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笑着答应,便走到窗前去拉上了窗帘,目光却无意中看到了,对面楼顶的一双眼睛,手上动作一顿,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拉了帘子,然后走出梁胥年的办公室。
    江夏耳朵里听着宋玉婷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心思却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
    宋玉婷停顿了一下,笑笑,“听不进去了吧?”
    江夏回过神来,急忙道:“没,挺精彩的。”
    宋玉婷随手理了理乱发,“算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改天咱俩约出来,我接着给你讲,我觉得我的故事出一本书都够了,哎你是在报社还是杂志社工作,能不能给我写个连载?”
    江夏挠挠头,“我在网站工作,我是思途网的记者兼编辑。”
    宋玉婷撇撇嘴,“什么小破网站,没听过。算了,反正我的故事就独家卖给你了。”
    江夏笑了,“姐,你不跳楼了?”
    宋玉婷瞪她一眼,“你是盼着我跳呢?”
    江夏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觉得姐你这么会讲故事,跳楼太可惜了,你应该去写小说。”
    宋玉婷高兴了,站起身,干脆跨过了护栏站到江夏面前,拉着江夏的手道:“小姑娘你人不错,我还挺喜欢你的,咱俩做朋友吧,以后你写不出稿子了就来找我。”
    江夏笑的为难,“姐,我是跑社会新闻的,不是编故事的......”
    宋玉婷拉着江夏就走,“走吧,我请你吃饭,大中午的也难为你陪我这么半天。”
    江夏回头看看,“姐,你还没穿鞋呢。”
    宋玉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到楼下买一双新的去!姐有的是钱,姐最不缺的就是钱!”
    两个人进了电梯,江夏按了1楼,宋玉婷却按了31,然后还不等江夏反应过来,便硬拽着江夏走出电梯,在一路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一个办公室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开。
    “盛怀仁,我来告诉你一声,我今天心情好,不死了。”
    这办公室大的空旷,一张案台前一个男人抬起头,目光清冷,“闹够了?”
    宋玉婷笑着搂住江夏的胳膊,“我今天闹得可有收获了,你看,被我遇见这么个水灵的小妹妹,愿意听我讲故事,可乖了。”
    江夏顿时有种被圈养的宠物既视感,头上三道黑线,“姐,我好歹也是个记者,别这么损我行吗?”
    宋玉婷笑声清脆,搂着江夏的脖子,对着江夏的脸蛋就亲了一口,嘣儿的一下,声音特别大,“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江夏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无厘头的大龄女青年,一时间不知所措,脸竟然红了。
    办工桌前的男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到了门口看了看宋玉婷,又看看江夏,目光平淡无波,“我妹妹精神不大正常,这位小姐见谅。”
    江夏早就认出他就是电梯里那个男人,总算是近距离面对面看了个仔细,还真是长得挺好看的。虽然上了些年纪,可五官立体,轮廓英挺,关键还是那股气质,书卷气里又带着股冷厉,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江夏虽然年纪小,可作为一名记者,也算是阅人无数的。这个人的眼神很特别,明明是温温和和的,却又透出一股淡淡的疏离,让人想要亲近又有些打怵。
    宋玉婷一巴掌打在盛怀仁身上,“你说谁精神不正常?”
    盛怀仁冷冷的看宋玉婷一眼,眼神却又透着几分笑意,“一年自杀六次,你说谁精神不正常?”
    宋玉婷冷哼一声,“我精神不正常,那还不是被你们逼得!盛怀仁,你回去告诉楚京瓷,他要是敢再不娶我,我一年就给他死十二次!”
    江夏默默的看看宋玉婷,心想这姐姐也真是个战士。
    盛怀仁面色不惊,“行,我记住了,还有别的事没?没有的话就回家去吧,楼下给你备好车了。”
    宋玉婷却拉着盛怀仁的手,“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你!我饿了,我答应要带这个小妹妹去吃饭的,你陪我们一起吃!还有,先叫人去给我买一双鞋,我要菲拉慕格的红色经典蝴蝶结款。”
    盛怀仁微微蹙眉,“你的鞋呢?”
    宋玉婷露出个得意的笑,“从你的楼顶上扔下去啦!要不怎么让那些记者知道老娘是真要跳楼呢!”
