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讪讪道:“那都不要紧,她还有我啊。只要她嫁给了我,我保她余生都容易。娘家,我替她摆平,婆家,也有我替她撑着。她就轻轻松松安安心心跟着我享福便好。”
    顾璟道:“你嘴上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不知在来京之前,你为何被舅舅舅母禁足在家?”
    “你既知道,便该明白那件事纵我有错,也不全是我的错啊。”
    “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人家姑娘的错?你去庙里堵人家,人家不愿意跟你说话难道不对?男女婚前本就不该私下见面。”顾璟一本正经地说教道。
    “在你这种终身大事都随便父母作主的老古董看来她自然是没错的。可她要嫁的人是我,我不觉着她做得没错,你说她到底是有错还是没错?”提起此事李逾便有些不高兴。
    “你在这儿跟我饶舌呢。”顾璟道。
    李逾摆摆手,道:“我不指望你能赞同我,但道理我还是要说给你听的。这未过门的妻子,我去庙里见她一面,想跟她说说话,了解一下她的喜好憎恶,有什么不应该?她不早晚都要嫁给我了么?她倒好,话没说几句呢就哭起来了,好像我欺负了她一般。我性格如此,哪耐烦娶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回家?
    “回去我就同母亲说我不满意这桩婚事,母亲自然要问我哪儿不满意。我想起她在庙里说不应该与外男私下会面,心中来气,就说看着她在庙里与外男私下会面了。她若觉委屈,解释清楚便好,可她倒好,一声不吭拿根绳子上吊了。这好在是救下来了,若是没救下来,就因为这一句气话害她一条性命,叫我余生如何再想这件事?
    “就这样,我才铁了心的不要她。母亲被我说动了,同意退婚,可父亲不同意,把我打了一顿关在家里,说禁足一年,弱冠之礼后便完婚。好在皇祖母疼我,才让我从那火坑里逃了出来。”
    “如此说来,那婚约还在?”顾璟问。
    “在啊。”
    “既在,你胡闹什么?”顾璟不悦道。
    “哦,我总不能因为背着一条违背我本意的婚约,遇着喜欢的人就白白错过吧?我跟你说,只要这姚家姑娘与我两情相悦了,我立马去求皇祖母为我做主。皇祖母疼我,只要她发了话,爹娘必听。取消家里那桩婚约,不过是反掌之事。”李逾信心十足。
    顾璟无语。
    李逾拊掌道:“我都想好了,她是伯府嫡女,虽从家世上不能说是与我门当户对,但只要我喜欢,她的出身够一够这郡王妃的位置,还是可以的。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她被退婚的内情,不能叫皇祖母和爹娘因为此事反对阻挠……说起来她比我还大五个月呢,这女方比男方大五个月,应该没什么说头吧。不行,改天我得找慧心禅师问问。皇祖母信佛,只要慧心禅师说没事,她便会相信的。”
    顾璟在一旁看着他认真谋划的样子,心中不由暗思:难道姚姑娘以后真的会成为我的表弟妹?感觉……似乎有些怪怪的。
    次日一早,顾璟刚来到大理寺自己的阅卷房,便闻到一股诱人的桂花鸭的香味。
    姚征兰正伏案理卷,见他来了,站起身向他行礼。
    顾璟冲她颔了颔首。
    在书案后坐下,顾璟拿过桌上的卷宗,最上面是姚征兰已经复审过并写了批语的,他需得再审核一遍,觉着没问题了再往上递交。
    以往这份差事做起来是十分容易的,可今天他却有些沉不下心来。
    那股浓郁的桂花鸭的香味一直勾着他的鼻子,而且闻起来似乎离他很近。
    他忍不住侧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屏风。
    姚征兰察觉他的动作,忙站起身道:“顾大人,昨日你叫我带桂花鸭,今日我便带来了。看着实在没地方放,就放在屏风后头了。”
    顾璟回过头道:“既带来了,就着人给南阳王送去吧。”
    姚征兰闻言,便去屏风后将食盒拿了出来,顾璟着专门伺候他的小吏送去梁国公府给李逾。
    食盒被送走后,顾璟总觉着鼻尖还萦绕着那丝桂花鸭的香味。想他平日也不是那重口欲的人,也不知为何今日对这鸭的气味如此敏感。
    他捏了捏山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阅卷。
    巳时一刻,捕头萧旷来报。
    “大人,通过昨夜与今晨的探听走访,发现伯府有一人或有作案嫌疑。此人姓卓名永生,乃是忠信伯妾室何氏的表弟。此人贪赌好色,从去年三月始来投奔表姐何氏,一直住在伯府。可是从昨日早上起,伯府就不曾有人再见过他。”
    “这个何氏,与忠信伯夫人杜氏关系如何?”顾璟问。
    萧旷道:“听说忠信伯偏爱何氏,杜氏入门后连生二女,是这个何氏生了庶长子。”
    “卓永生老家在何处?”
