情对吧,你明明都看着又还要我说什么?是要我抱着你痛哭流涕,让你去和赵旺德搏命还是去和兰越栋厮杀!?顺道再被嘴长的说几句我和二叔爬灰,我和兰越栋有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你就忍着,我不问你就把事情烂到肚子里?就和上次去二房请安一样是不是?今日,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是我晚上片刻,你会有什么下场!”赵元稹气急,一脚提到床榻边春凳上,发成砰的一声。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赵元稹咬着牙,屋子里面气氛极其不对劲。
    杨宝黛目光似乎有痛苦:“若我不喜欢你,我或许会在你跟前说上几句,逼得你去和赵旺德斗一场。”她说着眼眶忍不住泛起酸来,拿着手指轻轻擦拭泪珠,微微哽咽:“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你真心待我,而我也想和你长久,你对我很好,没有因为我是农村闺女便瞧不起我,为了娶我给了不菲的聘礼,让村里人高看我杨家,请来镇子最好的迎亲队伍,我也想报答你的好······”
    赵元稹顿时慌乱,瞧着她泪珠一颗颗从眼眸里面涌现出来,心头被浸的冰冰凉,忙不迭要抬手去抹掉。
    杨宝黛起身退了两步,瞧着男人,目光决绝道:“我只是想对的起你的好罢了·····”
    此刻赵元稹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瞧着满脸泪水的人他心乱如麻,语气急促“我只是希望你有什么都能告诉我而已,不要藏着憋着。”
    杨宝黛拿起梳妆台上的汗巾子抹了把脸,攥着手心里,啜泣起来:“告诉你?你如今疼惜我心疼我,那日后你若厌倦起来我,想起今日的事情,又会如何想我,倒不如不说,我早就想过,若赵旺德真的敢胡来,我便一刀了他,再一根绳子上吊成全了名声,也不枉你真心待我一场。”
    夫妻之间哪有长长久久的爱啊,有的不过是相互扶持走过的情义罢了。
    赵元稹几乎是在此刻才把面前的人审视清楚,看着柔弱温和实际内有血性。
    杨宝黛看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心里一酸,冲口道:“你想让我如何,你说啊——”
    男人忽的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袍阔步离开屋子,走到旁边清理规整出来的房间里面。
    看着丈夫新婚首次离开屋子,杨宝黛拿着手绢不停的擦眼泪,鼻头忍不住的发酸,这些话在她心里埋藏的太久,说出来也好。
    她只是呆呆的坐了会儿,直到泪田平静下来,捏着汗巾子胡乱擦了把脸,便吹了灯盏翻身上床,杨宝黛想:今个赵元稹怕是不会回房了,便是自顾自缩卷成一团,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元稹在旁边屋子里面徘徊,又在院子外头吹了许久冷风,觉得自个冷静够了,才缓缓推开门。
    里头床幔已经放下,他本喜欢厚实不透光的绸缎,偏偏杨宝黛喜欢能够渗透日光的轻纱,说瞧不见日头心里瘆得慌,他这才换了。
    他撩开一角准备上去,就看杨宝黛卷缩在床角里面,长发散落在软枕上,一滩泪痕隐隐可见,许是哭的太厉害,即便睡深了也能听着抽泣声,被子掀开,手里还抱着个迎枕,倔强的小手攥成拳头捏着枕头角。
    赵元稹翻身上床把人扒拉到怀里,不禁叹了口气,讨了怎么个贤惠的夫人,他不是一般的有福气啊。
    能怎么办,娶的是自个喜欢的,只能忍着气自己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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