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有没告诉你他们分手了?俩人这个学期就没同框过,昨天区块链高峰论坛没看吗,师兄跟个大美女手牵手一块儿出席的,肯定是新女朋友……”
    “说真的?”
    “骗你不成?大美女超有气质,应该工作了,绝对精英女神级别。”
    许秋来坐立不安,临上课一分钟前,终于从课桌下拿出手机搜区块链高峰论坛。
    新闻翻了七八页,在出席人员入场签名那一环节找着了陆离的名字,下面还有模糊一张他亮相会场时的图片,只一张,能模糊看出来那女生粉色礼服,挽着他的臂弯。
    教室网速不佳,进度条走了半天,大图愣是没有下载成功。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起来,身边有同学坐下,怕被人看见,许秋来手忙脚乱收起手机,伏案正襟危坐,暗怪自己不争气。
    不就是和女伴出席个活动?
    狠话狠事她说了也做了,不论什么后果都应当自己承担,这时候又有什么好不得劲儿的?
    理智告诉她别想了,可眼前还是一遍遍闪过小虎队群里的聊天记录,黄毛师兄听人说两个礼拜前陆离去相亲,还不止一次。
    记录里每个标点都在她脑海中清晰得毫发毕现。
    那挽着他出席峰会面目模糊的年轻女人,是相亲对象?
    还是交新女朋友了?
    无论哪种可能,都叫许秋来如鲠在喉,心似针扎。魂不守舍课上到一半,她终于悄悄把手机掏桌肚。
    下一秒,教授扶老花镜微笑点名:“坐第一排那位小同学。”
    许秋来朝两边看了看,当即明白教授唤的是自己。
    “手机看这么认真,心态不错呀,我猜你肯定对下堂课的随堂考试胸有成竹。这样吧,等下交卷前把卷子拿上来,老师随机给你加两道拓展练练手,多了算你的附加分,错了倒扣哦。”
    满教室同情的目光聚焦,许秋来在众目睽睽下直起肩,把手机塞回口袋。
    这门课每次随堂考都关系到绩点,表面笑眯眯的教授其实每次出的拓展题都是送命题,他的考试更是在座所有同学的噩梦。
    没想到许秋来这种课堂开小差从不翻船的大宗师级玩家,第一次翻船就翻倒在马里亚纳海沟里,秋来脑子搅成一团浆糊,面上还能维持冷静,心里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离放学最后半个小时,秋来硬着头皮写完卷子,小跑上讲台接过教授随机出的两道拓展题,一边看倒计时,一边奋笔疾书,堪堪在打铃前最后几秒钟写完,精疲力竭排在队伍里起身交卷。
    老教授收下卷子,扫了一遍,念出她的名字,“许秋来——是吧?”
    “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很像没考好,但看了卷子又觉得你答的不错,我记得你的名字,平时作业完成的很扎实,刚刚上课失魂落魄是怎么了,我讲的不好吗?”
    秋来低头道歉,“不是的教授,是我自己没调整好状态,被私事干扰了。”
    教授笑了:“年纪轻轻有什么值得愁眉苦脸,未来所有的时间和选择都还掌握在你们手上。”
    出了教室,许秋来独自沿着走廊朝前。
    她一直辗转、犹豫,直到刚刚教授不经意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来,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的人生不过才堪堪走过四分之一,也或者五分之一。
    放在每一天里,她还是清晨,太阳初升的年纪,可为什么旁人过得那样轻松,她却总是必须压抑自己?
    压抑欲`望,压抑感情,甚至逼迫自己放弃她唯一拥有、能使她快乐的人?
    许秋来越走越快,把书包扔进自行车前篮,像阵风一样骑上车。
    这一刻,她突然迫不及待想见到陆离,即便还没想清楚见面该和他说些什么,做什么事,可也许见到人的那一瞬间,她便能确定自己的心。
    偌大的学校,她找了他们所有一起呆过的、留下回忆的地方。
    从西操到游泳馆;从卖巧克力牛奶的小卖部到挂满爬山虎的13号楼小虎队教室;从曾载他摔过跤的水木学堂前门,到路灯下他背单肩包远远缀在她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一起走过的路。
    下课高峰期,她在茫茫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仿佛大海捞针那样困难。或许可以给他打个电话,但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又被许秋来自己否决。
    许秋来想找到他,而不是隔着看不清对方表情的传声筒。
    只有面对他,那样或许她才能鼓起勇气,讲明白那些她一直羞于开口、羞于承认的话。
    秋来能在半程马拉松获奖,但这么一圈找完,还是累得喘不过气,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头,正午的光线落下来,连眼前都变得模糊。
    食堂没有找到,合作的实验室大楼没有找到,陆离从前的秘密基地天台也没人,或许他在结束会议后早已经折返。回望楼梯下的人海,秋来忽然茫然起来,也或许就在她跑过来的人群中,与他擦肩错过了也不一定。
    心跳过猝,呼吸重得不行,不知道是跑太急,还是咖啡喝多了的副作用,也或者是她本身就那么忐忑。
    秋来忽然觉得沮丧难受齐齐涌上胸腔,四肢百骸的力气被抽干,精疲力竭。手脚发软扶着自行车龙头继续走,只听一旁有人叫住她。
    “秋来!”
