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她抓紧树枝准备借力上岸时,那边李逾手一松,站起身道:“一根树枝而已,要就给你咯。”说完掸了掸袖子,转身施施然地走了。
    姚佩兰抓着那根树枝,像只吓傻了的鹌鹑一般呆呆地站在池塘里。
    此事本来也就到此为止了,不巧的是姚佩兰刚被救上来就晕过去了。毕竟是伯府的娇小姐,这又冻又吓的坚持不住也情有可原。
    她这一昏过去,丫鬟不敢撒谎,就说出了当时郡王也在场。
    事情发生在梁国公府,又关乎女子名节,顾忱李婉华自然要给人一个交代,当场就派人去后院将李逾唤来。
    三槐来通知李逾时,姚征兰一听与自己家有关,就想跟着一同前去。
    “你别去了,人多眼杂的,只怕对你不利。我须臾便回来。”李逾道。
    “可是……”
    “没有可是,我这张嘴你还不了解么,颠倒黑白最是在行。”李逾笑道。
    姚征兰:“……”有这么说自己的么?
    李逾来到前院,见一屋子的人等着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呵,这么大阵仗?”
    李婉华肃着脸道:“逾儿,好好说话!”
    “姑母发话,逾儿自然听从。”李逾乖顺地站到一旁,“姑母想问什么?”
    李婉华道:“承恩伯府的小姐不慎落入后院池塘,听她丫鬟所言,当时你也在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逾听问,诧异地看了姚允成和柳氏一眼,道:“这丫鬟说我在,而你们去时我已不在,难不成姚伯爷还想不明白其中道理?还要叫我过来问?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无恙否?”
    姚允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李婉华轻喝:“李逾!”
    “姑母,当时我离开便是想给承恩伯府留几分颜面,你们却偏要把我叫过来问,确定要我在这里将当时情况如实道来?”李逾环顾众人一周。
    “郡王言下之意,是我女儿言行有失,与郡王无关?”姚允成气不过道,“那么敢问郡王,为何会与我女儿孤男寡女去到那处僻静之地?”
    “你问谁呢?问你自己的女儿去!是她指使这个丫鬟半路拦我,又不是我主动约的她?我不过看在她是姚评事妹妹的份上才去见了她一面,谁知她……”李逾说到此处一脸厌恶,狠狠地甩了下袖子,侧过脸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虽未明说,可这番做派却让姚允成和柳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逾儿,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便是了,何故如此?姚伯爷毕竟是客。”李婉华看他理直气壮的,想来此事大概与他无关,语气软了下来。
    李逾假装忍下一口气的模样,转过身对姚允成道:“姚伯爷治家之严我是见识过的,姚评事白日里在大理寺兢兢业业,晚上还能回去叫姚伯爷将脸都打肿。但我还是要奉劝姚伯爷一句,管教子女也不能光盯着儿子下狠手,须知有时候女儿惹起祸来,那才是真的要人性命的。”
    姚允成被他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得脸赤如猪肝,如何还呆得下去?当即便以要带姚佩兰回府的借口向顾忱李婉华辞行。
    顾忱和顾璟父子亲自送一家人出去。
    “说来也真是奇了,姚评事学富五车人品端正,怎会有这样一个妹妹。”人还没出门呢,李逾便在后头“小声”嘀咕,随后又拍着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脑子,竟忘了他们虽是兄妹,却不是一个娘生的!”
    这时候若是有人递给柳氏一根白绫,她能当场把自己的脖子吊上去。
    姚允成柳氏带着姚佩兰姚晖走了,姚征兰自然也不可能独自留下,没多久便从后院过来,向主人告罪之后,回家去了。
    刚到家就被叫去了大堂。
    姚征兰来到堂中,看到姚佩兰的丫头春鸢哭哭啼啼地跪在堂上。
    姚允成见她来了,面色不善地问:“你去哪儿了?”
