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赶来看热闹的人还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只是瞧见了地上的血。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曾家的跟金家的两个女人打架了?”
    “哪个出事了?”
    “金家的那个宝贝儿子金家宝。”
    “啊?太毒了吧,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金家宝自己拿锄头砸到了自己,都回去好好教育自家的小孩,不要胡乱拿镰刀和锄头,小心伤到自己。”
    “啊?!”
    *
    金家宝在公社医院缝针包扎处理好了伤口,医生护士说要留在这里观察一两天。
    秦厚英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停的哀嚎:“我的宝啊……我的宝……我唯一的宝……”
    想起金家宝一路上流的那么些血,秦厚英只觉得自己身上被剜下去无数血肉,疼得她叫苦连天。
    她的丈夫金老三在旁边抽着烟一脸凝重。
    护士皱着眉头:“别喊了,病人需要休息。”
    “我的宝……我的宝……”秦厚英还是喃喃念着。
    金老三吐出一口烟:“你为什么要跟曾家的吵架。”
    不提对方还好,一提秦厚英眼睛都变红了,她咬牙切齿地愤恨道:“那个贱女人,都是那个贱女人害得,她害了我的宝,我的家宝啊,我的宝儿,都是她害得,我要她偿命,我要她偿命……”
    “我要告书记!!我要告书记!”
    金老三:“家宝头上的伤不是她砸的,你告书记也怪不到她身上。”
    秦厚英眼泪掉下来的,“冤啊,家宝比窦娥还冤啊,我可怜的家宝,难道就要让咱们家宝白白被砸破了脑袋吗?”
    “一定要让那个狗顺儿付出代价。”
    “金老三,你要是家宝他爹,就去找个二流子,把狗顺的蚕室烧了,把她养的蚕都一把火烧了。”秦厚英的语气越发阴毒。
    金老三犹豫:“放火是犯罪,被抓到那可是……”
    “她害了咱们家宝难道就不是犯罪了?还不是拿她没办法,你去找个二流子放一把火,谁知道是咱们做的,还不是拿咱们没办法。”
    “二流子没有,叫花子总有吧,跑了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你难道要咱们金家成为村里的笑话吗?”
    “宝啊,我可怜的宝啊。”
    金老三看着倒在病床上的儿子,头顶上的绷带满是血迹,唇舌发白,这可是他们金家唯一的独苗苗,要是家宝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老金家的根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秦厚英说得对,他们去找个二流子放把火,就算知道是他家做的,没有证据怎么也怪不到他们金家头上。
    要是不做点什么,以后他们家宝还不被人笑话,他们金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
    第二天,金老三没有回村子里,他先悄悄去了隔壁的瓦罐村,找到他们村一个散漫的二流子王铜钱,王铜钱懒惰无比,成天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穷得叮当响,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全靠岳家接济。
    金老三找到他,问他干不干一笔大买卖。
    王铜钱不喜欢踏实干活,就喜欢钻研邪门歪道,一听说有大买卖,眼睛立刻瞪得跟铜钱一样,“什么大买卖。”
    “一把火,一百块,三十斤粮票。”金老三把自己的要求说给王铜钱听。
    王铜钱一听,惊喜无比,一百元对他来说可是天降横财,“我干了。”
    “来,咱俩计划计划。”
    谢明途开着运输车往村里赶去,他今天跑去了一趟云锦公社,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身边灰色的包裹放在副驾驶座上,隐约漏出一点艳丽的红。
    他的心情格外愉快,车子开得不紧不慢,很有闲情逸致地听着乡下的虫鸣鸟叫声,间或是乡民之间打招呼的声音。
    在路过瓦罐村的一段窄路中,他隐约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似乎在密谋些什么。
    一般正常人的对话他是不会注意到的,但是谢明途对这样的对话声很是敏感,语气里带着狠毒,肯定是在计划做一些阴毒的事情。
    这种事情谢明途从小到大也听得多了,他垂了垂眼眸,一般他也不会管这些事情,不管外人要做什么坏事,也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宁愿当作没听见。
    谢明途加油门,打算快速路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身旁那一包裹东西,让他情不自禁点了下刹车。
    运输车停在了路上。
    他凝神细听风中传来的对话声。
    不听还好,一听则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是要密谋“放火”,放火的地方不是别处,是他家蔓蔓养蚕的屋子。
    谢明途冷静地听完了两人讨论的计划,开车回到了周家,苏晓蔓正在给周晓凤的嫁衣做最后的修改,一抬头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谢狗子。
    谢明途刚刚把自己带回来的包裹悄悄藏好。
    苏晓蔓总觉得这家伙瞒了自己什么事,“你……怎么了?”
    “蔓蔓……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
    谢明途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苏晓蔓。
    苏晓蔓震惊极了,她没想到金家人为了报复,还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我要去告诉顺姐。”
    她没有丝毫怀疑谢明途的话,立刻选择了相信,苏晓蔓将手中的嫁衣快速折好,带着谢明途一起出门找顺姐。
    顺姐知道了这个消息后,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烧了?他要找人来烧了?可我招惹他们家了吗?”
