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夜暴雪后京城迎接来了冬日暖阳。
    鹿鹤堂正厅中,朱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捏着手里正在把玩的狐狸皮袄,看着给她请安的儿媳妇,端坐在上首,旁边站着岳嬷嬷和她从青花镇老婶子家提拔来的小姑娘,朱氏捏着手里金贵的皮袄子,脸上倒是惊骇不定的:“昨夜阁老府真的都被杀干净了?”
    朱氏虽然经过三年京城沉淀没有了当初穷酸模样,可骨头里面还事爱听八卦,在外头他是尚书的嫡母,还有个端庄温婉的识大体的儿媳妇,她再怎么也得把样子端出来,省的被人小瞧了去,她捏着松软的皮货,就是叹息:“这怕不会连累到咱们家吧。”
    这赵元稹可是张阁老的心腹中的心腹啊。
    下首的杨宝黛穿着身淡雅的百合袄子和翡翠色的花鸟百蝶群,头上挽着最简单的圆髻,发梢上坠着根精致灵巧的银制梅花簪,最底下的花瓣还又两穗小流苏,她本就是个生的极好的好,今日脸颊上不点粉黛,也是天生丽质,举手投足都有股子贵气和端正。
    杨宝黛自顾自的捧着茶盏喝了半口茶,才慢条斯理道:“阁老家定然是被陷害的,若真的会被牵连,也会有沉冤得雪的日子,阁老是元稹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外头如何评说元稹,咱们都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此言一出,玩着狐狸皮货的朱氏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媳妇,这些年一儿半女没有出来个,不想着开枝散叶的,却在这里帮着罪臣说话,如今火没有烧到赵家来,那是他们知道置身事外,她立刻沉着脸,看着媳妇道:“你这话在这里说说就是,别给元稹惹祸!当心把盛家也拉下了!”
    “娘。”杨宝黛笑着放下茶盏,走到朱氏旁边坐下,深吸了口气,目光庄重起来:“元稹会设法抱住阁老最后的血脉,届时您要亲自将贵儿接到我们府邸来。”
    “你疯了!这个节骨眼你让我去送死!?”朱氏身子一个趔趄,岳嬷嬷急忙上去把人搀扶着,朱氏气的个半死,觉得杨宝黛是要自己做好人,拉着她陪命,顺道还能在赵元稹面前买个乖,她脸色铁青:“这些年府邸全部都是你说的算,我不曾驳你分毫,这事情你是那你男人的命去······”
    杨宝黛干脆打断怕事的朱氏的话,就言道:“昨日大臣聚集在御书房给阁老求情,连着盛衡都被陛下杖责了二十棍子,唯独元稹分毫为伤,更是从头到尾没有替提拔他的恩师说一句话,你让元稹以后怎么在京城立足,现在只有把贵儿接到我们府邸,才能给元稹树立好名声,告诉文武百官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我看是告诉外头的人,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给张阁老平反吧!”朱氏一脸讥讽,面如冰霜,:“杨宝黛,我们赵家在官场根基浅薄,不是名门贵族枝繁叶茂的,这些年元稹为了给阁老做事得罪了多少人,他现在死了,你还要元稹给他卖命!”
    杨宝黛觉得朱氏想法太过自私了,现在若不收留张贵儿,不知道暗处多少人会杀了张阁老唯一的遗女,这案子迟早是要平反的,到时候事态清明了,赵元稹才是真的身败名裂,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的!
    杨宝黛缓缓的道:“这事情我不是来给娘商量的,是来告诉娘一声,等着贵儿回京那日,您就同我一道去把她接到家里来。”
    朱氏厌恶的看着杨宝黛:“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可是你婆母!”
    “我要对整个赵家负责!元稹可以被人手手段毒辣,可不能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忘恩负义!”杨宝黛冷笑的看着朱氏:“您若是怕事,那好,明日您就会青花镇养老去。”杨宝黛死盯着朱氏:“若是我能出面,我为何还要来请娘您去,我和元稹是夫妻,我们任何一个人去,都会被说成是做戏,是要利用张贵儿博取陛下的圣心,只有您去,您去才是不会·····”
    杨宝黛知道朱氏是个怕事又自私的人,当下也难得和她多说了,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因为外头都知道您是个闲散无知的老太太,到时候我会放出消息,你在前年去张阁老家里为他老人家贺寿的时候,认了贵儿做义女,反正元稹心中早把她当做亲妹妹了,娘就当日后院子里头多了个姑娘陪你说话吧。”
    “那不行!”朱氏知道自己不是杨宝黛的对手,寻常都是夫妻二人同时来请安的,今日就她单枪匹马的来,怕是赵元稹那头默许了,这人就是来走流程的:“张贵儿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以后都是罪臣之女了,难不成来这里做小姐?”