    姚征兰道:“梁国公府后院。”
    柳氏闻言又哭起来,边哭边道:“征兰,你好歹是个做姐姐的,去哪儿玩也不知道带着弟弟妹妹,若是你带着他们一道去了,佩兰她何至于……”话没说完,掩面大哭。
    事情的原委李逾已经告诉姚征兰了,念及姚佩兰这次毕竟是受了教训,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担心在梁国公府遇到哥哥的旧识被他看出端倪来,这才借故躲到梁国公府后院,若是领着佩兰和姚晖一起去,旁人莫不是还以为我们跟梁国公府有多好的交情。再者佩兰不是应该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吗?怎么她独自行动夫人居然不知?”
    “当时她说要去如厕,梁国公府自有丫鬟领她去,我总不能不放心地跟着。”柳氏道。
    “既然是去如厕,怎会跑到后院的荷塘边去?看来等妹妹好些了,父亲和夫人还真得好生问问她才行。”姚征兰道。
    柳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征兰你什么意思?你怎能用这般恶毒的话来说你妹妹?即便她是自己跑去后院的,那必然也是去找你的。你不体谅也就罢了,还说出这样的话,你是要逼死她呀!”说罢又哭了起来。
    姚允成烦不胜烦,看着姚征兰喝道:“畜生,还不向你母亲赔罪?”
    “赔什么罪?她哪一句话说错了?”这时,老太太独自拄着拐杖从外头进来。
    姚允成见了,忙起身要来扶她。
    老太太胳膊一甩,没让他扶。姚征兰扶着她去主位上坐下。
    “征兰,你先回去。”老太太坐稳后,对姚征兰道。
    姚征兰应声是,出去了。
    “既然夫人这般相信自己的女儿,在梁国公府,怎么不让南阳王当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老太太抬眸盯住柳氏。
    柳氏目光回避,道:“就南阳王那张嘴,谁知道他……”
    “住口!”老太太厉喝。
    柳氏吓得一抖,连哭都忘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老太太。
    “你自己教女不严,还有脸编排别人?那也是你能编排的?这丫鬟就跪在这儿,到底是南阳王约的佩兰,还是佩兰约的南阳王,不是一问便知吗?”老太太瞪一眼地上的春鸢,春鸢忙趴下道:“奴婢不敢撒谎,是……是三小姐让奴婢约的南阳王。”
    柳氏暗暗咬牙,姚允成面色难看。
    “你还坚持说,佩兰去后院是为了找征兰么?”老太太用眼刀子刮着柳氏。
    “许是这丫头胡说。”柳氏实在无言以对,只得道。
    “哦,丫头胡说?那好办,来人,把这丫头拖下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老太太吩咐道。
    “老太太,夫人,老爷,奴婢没有胡说,真的是三小姐叫奴婢去约的郡王。郡王一开始不肯去,奴婢按三小姐的吩咐搬出姚评事,郡王才去了。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没有说谎!”春鸢一边被拖下去一边尖叫道。
    “都是死人吗?还不堵上她的嘴!”柳氏气急败坏。
    老太太冷笑一声,端过茶杯吹了口热气,道:“没用的东西!”
    “娘,您这……”姚允成见柳氏委实难堪,刚要开口,就被老太太堵了回来。
    “我怎么了?我若不来,你们这对豺狼夫妻,是不是又要把在外人那里受的一肚子气发泄到征兰身上?还说她是畜生,到底谁是畜生?要是没有她,你们这一家子今天有资格去人家梁国公府赴宴吗?梁国公府是看在你承恩伯的面子上发帖子给你的?今天本来能算得上我们承恩伯府蒸蒸日上的第一步,这一切都是被谁给毁了你眼瞎看不见吗?”老太太用拐杖指着姚允成的鼻子骂道。
    姚允成哑口无言。
    柳氏见状不妙,用帕子掩着脸就想哭奔而去。
    “你给我站住!敢出这个门,我明日就让允成休了你!”老太太喝道。
    柳氏惊愕回头。
    姚允成也是一脸惊诧:“娘!”
    “怎么?你想忤逆?”