    萧旷忙道:“大人不必担心,属下已打听到了,这个卓永生并未跑回老家,而是躲在城中一户暗门子里。属下怕打草惊蛇坏了大人的事,故派人盯住了那处暗门子,先来禀报大人,抓或不抓,请大人决断。”
    “暗门子?是什么地方?”顾璟疑惑。
    萧旷道:“就是俗称的暗娼,在自己家中接客的娼妓。”
    顾璟有些踌躇,一抬头对上姚征兰清凌凌的目光。
    “顾大人,要是能找到那对耳坠,卓永生便无可辩驳。稳妥起见,我们最好派个人先乔装进去瞧一瞧。”姚征兰提议。
    顾璟闻言,顿了顿,转过脸看向萧旷。
    萧旷忙道:“大人,你别看属下,属下这样子,一看就不像是去寻花问柳的啊。”
    顾璟瞧他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确实不太容易让人放松戒心。
    他一转眸,见姚征兰正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接触到他不含情绪的目光,她眸子里的光一灭,正色道:“顾大人,要不让下官去吧。”
    “对对对,姚评事绝对可以胜任此事,姑娘家一见姚评事这长相,铁定都喜欢。”萧旷附和道。
    “去换衣服。”顾璟道。
    姚征兰回自己的陋室里换了常服,出来一看,顾璟竟也换了常服,玉树临风却眉头紧蹙地站在院中。
    见姚征兰出来,他也未多说,只道:“走吧。”
    为免被人看出端倪,萧旷他们先行一步,去那暗门子附近埋伏,顾璟与姚征兰两人随后过去。
    两人刚出大理寺的门,迎面便见李逾带着三槐像朵开错了季节的牡丹花一般光鲜夺目招摇而来。
    “玉成,姚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他见姚征兰被秋日艳阳照得微蹙着小眉头,红润唇瓣如花绽放在那牛乳白的小脸上,心情大好,几步蹿上台阶,笑逐颜开道。
    姚征兰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礼。
    顾璟道:“去查案,你怎么来了?”
    李逾看着姚征兰道:“特来感谢姚兄赠鸭之情。”
    姚征兰:“……”能不能别把姚兄两个字唤得那么亲热,汗毛都快被他给喊得竖起来了。
    顾璟将李逾从头打量到脚,玉面公子眉目昳丽,绫罗满身风度翩翩。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从他身上看出有钱有势风流倜傥这八个字来。
    “区区小事也值当你特意跑这一趟,我们正要去办案,你要不要同来?”顾璟主动道。
    李逾朝他递去个“不愧是兄弟,够意思”的眼神,道:“当然要,去哪里啊?”
    顾璟道:“不要问。”
    四人离了大理寺,往萧旷告知的那条路线上走。
    下台阶的时候姚征兰留了个神,看李逾走在顾璟的哪一边,她故意慢一步,走在顾璟的另一边。
    不曾想走了没几步,李逾居然大喇喇地从顾璟另一边走到她这边,将顾璟挤开了,自己与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道:“姚兄送我的这碟子桂花鸭别具风味,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鸭。不知这桂花鸭姚兄是从别处购得?还是府里自己做的?”