    杨宝黛别过头看着朱氏。
    朱氏眸子转了两下:“她模样不错,也及笄了,干脆给元稹做妾侍如何,这样拉进来也算不亏,咱们家护着她,日后可是要担风险的。”
    不得不说,朱氏开口永远都有把人气死的本事,杨宝黛和这人做了五年的婆媳,自以为已不会轻易动怒了,此刻听着这话,气的简直发笑了起来:“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定然是要赦免张贵儿的,阁老乃是两朝元老,这点恩惠天家还是要给的,阁老之女给人做妾,你这是糟践您儿子的官声!”
    朱氏满面通红起来。
    杨宝黛又转头面向朱氏:“我知道您看我生不出孩子,想抬姑娘给你儿子做妾,可也请你老人家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记得贵儿回京的时候去接!”
    朱氏沉声道:“我不去!”她还就不去了,凭什么你杨宝黛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去明日就会青花镇。”杨宝黛难得多说,狠狠一甩袖子:“反正是替你儿子争颜面,我告诉你,你不去盛衡会去,我杨家会去!”
    朱氏看着杨宝黛冷硬的态度,突然就笑了起来,就道:“我看你是打主意,想让张贵儿做你杨家媳妇吧!”
    杨宝黛好笑,都这种时候了,这朱氏还有这种心思!
    她冷冷的看了朱氏一眼,就道:“你手里那块皮子,是张贵儿特意从她老家给您送来的,她说知道你膝盖入冬酸痛,让我给您做两幅护膝,所有的好,都不是白白拿的。”
    赵元稹是在午时才回来,据说今日金銮殿阁老党昨夜都在御书房挨了板子,导致今日的朝会都是一群请旨严办的,亏得还剩下了赵元稹,愣生生在金銮殿舌战群儒,又搬出张阁老为国家社稷做出贡献,逼得陛下放过在外的遗孤张贵儿。
    接下来,就是翻案了。
    赵元稹回府找杨宝黛拿信函,他这些年要命的书信都是托付给杨宝黛收拾的,这些东西一旦面世,京城起码死要死一半的京官,也算是赵元稹给自己护身符,若他受到生死威胁,杨宝黛则可以用这些替他保命,亦或者抱住她的命。
    杨宝黛看着拿着书信就要走的人,就叫住他,“我将旁边的翡翠轩安置出来了,后面的院子太幽静了,等着你替老师处理完后事,就把贵儿接来家中吧,她才多大年纪,无父无母,祖父家又不是看着她长大了,如何能够养育的好,陛下虽然没有没收宅子,可她一个人如何撑起府中一应事宜,到咱们这,也算半个家了。”
    赵元稹怔住。
    其实现在最好就是对张贵儿不管不问,依着他的意思,是要把人悄悄送回青花镇暂时安置的。
    杨宝黛淡笑:“书中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娘已经开口说亲自去接,这样也能把外面嘴巴堵上。”她又张开想要说什么却是有点犹豫。
    赵元稹就看着她:“是不是娘又说什么糊涂话?还是她有说什么纳妾的话了?那些话你别听了,她现在是想起来就来一处,最近我没空过问这些事情,实在你烦的很,就别去请安了。”
    “元稹,我今日从娘哪里回来就有点不舒服。”
    赵元稹迈出门的腿收了回来,他现在事情多的不行,他抹了把脸,还是觉得妻子重要两份,就开口:“那我去把穆昌平给你叫过来,我今日早些回来·····”他是真的有急事,前院还有大臣等着他的。
    “赵元稹!”杨宝黛叫住跑出去的人,眸子闪着光,伸手放在腹部,语气有点微微激动:“我有身孕了,已经两个月了,穆大哥已经帮我确认了,已经两个月了·····”她说着,顿了顿,看着停住步子回头的人,淡淡的笑着:“你要做爹爹了。”
    闻言,赵元稹目光呆滞片刻,立刻两步折了回来,过门槛还差点跌一跤,好在被碧晴给搀扶着了:“少爷你可悠着点,别把夫人的胎给惊着了。”
    赵元稹脸上毫无表情,是自己都不知道该是什么情绪了。
    杨宝黛低头不好意思道:“咱们终于有孩子了,元稹,你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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