    从一开始就是秦厚英来找她的麻烦,现在金家宝脑袋被打破了,又是怪在她的头上。
    顺姐觉得自己才是天降奇冤。
    然而一些人情世故爱恨情仇,都不是能用常理能分清楚的,金家的人认准了要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认为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是村里的蚕室,他们怎么敢!”
    “里面还有新收的蚕丝,难道他们就这样一把火烧了,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更是大家的劳动成果……他怎么能这样?!”
    “晓蔓,你丈夫他确确实实听到了?”
    “他怎么能听到金老三找人放火呢?他们两人商量这种事,难不成还能在路口边上?还能随意叫人听到?”对于金老三要找人放火烧蚕室这件事,顺姐心中有疑窦,就算是金老三真找人来干坏事,也不能就刚巧被谢明途给偷听到了……
    这世上还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我的确听到了。”谢明途不厌其烦将他们的计划都复述了一边。
    苏晓蔓点点头,她拉了拉谢明途的衣袖,给了对方一个信任的眼神。
    无论谢狗子是怎么听到的,苏晓蔓都选择相信他。
    说完了之后,谢明途笑了下,曾经他也提醒过一些人,但是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顺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天晚上咱们几个人在蚕室蹲守着,不来放火更好,要是来了,我们抓个正着。”
    顺姐抿了抿唇,严肃道:“晓蔓,你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不能错怪好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夜里,苏晓蔓、谢明途、顺姐以及村里的男青年林之洞一起蹲守在蚕室附近,林之洞是养蚕小组另一个成员周叶子的丈夫,苏晓蔓和谢明途守在东边,顺姐与林之洞一起守在西边。
    秋风到了夜里比预料中更凉,苏晓蔓贴在墙角坐着,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没想到外面的气温会这么冷。
    此时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分,夜色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安静得有些瘆人,风吹过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苏晓蔓感觉到一阵困顿,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已经成了一个早睡早起的专业户,每天睡得早,困得也早,尤其是天冷的时候,越冷越叫人睡得香。
    她很想裹上温暖的被子睡一觉。
    一个强有力的臂弯将她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边人的体温如冬天的小火炉似的,带给她一阵阵温暖,被对方箍在怀里,连寒冷的秋风都感受不到了。
    许是这温暖的怀抱太过于叫人眷恋,苏晓蔓并没有挣开,也不讲究别的,老老实实缩在谢明途的怀里,心想他们俩这会儿只是在报团取暖。
    就像是两个小鸡崽一起缩在角落里。
    不,应该是她是鸡崽,对方是狗子,贴在一起取暖,她还占了便宜。
    谢明途的眼睛在夜里极亮,夜里虽然没有星星,可他的眸子就像是星星似的闪烁。鼓起勇气将身边的人揽入怀里后,他完全不敢看向她所在的地方,隔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敢偏过头,悄悄观察贴在自己怀里的人。
    蔓蔓没有推开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明途的心里简直在开一场烟火大会,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乡野间的瓦房墙角,而是和身边的人一起在赏月看星星看烟火。
    哪怕此时根本就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烟火。
    困顿的苏晓蔓没能察觉到他的愉悦和欢乐,渴望睡眠的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之前被冷风吹着的时候没还这么困,现在待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瞌睡虫已经在身体里造反,占据了她的脑子。
    谢明途小小声劝她:“蔓蔓睡,我守着。”
    这声音简直是魔鬼的诱惑……
    苏晓蔓没能抵抗住这股诱惑,倒在谢明途的怀里睡着了。
    苏晓蔓睡过去之后,对面墙角的顺姐和林之洞也快要抵抗不住寒意和困意,一整夜地守在墙角一动不动,着实太难熬了,若是能四处走来走去,还能抵抗下这汹涌澎湃的困顿。
    林之洞在心里暗骂金老三。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那个放火的二流子咋还不来?他今天晚上到底还来不来了?
    他抱着胳膊靠墙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却又不能让自己沉睡过去,旁边的顺姐心理装着太多事,则是怎么也睡不着觉,整个人的思绪清醒异常,脸色冷冰冰的。
    只有谢明途是四个人当中最精神的那个。
    他身体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不时低头瞥一眼睡在他怀中的人,她睡着了之后,更是本能般地寻求热源,紧贴着他往他的怀里钻。
    俏丽的脸庞睡颜恬静,呼吸声平缓而又温柔,与周边的夜色相融。
    揽着对方的肩膀……简直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
    谢明途后脑勺抵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得意的狗尾巴草随着夜风的拂动一摇一摆。
    夜半三更十分,黑暗的乡野中空幽幽的,暗淡的夜色中,树枝的影子交织成魑魅魍魉的形态,若是人心里有鬼,走夜路会被这样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王铜钱是个傻大胆的,天生没心没肺,只要给钱还能偷懒,他什么事情都敢做,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他钱,他也照样不怕鬼。
    半路上被石头绊倒了两次,王铜钱也没敢咒骂,轻轻拍着腿继续往前走。
    他认得路,去年来村子里吃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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