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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澜回到办公室内打开塑料袋,他不禁笑了,这份盖浇饭的肉都比他曾经吃过的要多许多。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付小芸额外加钱让窗口师傅多加了一大勺。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周到至此的人,帮了忙也就罢了,还要对人好,还要好到这个地步。金澜在那一瞬间反躬自省,结论是他一辈子也没法像付小芸这样大方与坦荡。
    不过正因有进步空间,所以还值得继续努力。金澜想到了洛纬秋,他想起码他要对洛纬秋坦荡一点,等他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去找他,把所有的误会都摊开了讲清楚,然后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无论是原谅和接受,还是原谅但不接受,还是不原谅也不接受,他都静待宣判。
    这对金澜来说的确需要一点破壳重生的勇气,不过虽然决定做得艰难,但在确定心意后的那一秒里人是很幸福的。稳妥可期的未来仿佛就在眼前,虽然结局仍是未知,但起码一颗心终于不用悬着七上八下了。
    目标确定了,要做的就只有手上的事,金澜几乎相当于在老邹的办公室里住了下来。巧的是,到晚上八九点时,就有个师弟来送了一床被子。虽然师弟什么都没说,但金澜觉得这就是老邹的意思,他仿佛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金澜内在的欲望与不甘。在往后的几天里,老邹在下课与开完会之余会回办公室,亲自帮金澜校对写完的部分。师徒二人除论文之外的交流很少,老邹甚至没问金澜是如何想通的。
    既然短时间内不能回宿舍了,金澜还特地打了电话给隔壁寝室的一个同学,请他帮自己照料储藏室内的兔子。告诉他兔粮与牧草在宿舍储物柜里,而备用钥匙在门框上,要一天喂几次等等。这的确是个麻烦的差事,但还好金澜平时人缘还不错,电话那头的同学并没有不情愿,只是嘻嘻哈哈地要他以后请客吃饭。
    金澜挂了电话就投身于文献之中,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地熬,有那么一两次还忘了吃饭。他几乎不管不问外界的事了,一心只有眼前的资料与文献。
    然而却在第三天的傍晚接到了颜雪羽从外地打来的电话。当时颜雪羽没打他的手机,而是老邹办公室的座机。
    于是金澜接起来之后还当这是找老邹的电话,一上来就说:“不好意思邹老师现在不在,等他回来之后……”
    “我不找邹老师,我找金老师。”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金澜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你怎么打这个电话?”
    “因为你的电话关机了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
    颜雪羽无奈地说:“你的事在同学之间都传开了,说什么你被老邹软禁在行政楼里了,不写完论文不能走。”
    “听着还挺凄惨,”金澜笑了:“其实还好,这边有热水有沙发,师弟还帮我取来了几件衣服。不得不说,这样效率还挺高。”
    “说得我都想体验去了。”
    “好,那你以后给系里建议搞个监狱式公寓,把写不完论文的都关进去。”金澜打趣道:“行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颜雪羽淡淡道:“问候一下,祝你早日出狱。”
    挂了电话之后,颜雪羽又打开刚刚在看的群聊记录。那个群本是为了之前某个课题而建的,如今虽然课题早就结束了,但是大家还时不时在群里聊天,分享些吃吃喝喝与生活八卦的事。
    从昨天到今天,群聊里有这样几条消息:
    「听说这次金澜的论文,付师姐还帮忙了。」
    「卧槽小芸女神人真的好好,不愧是我的女神!」
    「我之前还以为付小芸肯定不喜欢金澜呢……没想到她这忙都帮,真服气了服气了……」
    「为啥啊,金澜有啥不好的,从没听过他争什么荣誉啊??」
    「傻了吧,不是争荣誉,是争……」
    「????难道那个八卦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好多人都说师姐肯定讨厌金澜。」
    「讨厌也不至于吧,最多就是心有芥蒂??」
    「所以说人家牛逼么,能不计前嫌到这份上。甭管心有没有芥蒂,能这么尽心尽力帮忙的人都不多见。」
    「确实,换我应该就冷眼旁观了,何况他俩还在申请同一个项目。」
    「真不知道师姐图啥。」
    「这就是人美心善吧,难道她能图金澜报答她么?」
    …………
    颜雪羽逐条看完了与这件事有关的所有消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神情逐渐变得复杂。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他思来想去,然后关掉群聊界面,转而拨了一个电话。