    盛怀仁没再说话,转身去拿了外套搭在身上,冷淡的看看宋玉婷和江夏,“走吧。”
    江夏又一次被宋玉婷拖进了电梯,默默有种莫名其妙被绑架了的感觉。电梯里盛怀仁打了个电话,到二楼餐厅门口时,便有人送来了一双鞋子。宋玉婷不客气的穿上,还扯着江夏的衣袖问,“好看吗?”语气像个小孩子。
    江夏愈加的有种惹到了什么难以摆脱的麻烦的预感,“那个,我下午还有事......”
    一句话没说完,不知谁的手机却响了。
    江夏看着盛怀仁拿出手机,脸色变得凝重,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盛怀仁接电话说的话都特别简洁,基本上都是单字。
    “嗯......不......我没空......挂了。”
    宋玉婷笑着问:“谁啊?”
    盛怀仁波澜不惊,当做没听到。
    宋玉婷摆弄着桌上的银质刀叉,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能让你这么不耐烦的,除了我嫂子还能有谁。”说完了又想起什么,补充一句:“盛怀仁,你怎么还没跟梁胥年离婚呢?”
    盛怀仁没说话,目光却看了江夏一眼。江夏正在低头喝水,却还是察觉到了对面的眼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只好继续喝水。
    “还不知道这位小姐姓名。你好,我是盛怀仁。”盛怀仁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江夏。
    江夏慌忙放下水杯,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特别简单的设计,银灰色,正面就一个人名,和一个盛世的logo,背面一个电话号码,一个电子邮件。
    这人姓盛。
    盛世的盛。
    江夏又一次对这个男人肃然起敬。然后拿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你好,我是思途网的记者兼编辑,我叫江夏。”
    宋玉婷一把夺过名片仔细看了看,笑道:“江夏?妹子,你的名字真小清新。”
    江夏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特想抓着宋玉婷的领子咆哮,你说谁小清新,你一大把年纪了还穿白色棉布裙子不小清新?你们全家都小清新!
    然后忽然想起盛怀仁说,这是他妹妹。
    于是看了盛怀仁一眼,笑笑,“其实这名字来源特简单,我爸姓江,我妈姓夏,就这么回事。”
    一句话说的宋玉婷却黯然神伤了,手上的刀叉哗啦啦的掉在桌子上,“呵呵,你爸姓江,你妈姓夏,所以你就叫江夏。可我爸姓盛,我却姓宋,你说多可笑。”
    江夏听了这句话,真是发自内心的后悔,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认识了这么个人呢?总觉得今天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事情,会不会折寿啊。
    宋玉婷眼睛看着江夏,忽然又笑了,“妹妹你别紧张,我就是这么个疯疯癫癫的人。对了,你是说你还没结婚吧?我奉劝你千万别结,结了就后悔,这可不是拿我当例子,你看我哥,堂堂盛世的ceo,a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到头来不也还是被婚姻折磨的崩溃?”
    “宋玉婷,闭嘴。”盛怀仁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道。
    宋玉婷却冷笑一声,“哥,你也有面子挂不住的时候?那就赶紧跟梁胥年离婚啊,离了婚大家都自由,也都自在了不是?”
    ☆、第3章
    梁胥年回到家,看着门口排列整齐的拖鞋,跟两天前她出差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换了鞋子,脱了外套,把包扔在一旁便倒在了沙发上。这两天一夜,赶最早班的飞机去f城,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的准备谈判,晚上又陪着客户应酬到后半夜,第二天还得打起精神来赶早班飞机回a城......她活动了一下痛到麻木的肩膀,确实应该去预约个按摩师了。
    其实中午那会儿陈光按的那两下子还真就挺舒服的。如果不是人家女朋友打过来查岗,她大概真的会默许他再多按一会儿。
    保姆不知道主人今天几点回家,所以没有准备晚饭,从阳台浇完花走出来见到女主人卧倒在沙发上吓了一跳,急忙问她要吃点什么。
    梁胥年疲惫的睁开眼,“给我熬点粥就行。”
    保姆急忙拿了围裙去厨房,却又被梁胥年叫住,“盛怀仁昨天回家了吗?”
