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横在他们之间的是道鸿沟,如果说最初想探知真相不过是为了求个磊落,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转变成为想维系这层关系的渴望。
    他希望他的猜想是对的,李晏两家的世仇有疑,而这个疑问直接也关系到郑王府的血案。
    他希望李家不是他的仇人。
    他加快了调查的速度,但一个人闷头查案的速度远没有这一世借助李存睿和靖王双方努力来得快速有效。
    并且因为他的急切,终于也暴露了行踪——韩拓发现他在京师,来找他了。
    他不认为自己需要接受韩拓的控制,他的目的只在复仇,如果李家不是他的仇人,那么他跟李南风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对。
    两人不欢而散。
    韩拓走后第三天,李夫人也来了。
    “你姓什么?”
    她一开口,他就猜到了这是韩拓找过她了。
    “你也不容易。”这位高贵的夫人说,“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离开京师好好生活吧。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南风知道吗?”他问。
    “她不需要知道。”她的目光凌厉。
    裴寂没有吭声。他知道,若南风知道了他是谁,那势必别的人也会知道。那么李家会变得很被动。
    这位夫人,是想让这个秘密烂在她肚子里。
    “我不会害她。我没有别的企图。听说皇上很英明,我只要查清楚所有的事情,便会主动交代身份。”他这样说。
    “那你凭什么认为你交代了身份就配得上她?”
    裴寂被问止在这个问题前。
    以他的身份,即便是当朝皇帝能接受他,也顶多算是个白丁。何况,他又有什么把握,当朝皇帝不会因此忌惮防范他呢?
    他的确是配不上她。
    更且,李夫人言下之意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如果他执意强求,南风定然也会知道。
    李家父子的下场是韩拓造成的,而他跟韩拓是盟友,即便他没参与,南风能不存芥蒂吗?
    更何况,她也并非是喜欢他才想招他为婿。
    可他还是想争取看看,于是跟李夫人约好考虑三天。这三天里,他见了一次李南风,在她再度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点点答应了她招婿的提议,然后去找韩拓。
    他与韩拓,似乎注定就有这么一战。他不能容忍韩拓再操控他,韩拓也不能容忍他这个幌子脱离掌控。
    他带了余沁明澈他们去,那一夜也是打得昏天暗地,他眼睁睁看着余沁和明澈他们一个个倒地。
    他没有死,他被韩拓锁进了马车,拉回了赁住的小院。
    李夫人按约定时间来找他的时候,他透过门缝看着她端坐了一个时辰后离去。等李南风再到来的时候,他又透过门缝看到了她崩溃而焦灼的脸。
    而韩拓呢?他就伏在无力引起她注意的他耳边,趁着他肝肠寸断的时候,将郑王府血案始末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
    “公子。”
    余沁端了茶点到来,目光落在他眼底的一线莹光上。
    裴寂垂眼,接了茶,茶温已晾到刚刚好,先嗅一口,让茶香入鼻,一时却又没喝。
    这是她最喜欢喝的茶。
    前这些尘往事……竹心庵里醒来那瞬间,他像是从千万斤的巨石下走出来,疲惫到无以复加。
    梦中的大恸大于一切身体上的疼痛。他明白了她乍见他时的那声“故人”,也明白了这一世世事缘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更明白了他身份暴露后她的态度转变——
    即便那是一场梦,梦里的记忆也已经化进了他的骨子里。
    曾经的确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得到了她的欣赏和认可,他距离那个离他的心最近的她,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
    但这一场情缘终究毁在他与韩拓缔结盟约之上,那一念之差,令他与她彻底无缘。
    他知道,她打的那个小算盘,不过是看上了他的几分才学,看中了他有本事帮他撑着李家,何曾是因为真心喜欢他。
    可他不计较啊,若他们能在一起,到底他是夫她是妻,将来与她死后同葬的那个人只能是他,尚未动心又何妨?
    但他终是没能有机会帮到她。
    梦里的遗憾和愧疚,已然变成回忆里的一个影子,她势必也不会在乎前世未尽的那个可能。但这却不影响他承认她口中的“故人”身份,在她的生日里,悄然寄予这样一份不为人知的思忆。
    “公子,徐叔接到秦王世子的来信,信上说,晏世子与县主的长子,上个月已做了满月宴。贻世子转呈公子的贺礼时,晏世子很高兴,说等小哥儿满了周岁,便带他回江南祭祖。要是碰上天气好,就绕道泸州来拜访咱们。”
    余沁垂下眼睑,恭顺地禀道。
    裴寂静顿三息,望向远方朝阳的双眼里,浮动着温暖的光芒:“那敢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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