    而金澜,他挂了电话就继续研究数据去了。直到夜色浓时,他突然想起来手机应该是没电所以关机了,才将手机翻出来插上电。
    至于在手机关机这期间内有什么人给他打了电话,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同时,他更不知道在他与世隔绝的这两天里,游戏论坛里有人发了个匿名的树洞贴。
    标题很吸睛:《心里难受想倾诉一下,我的男神被人妖骗了》。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大意就是楼主暗恋帮会的的一位副帮主很久,一直不敢说,中间还因为一些风波暂别了游戏,但在过年时又实在想念男神,于是偷偷上线听帮里人语音聊天,却发现男神已经有了心仪的女生,心中非常难过。而就在语音结束,大家纷纷下线之后,他无意中听到那个“女生”开口讲话,却发现“她”其实是个男人!而根据楼主对男神的了解,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gay,因此肯定是被人骗了。
    帖子的叙述模糊了很多地方,但是谁都不是天生的说谎家,字里行间还是不小心暴露了许多信息。比如男神的pvp技术很高,放眼整个游戏都是相当拔尖的水平;又比如楼主在叙述男神是怎样动心时还提到了一件事:他们在元宵节还一起放了很贵的花灯,男神一定是提前攒了很久的金……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指出到底是谁,但仅根据这有限的信息,已经有吃瓜群众推理出了思思的名字——毕竟他的技术,和他千金博得美人笑的事情,都很出名。
    元宵节那天还有人发过贴,感慨本服的土豪追妹子真是舍得花钱,然后贴了好几张花灯的截图。其中就有人根据人物的形象认出了思思。到今天,几个帖子对照着看,事情到底是怎样已经不言而喻了。
    于是树洞贴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盖了上千楼。除了这件事的确足够狗血足够劲爆之外,更主要地还是平日里与思思pk输了的人太多,一听说有关他的笑话,往日的仇家们全都闻风而动,自发来论坛里顶帖。
    而那位楼主在帖子火了之后也意识到大事不好,迅速联系版主申请删帖,然而虽然最终原贴被删,截图早就迅速流传出去了。于是一栋楼塌了不要紧,又有好几层高楼眨眼间拔地而起,重新热议这件事。
    一时间游戏论坛的闲聊版块几乎全是这件事了。不管刷新几次页面,思思两个字始终在最顶上飘着,想不看见都难。
    但洛纬秋确实没有立刻知晓这件事。实际上,在论坛里风风雨雨热火朝天时,他正在琢磨游戏pvp大赛的事。
    望月迟迟没有回答他,甚至最近都没上过线,这让他感到很失落。于是魏寒打趣他是不是个人魅力不够,才让人家妹子反复纠结这么多天。
    洛纬秋当真了。之前他从来没有过“个人魅力”这个意识,不是不屑于考虑,而是的确没有这样的概念。从来他就是他,什么帅不帅,好不好,魅力够不够,就像扎根于沙漠中的红柳不会考虑也不会羡慕热带雨水充沛那样,不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他从来不在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新的在意的人,便不能不去考虑一些新的事情。于是他很认真地向魏寒讨教:怎样能让个人魅力更上一层楼呢?
    那时魏寒正好看到新赛季pvp大赛的报名通知,于是建议道:“你去参与这次的pvp比赛吧!在赛场上大展英姿,以你的水平,名次起码保三争一吧,肯定吸粉!”
    洛纬秋倒不想吸粉。他早就不再热衷这种比赛,他心动的只是,是不是参加了,就能被她看到呢?他们相隔网络,他能被她看到的地方也就只有游戏中的赛场了,洛纬秋与世间千万个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我的男生一样,他愿意爬上树的最顶端去摘取最红最大的那颗苹果,然后将它捧到喜欢的人面前。
    所以他打开了游戏论坛,开始搜索与比赛相关的信息。
    所以他就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了那标着自己名字的帖子。
    当时魏寒也在寝室上网冲浪,他比洛纬秋早一步看到了那些帖子,却犹疑着要不要和他直说。这太难说了,他并非不敢说,他只是不想看到洛纬秋听到这件事时的眼睛。
    当然他没能纠结太久,因此在他又一次转头望向洛纬秋的后背时,发现他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正是游戏论坛的界面。
    魏寒在那一刻忽然很难过。他一直吐槽洛纬秋这个人像座冰山一样,觉得他冰冷而难相处,可没说出来的一层是,冰山同样巍峨而可靠,冰雪虽然寒冷但晶莹纯洁。如今他看着洛纬秋宽阔的肩与背,只觉得冰山快要消融快要塌陷了。
    是不是春天来了就注定要经历这个过程?是不是人陷入了感情就注定要受此一劫?
    这该怎么办。
    魏寒不知道,他只怕看到那双受到欺骗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洛纬秋忽然起身跑了出去。咣当一下推开椅子,把魏寒都吓了一跳。他只能朝门外大喊一声:“我靠你倒是带着伞啊,外面下雨了!”