    是曾经在网咖兼职时候的同事在挥手,秋来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焦点网咖的招牌底下。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陆离的地方。
    “你干嘛去了,大中午的怎么跑得一身汗?我看你都快站不稳了。”
    同事搭把手帮忙扶住自行车,“来来来,你快进门休息会儿,吹吹冷气。”
    秋来就这么被半扶半带进了玻璃门,认识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
    “天哪秋来,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麻烦了,我没事儿,谢谢你了。”秋来轻轻摇头,环视网吧一圈,从钱夹里抽出身份证,平了平喘息唤她:“给我开一台,二楼35号机位。”
    那是陆离喜欢的,最安静的角落。
    这个角落灯光微暗,很适合写代码。
    秋来把全身陷进沙发里,极力平复放空情绪,看着网咖新换的黑色曲面屏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安静发呆。她忽然发现,这个世界那么大,只要切断联系,他们在人群中相遇的机会根本微乎其微。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坐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想了很久,才理出一点头绪。
    啊,她想给他写封邮件。
    开机的鸣声响起,隔了几秒,屏幕上却没能如愿以偿出现开机界面。
    听上去声音不太对,大抵是风扇坏了。
    许秋来从前兼职时候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情况,修起来这些毛病一点不困难,她顿了两秒钟,放弃换一台电脑的想法开始卷袖子,才拉开沙发蹲下身,却听背后有声音传来——
    “客人,需要帮忙吗?”
    男人的声音微低,像落进盘中轻轻弹跳的珠子,带着温和的玉石般的质地。
    许秋来顿住。
    这个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只是她们之间的位置对调了而已。
    她不敢回头,扶着机箱的手却在微颤。
    陆离和她一样蹲下来,终于长叹一口气。
    “找到你了,秋来。”
    短短六个字而已,像是已经找了她很久一般。
    许秋来高考发烧时候没哭,咬牙每天三份兼职养活妹妹时候没哭,被人奚落、嘲笑、威胁时候没有哭,可是这一秒,她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紧咬下唇不敢回头。
    秋来背对他瘦削平直的肩胛骨在微微发颤,颤得连他的心一起抖动起来。
    她在哭吗?
    陆离不敢确定,他小心翼翼把掌心搭在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却听她低低开口讲了一句。
    “我很想你。”
    千言万语敌不过见面这一刻朴实无华的互诉衷肠,秋来转身将脑袋扎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紧促的心跳,眼泪印子飞快渗入黑色卫衣。
    “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只想着把结果交给你,可你太聪明了,我还没把事情做完,你就什么都发现了。我没办法解释,确实是我们家的错,用什么借口挽留都不像个男人。”
    “你这个傻子。”
    许秋来擦干眼泪,凝视他,没有了水雾笼罩的视网膜格外清晰,她能看清陆离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影子,好像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以前从来不信在没有血缘的情况下,这世界上还会有人朝另一个人毫无保留地付出,可见你是真的傻,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喜欢你这个傻子。我以为我能控制自己,我可以忘掉你,可是分开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她忍不住的哽咽在最后连成哭腔。
    陆离手足无措,拇指擦拭掉她脸颊的水光,“求你了,别哭。”
    “我也想你,很想。是我的错,怪我胆怯。我怕你恨我,比起不见面,我更怕见了面你厌恶我无视我,那感觉比拿把刀扎我的心难受。”
    许秋来听着他的剖白,只觉得无地自容,要被愧疚淹没。“对不起、对不起…你有什么错呢?都是我在迁怒你,我以为那样能让我好过一些,明明是我错了——”
    她泣不成声,眼泪落在陆离掌心怎么也没擦干净,陆离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她继续自责,只能低头吻下去,结束了她所有的言语。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不需要对不起。”
    许秋来想,她一辈子到合眼的那天也无法忘记这双真诚眼睛。
    她的大脑有着超强的记忆能力,也将所有坏的、沮丧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瞬间记忆下来,时间对旁人来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唯有对她,是永远甩不掉的包袱。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一秒钟,所有的痛苦随着来时的路远去,那些她曾经认为永远难以甩脱的包袱被此时此刻的幸福取代。
    她是幸运的,无论是泉下有知的父母,还是任何人,他们又有谁能说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和磨难之后的许秋来不幸运,因为现在,她有陆离了。
    他骄傲聪明,诚挚纯粹,像一团能带着热情燃烧到她生命尽头的火光,最重要的是:
    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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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第一束风吹来的时候,启辰董事长季光明的案子迎来最终判决。
    因为窃取商业机密,指使纵火、贿赂涉案警官,几罪并罚,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他放弃抗辩,不再上诉。这个判罚比齐进的无期徒刑,程峰的二十年,要短得多,但毕竟季光明手上未曾真的沾染谁的性命。
    季光明走出法院时被押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记者群,在闪烁的拍摄灯光中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人。
    他从前的侄女、他儿子喜欢的女孩,许秋来。
    那个女孩远远隔着人群,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小时候的濡慕,也没有深沉的恨意,仿佛是没有纹路的水波,真正地平静下来。
    “对不起。”
    他的口形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她一定看清楚了。
    这是他第一次道歉,尽管如今秋来卡上已经有了亚璟和亚璟的巨额侵权赔款,不必再为下半辈子的人生发愁,但直到季光明这声道歉出口,她才恍然发现,赔款能给她带来的快乐,远不及这份迟来了整整三年的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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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结束了吗?”
    黑暗中的大荧幕开始播放配音表,秋甜含着爆米花意犹未尽,仰头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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