    姚征兰:“……郡王谬赞了,不过是府中厨娘随便做的。顾大人,我忽然想起,我画了那耳坠的模样,忘了给你看了。”她找个借口急急忙忙走到顾璟另一边。
    谁知那李逾就跟牛皮糖一般跟过来,道:“姚兄,咱们话才说了一半,你跑什么?我想问问,可否将那位擅做桂花鸭的厨娘,借给我半个月?”
    “郡王恕罪,怕是不能借,府中就这一位主厨,离了她这府里的饭便做不成了。”姚征兰道。
    “那还不好解决,梁国公府厨子多,我拿两个跟你换还不行么?”李逾道。
    见他不依不饶,姚征兰实在没办法,偷偷伸手拽了拽顾璟的袖子。
    这小动作当然没能瞒过李逾的眼睛,当下他的笑容便是微微一滞。
    顾璟知道李逾要厨子无非还是为了多多创造与姚征兰接触的机会。换个厨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如他所言,梁国公府厨子多得是,个个都是拿得出手的,是故他一开始不想管来着。
    可是姚征兰拽了他的袖子,求救之意不言而喻,他便不能不管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若爱吃,麻烦姚评事多给你带也就是了,哪有硬把人家厨子换走的道理?”顾璟对李逾道。
    李逾甚好说话的一扬唇角,道:“表兄说得是,但是总劳烦姚兄给我送鸭也不方便。不如这样,以后午饭我天天来大理寺与姚兄一道吃,如此,姚兄只要点卯时顺道把鸭带来大理寺即可。”
    姚征兰汗毛一竖,下意识地又想乆拾光去拽顾璟。
    李逾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将她的手从顾璟的袖子上拉开,淡淡道:“我表兄的袖子不能乱拽,他不喜欢衣裳上有折痕。”
    “若是如此,倒还不如将厨娘借给郡王了。毕竟我们随时要外出办案,不是每天都能在大理寺用饭的,若是让郡王扑了空,倒是不好。”没有外援,姚征兰也只能自力更生了。
    “无妨,若是午饭扑空,那便叨扰晚饭。”李逾道。
    三槐在一旁听着自家郡王的无耻言论,只想捂脸。
    姚征兰:“……”横竖甩不开了是吧?
    “郡王,实不相瞒,其实这桂花鸭它不能多吃,多吃了伤身。”姚征兰正色道。
    “哦?这又是什么道理?愿闻其详。”李逾甚感兴趣道。
    姚征兰:“因为,它很咸。”
    “噗!”听到如斯回答,跟在后头的三槐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怕郡王怪罪,忙忙地用手捂住了嘴。
    姚征兰双颊微微泛红。
    李逾努力忍住笑,道:“没想到姚兄对这食补之道如此在行,那不知吃什么才对身体有益呢?”
    “这个……恐怕宫中的御医比我要更在行,郡王若感兴趣,可以向他们讨教一二。”
    “可是我就是想听你说。”
    “一会儿替我们办成一件事,我说给你听。”顾璟实在看不下去,插言道。
    “什么事?”李逾问。
    “到了你便知道了。”顾璟道。
    见话题终于被岔开,姚征兰暗暗松了口气。
    四人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萧旷说的那条狭巷,与萧旷等人汇合。
    顾璟指着前面杨树下坐着一名老妇的宅门,对李逾道:“你去那个暗门子里,瞧瞧里头的女眷有没有人戴一副石榴花镶珍珠的银耳坠。”
    姚征兰忙从袖中拿出自己根据丫鬟荷月的描述画下来的耳坠的图样来给李逾看。
    李逾不解:“暗门子是什么意思?可以随便进去?”
    顾璟一本正经道:“暗门子就是民间喝茶的地方,最喜欢接待如你这般出手阔绰的年轻公子。”
    “是吗?那正好,我们一起进去喝茶。”
    “不可,这里面可能藏着一名凶犯。昨日我与姚评事都去过忠信伯府,唯恐伯府有凶犯的眼线,叫他识得我们二人。所以,只能你去。”顾璟道。
    李逾狐疑:“不知为何总觉得你在坑我。”
    “你若害怕,那便罢了。”
    “少给我用激将法,去便去。若是一炷香之后我还不出来,”李逾侧过身对姚征兰笑道“姚兄可一定要赶紧来救我。”
    姚征兰:“……要不还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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