    洛纬秋是瞬间就没影了。魏寒无奈,折回来,想帮他把电脑关上,却发现屏幕上有个帖子的最新回复是:
    「啊,和他同在花灯上的那个人我认出来了,是我们学校的,叫金澜,确实是个男的啊。」
    魏寒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纬秋来到了金澜的宿舍楼下。
    外面的确在下雨,不过还好是春天。春雨不似夏雨,不瓢泼;不似秋雨,不萧索。眼前这场雨更像是有一双手在穿针引线,天与地丝丝勾连,极尽缠绵。雨声窃窃又靡靡,像是情人私会时的交颈呢喃。所有人都在旁观这场明目张胆的天地交*,连路过的风都像是爱抚的手。
    洛纬秋走入雨中。他开始虽然跑得急,而来到路上,在这旖旎而平静的氛围中,他又逐渐镇定下来了。他慢慢地走,平静地走,他不想狼狈地去见那个人,他还想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听他解释。他觉得这一切大概是个误会,他不想去预设那个最坏的结局。
    然而他等了许久,还打了电话,始终没有结果。
    学生们下课了,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伞下进了宿舍楼,欢声笑语好不热闹。有路过的人疑惑地看着一个高个子男生,想他怎么直愣愣地戳在那儿,连伞也不打,看起来好可怜。但这场雨的杀伤力并不大,下了半天也只是微微湿了衣襟,再说倘若有人陪着,其实淋雨也浪漫。
    可洛纬秋独自奔赴至此,无人来参加这场单方面的约会。他想,这也不奇怪,他并没有和任何人事先约定要碰面,因此落个孑然的下场也不奇怪。正如一场从头到尾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爱慕。
    洛纬秋再次抬起头,细针一样的雨丝从上方直直射来,仿佛换了张面孔般凌厉而无情,倏忽间又在瞳孔中化作一粒微尘,下一秒便成了挂在眼睫上的水珠。
    竟然像他在哭了。
    第55章 相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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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寒拍了拍洛纬秋,指向路的拐角处。
    那里斜出了一枝玉兰。此处是学校某条小路的尽头,很僻静,大片玉兰树将人影挡得严实。而初春玉兰开的时候,满树都是雪,一簇簇一丛丛,本是素净雅致的花,硬生生开出了一种繁荣茂盛的感觉。可这一枝不是,这是落单的一枝,花骨朵欲张未张,露了个口,伶仃又寂寞,像一桩刚开了头就再无下文的心事。
    金澜就站在这朵玉兰之下,花影映在他侧脸上。
    “好好说,”魏寒伏在洛纬秋耳边,低声说:“你可别骂人,一定好好说。”言毕,他又拍了拍洛纬秋的肩头,然后从金澜旁边走过去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魏寒还对金澜说,学长,借过一下。
    其实如果问魏寒对金澜的观感,问他觉不觉得金澜是个坏人,他会毫不犹疑地说不觉得——哪怕闹出了这事,他还是会这样说。他没有见过金澜几次,就算加上这次去质问他,也就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他还记得自己略带着怒气去找金澜时,还差点激动地拍桌,结果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也只是一语不发地听他发完了整整一通火。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不意味着没有认真听。他神情之专注,让魏寒觉得他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咀嚼那些带着脏字和怒火的言语,一个字就是一个刀片,他偏要嚼出满嘴的血,然后再囫囵着吞下去。
    不像是心虚而沉默,这仿佛是一种自我惩罚。魏寒于是不忍再说了。
    金澜等了片刻等不来下一刀,才开口:“他还好吗?”
    乍一听还是十分平稳的语气,只有最后的尾音是虚浮的。就像看似工整的笔迹,不细看绝对看不出最后落笔处的颤抖。
    纯色的衬衫和外套,眉眼柔顺。金澜身上有一股宁静的力量,可静能生慧,也能自伤。大概他每一根睫毛就是一根栅栏,当他移开目光向下看时,所有汹涌的情绪都被关在眸子里了,能显露马脚的也就一个不自知的尾音。
    “你说呢学长,”魏寒无奈,他叹了口气:“不好,可差了。”
    金澜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头微微垂下,像是快要萎谢了:“都是我的错。”
    魏寒没惊动洛纬秋,他自己辗转打听到金澜的联系方式,又自己去找他。当他回到寝室后通知洛纬秋按时赴约去“谈一谈”时,洛纬秋给他的反应其实更堪称迷惑:
    当时洛纬秋说:“你联系上他了。”
    魏寒点头:“对啊。不然我们还能是心有灵犀偶遇到的么?”
    洛纬秋别过头去:“我没有找到他。”
    打电话没人接,在宿舍楼下也没有等到。
    我都没有找到你,为什么别人可以啊。
    *
    洛纬秋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段倔强的枝干。他看着金澜,金澜回望他。最后洛纬秋将头扭过去了。
    洛纬秋就这样开口了:“你骗了我。”
    这是事实,金澜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在原地被静默折磨着。
    “我这么信任你,你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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