    姚允成忙收回目光:“儿不敢。”
    “儿孙自有儿孙福,原本我是不想管你们的事的。所以之前佩兰欺负征兰,你们夫妻苛待征兰,我都没有置喙。可如今眼瞧着再放手不管,整个伯府都要被你们夫妻给赔进去,我好歹也算是姚家人,不能继续坐视不理了。”老太太叹口气,对姚允成道:“我记得佩兰外祖家似乎还有个表哥未曾与人订婚,你即刻修书一封,将佩兰许给她舅家表哥,待她病养好了,便嫁过去。”
    “不行啊娘,我那娘家侄儿,他……他……”姚允成还未说话,柳氏便绞紧了帕子苍白着一张脸意欲阻止。
    “他如何?再差也不会比当初的卢涛名声更差了吧?你们既然能把征兰许配给卢涛,为什么不能把佩兰许配给你娘家侄儿?”老太太淡淡道。
    “征兰怎么能与佩兰相比?”柳氏心急如焚口不择言。
    “怎么就不能相比了?你以为今日过后,佩兰在都城的贵女圈中,还有名声可言吗?”老太太拔高了声调道,“她只会比征兰更不如!因为她是主动勾引男人想要攀附权贵。她去梁国公府做客,让自己的侍女约南阳王见面,见了面她不明不白掉进了池塘里。好在南阳王没下去救,若是他下去救了,孤男寡女湿身抱在一起,再被人瞧见了,那成什么了?你以为外头的人都像你们夫妻一样没脑子吗?”
    “这……老爷,你快想想办法。”柳氏急得没法,只能寄希望于姚允成。
    “娘,佩兰她……”
    “允成,你要是想后半生有安生日子过,就听我的,把佩兰嫁给她表哥。如此,不管她怎么作,那毕竟是她的外祖家,折腾不出大祸来。她已经被你们夫妻给惯坏了,指望她找一门贵婿给姚家子孙借力那是别想了,不给家里招祸便谢天谢地了。”老太太截断姚允成的话道。
    姚允成不说话了。
    “老爷!”柳氏见姚允成竟然是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的模样,几乎要跳脚。
    “柳白梦,你若不舍得让佩兰嫁去你娘家,你便自己回娘家去吧。少了亲生母亲在后头做靠山,佩兰约莫也能老实些。”老太太看着她道。
    柳氏手一抖,沾满涕泪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第103章 ·
    老太太回到寿安堂时, 姚征兰正坐在姚晔的床边。
    徐妈妈亲自给老太太倒了热茶后,就带着丫鬟们出去了,留她们祖孙俩说话。
    “祖母, 郡王与我说了, 佩兰找他,是为了检举我女扮男装之事。”姚征兰心事重重地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眉头一皱, 重重地顿了下拐杖, 道:“刚才还是骂轻了,我还以为她是……唉,真是家门不幸!”
    姚征兰忧心道:“祖母, 我现在有点担心,佩兰这次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回头恨起我和郡王来, 只怕会再做傻事。”
    “你放心, 我已叫你爹爹将她许配给她外祖家的表哥,在她出嫁之前, 都别想出承恩伯府的大门。待她出嫁之时,你一定已经从外地回来了,你哥哥,应当也醒了。”老太太道。
    “许配给她外祖家的表哥?”姚征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移开目光,看着床上的姚晔道:“毕竟是亲戚,会对她好的。她这种性格,也只有嫁给沾亲带故的才安全。”
    姚征兰低下头不说话。
    “征兰, 前段时间……你会不会怪祖母太狠心?”老太太望着这个回到自己身边还不足半年的孙女问。
    姚征兰摇摇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 孙女明白祖母的难处。”
    “那你能不能跟祖母交一句心?前几日你舅母来信,问你的婚事。”老太太道。
    姚征兰咬唇。
    “祖母, 实不相瞒,当初与表哥解除婚约,许是有一时冲动之嫌。但回来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也明白了许多以往并不明白的事情。我对冰河表哥,其实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我……恐怕只能辜负舅母的殷殷之意了。”她低着头道。
    老太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若是当年我也能有你这般坚定的心性,此生,也许会过得大不一样。”
    次日,顾璟来到阅卷房时,姚征兰已经在了。
    “姚评事,去延州的船已备好,最迟后日便可出发,你可准备好了?”他问她。
    姚征兰迟疑了一下,抬头对顾璟道:“顾大人,你先去吧,我……家中有事,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出发?”
    顾璟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答案,愣了愣才问道:“何事?需要帮忙吗?”
    姚征兰道:“不用,是私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多谢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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