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有了三个月身孕,起先月信未准时来,她算着日子便怀疑是有了,但日子太浅,并未找太医请脉,只是打心里希望是真的,毕竟她很喜欢孩子,生了苏慎司后便一直想要再生一个,但总不如意。
    如今已经三十八岁,若是真的又有,于她而言这份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为了不闹笑话,她并未告诉苏清修,不过随着日子见长,孕早期的一些反应让她心里更加确信几分。
    后来青冥草、苏清修夜半相会婉妃、刺绘果之事逐渐彻底拦住了她想说出的念头。
    再后来请太医确认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与此同时也知道了是李启荣命人下的青冥草。
    从满怀期待到烟消云散,不过短短些许时间,于她而言,却像是过了几十年那么漫长。
    一直以来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皆拜他所赐。
    慕氏想用这个孩子给婉妃一个可能翻不了身的痛击,一个谋害皇后谋害龙裔的妃子会有什么结果?她生下的皇子岂会不受牵连?若婉妃被带到宗人府审讯,在慕家及拥护太子的大臣监督下,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兴许还能让苏清修对婉妃有新一层的认识。
    昨日故意让人放出消息给随云宫,本以为以婉妃的行事作风定要仔细筹划,岂料一向淡定的她如惊弓之鸟吃下了这个诱饵。
    慕氏想到了所有婉妃会下手的方式,也做好了准备,明明发现晚膳汤中掺有滑胎药,她一丝没犹豫喝下了,且让人关闭了凤赏宫的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成功抓住了行事的细作,是一位帮厨的侍女所为。
    只有抓到下手之人才能通告宗人府彻查,然而苏清修把路给切断了。
    好在昨晚苏慎司在凤赏宫陪慕氏用膳,在苏清修审讯帮厨侍女之前,他已经审讯出了结果。
    也恰恰因为这一点,苏清修没能帮婉妃洗脱嫌疑。
    可那又怎样?
    最后他还是以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说辞只罚了婉妃禁足三个月。
    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极力护婉妃,毕竟想当初张答应谋害尹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被发落到了冷宫。
    那会子他怎么不说家丑不可外扬?
    同样的事件处理的结果完全不同。
    望着床榻上的慕氏面无血色憔悴不堪,苏提贞心里钝痛不已,眼圈跟着红了起来。
    “那位帮厨侍女可还活着?”
    慕氏回道:“昨天夜里已被你父皇处死了,太子审讯的时候她也是嘴硬的很,死活不肯承认背后有人指使,只说是自己所为。后来太子威胁又用了刑,这才给问出来的。”
    等于是死无对证了。
    苏提贞轻轻握住她的手,“母后好好养身子,这一仗不是几日便可决出胜负的。”
    “母后何尝不知,只是想到太子当前的局势,便无法安心。”慕氏眼中盈泪,“你父皇怕是已经知晓我们对其防范了,毕竟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母后与太子身子依旧无恙,加上昨个儿这事没成,不知道此后他又想怎么对付我们?还有你,虽说是公主,你父皇目前还没有对你下手,但以后也难说。”
    苏提贞强颜欢笑,“现在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打起精神来,找准机会拆了父皇费尽心血为苏慎言铺的路才是目的。”
    慕氏的眼底多了一层雾气,哽咽道:“昨晚太子在泰宁殿门外跪了一晚,你父皇到天亮都未开门见他。母后知道太子不是傻,而是在终结他不舍得的这段父子情。自从这些事情发生以来,他像是以极快的速度长大了,如变了个人,母后再没见太子笑过了,他也不过才十六岁。”
    苏提贞缄默,与慕氏如此静静待了一会儿。
    从凤赏宫出来,林嬷嬷扶着她立刻前往了东昌宫。
    苏慎司正在昏睡中,他的气色很差,面呈青白,嘴唇发紫。
    她替他掖好被子,让太监侍女好好照顾,朝倾云宫而归。
    “公主,这是谢将军让人悄悄送来的帖子。”
    刚换好衣服的苏提贞伸手接过,帖子里面写着他自重阳节后便一直在家闭门思过,想在初十这天当面致歉。地点是京都城郊的一家饭馆,名为春华店的地方。
    “公主可见他?”
    “不见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苏提贞将帖子递给林嬷嬷,“做不成夫妻,朋友未尝不可,若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尽管这一点很难,但万事皆有可能,未来谁又说的准?”
    虽然他的性子着实不好相处,但静安寺救了他一命,总会和气一些的吧。
    “谢家不正是追随太子殿下的人么?”