    保姆神色勉强,“盛先生好像比较忙,不过他有打电话回家嘱咐我浇花的。”
    梁胥年冷笑一声,不再为难保姆,从沙发上艰难的爬起来,“我去楼上睡一会儿,你把粥做好了就放楼下,我自己下来吃。”
    这一觉就睡到了八点半,梁胥年有些懊悔,应该先把妆卸了再睡的。走到化妆台前看看镜子里的脸,依靠着天价化妆品才得以维持的假象,卸了妆就像扒层皮换张脸一样。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件早已逝去的东西,骄傲又顽固。多勉强。
    一边吃粥一边还是会拿出手机来查看邮件,f城那边竟然这么快就把合约修改的细节发了过来,梁胥年想着应该拿给陈光让他赶紧改好的,刚要打电话又想起,明天是清明节,难得的小长假,人家小情侣早就有安排了。
    明天是清明节,这还是陈光中午提醒,梁胥年才想起来的。
    所以她才会打那个电话给盛怀仁,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山上看看儿子,得到的回复却只有三个字,“我没空”。
    那一刻梁胥年忽然想,如果当年她跟着儿子一起死了,今年的清明节他会不会不计前嫌的去看望他们。
    总归是会比现在这样相互憎恨对方要强的。
    手机提示又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梁胥年看到发件人愣住了,竟然是盛怀仁。没有主题,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附件。手指轻按点击下载,几秒钟后自动打开,“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梁胥年忽然全身肌肉紧张,手指都动不了了。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手机亮着屏幕从指间滑落到了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虽然不是诺基亚牌子的,却也意外的抗摔,屏幕依旧是亮的,那几个字,远远的在地上,还是那么清楚。
    梁胥年想,这屏幕怎么就没摔碎呢。
    碎了该多好。
    现在就这么顽强的亮着,明晃晃的提示着她无法逃避的现实。
    残酷又可恶。
    半分钟之后,梁胥年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弯腰捡起了手机,淡定的关掉了那封邮件,然后打给了陈光。
    陈光的电话震动了很久,他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因为此刻他正在跟江夏冷战。
    陈光看着江夏蜷缩在床上,背靠着墙,就那么一小团,头低着,长长的睫毛低垂,心里有些懊悔,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了。”他认错的语气很勉强。
    江夏抬起头,两只大眼睛水盈盈的,带着几分委屈,“陈光,我爸妈真的没有你想的那样看你,只是他们都希望咱俩能早点儿结婚。”
    陈光听到“结婚”俩字就头疼,他坐过去,一只手搂住江夏,一只手指着这间狭小的屋子道,“江夏,你看看,咱们现在的生活,真的适合结婚吗?”
    江夏抽抽鼻子,“有什么不适合的?”
    陈光接着道:“你真的觉得适合吗?两个人挤在十几坪的小房间里,每个月交着两千多块钱的房租,上下班挤地铁公交车,吃个快餐都得算计几荤几素。夏夏,你跟这样的我结婚,难道不会觉得委屈吗?”
    江夏微微皱起眉,头枕在陈光肩头,柔声道:“不委屈,再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啊,你现在也跳槽了,工资都涨了,以后在盛世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啊!陈光,我相信你是潜力股,咱们肯定很快就能搬出这个小屋子的。”
    陈光摇头,“夏夏,既然你知道我是潜力股,就应该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发挥我的潜力,等我工作稳定了,收入上去了,有能力买房的时候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不好吗?我不想让你家人觉得你跟了我是受罪的。”
    江夏听的心里一暖,仰起脸亲了陈光一下,“好吧,咱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明天跟我回家,我保证我爸妈不会让你难堪的。”
    陈光还是很犹豫,他是真怕见到江夏的爸妈。
    他到现在还对第一次去江夏家的情景记忆犹新,每每午夜梦回,脑子里都会冒出江夏妈妈的那几句刻薄话,就像一根毒刺一样扎进心尖上,他却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不明白了,江夏的妈妈夏梦青,明明是他当年最敬重的一位老师,为人师表,怎么就能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来。
    想了一下,陈光说,“我明天要去公司加班啊,最近我们正在做一个大项目,我们梁总都忙得昏天暗地的,我这种刚入职的新人也得多出一份力积极表现一下才行啊。”
    听到这句“积极表现一下”,江夏忽然就想起了中午时候双子楼顶看到的画面,然后就有些不高兴了,“你的积极表现是怎么表现的?连家传绝学都使出去了,你也是蛮拼的。”
    陈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中午关窗帘时候瞥见的人影,果然是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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