    “非也。”
    林嬷嬷咋舌,“连谢家也……”
    “圣上天威,他们是真的支持苏慎言还是为了自保,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奴婢这就叫紫屏去回话给送帖子的人。”
    苏提贞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帖子,上面的字迹遒劲阳刚,很有辨识度,是谢怜亲笔所写。
    他的笔迹与面容呈反差,回想起曾经与他打交道的种种,有些话仿若昨日言犹在耳。
    “听闻公主府里进了不少俊俏的小公子,每日陪着公主吃喝玩乐,这驸马都尉可真是份苦差事,日子相当的不好过啊。”
    “公主身边这位难道就是府上的门客之一?看来传闻有误,长得跟丑八怪一样,是靠什么入公主眼的?才学么?还是会卖笑讨欢心?”
    “长公主,末将说话的时候您能不能专心听?不要东瞟西看,免得把那些侍卫给吓坏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进您的府里与其他人争宠。”
    “长公主,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穿鲜粉的衣裳,难道是有了新目标?”
    诸如此类的话多了去,尖酸刻薄又阴阳怪气。
    仔细想想,她与他也没有什么过节,许是他们各为其主,瞧她怎么也不顺眼罢了。
    第19章
    本来想着现在不合适去见苏清修,沈可茂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进宫请旨,苏提贞便打算过几日再说。
    谁知到下午未时,林嬷嬷告诉她,言官及宗人府的人去了泰宁殿。
    “恐怕母后小产的事已传扬到了他们的耳中,不过那个帮厨侍女已经死了,父皇许是会以畏罪自戕为由打发他们,这个时候他们知道也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嬷嬷你且去再打探一下那边的动静。”
    “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嬷嬷回来说道:“言官及宗人府的人走了,但国丈爷来了。”
    “外祖父?”
    苏提贞神情一变,“不行,我得过去一趟。”
    “公主这会子去怕是不妥啊。”
    “父皇敷衍言官及宗人府,他们就算不信但因没证据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事儿彻底过去。但外祖父性格刚烈又极其宠爱母后,这里里外外许多事他也都已经知道了,本就在强压愤恨,难保言语上不会冲撞到父皇,我是担心父皇以此惩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哪能受的苦楚?马上备轿辇,现在我便去。”
    “也是,陛下现在是连装都不想再多装了,昨晚从凤赏宫离开后到现在也未去看娘娘一眼,许是早就想收拾慕家一直找不到机会。”
    林嬷嬷不敢多耽搁,速速去让人备下轿辇,与紫屏一道陪着她前往了泰宁殿。
    李启荣看她被嬷嬷侍女扶着慢慢上阶梯,只当她跟苏慎司一般是来请求皇帝更改处置婉妃的。
    “公主,国丈爷在里面,您此时不便打扰。”
    “李公公,我正是知道外祖父来了,所以才过来的。外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任何的惊吓,我得让他安心。”
    李启荣闻言此话不免一笑,“陛下真是没白疼公主,您在此稍等,奴才进去回禀陛下一声。”
    苏提贞点点头,目送他进殿门内。
    很快李启荣就又出来,请她一人进去。
    苏清修坐在御案前面色阴沉,他只当慕氏小产一事就此翻篇了,谁知这一天还没过去,京都城大街小巷竟已有不少人知道。
    昨个儿已经警告所有知情众人,没成想还是有人天不怕地不怕流传了出去,宫里竟有漏网之鱼没在掌控之中,气愤的他责令人追查是何人泄露的消息。
    更让他头疼的是,这边刚把言官及宗人府的人打发走,慕家老爷子慕平山来了。
    这位老将历经两朝,战功赫赫,曾位居统帅将军,掌管北安一半兵力。尽管现在已经退出朝堂之上,但其子慕青州依旧是手握二十万兵的一品大将军。
    削弱慕家的权势,苏清修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然而,若不是婉妃生出这一事打断了他的计划,过不了多久,慕青州就会被他派去边疆驻扎,届时太子皇后前后薨崩改立苏慎言为新太子,慕家就算不答应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可倒好,来了这么一出,事情反而棘手了。
    无论他如何说慕氏被人害小产一事多么子虚乌有,慕平山都不信,以还有疑点为由提议让重新审查。
    气氛正不好时,李启荣进来在他耳边说苏提贞来了,还暗示了她来是解围的。
    如同及时雨一般,苏清修自然让她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皇儿免礼。”苏清修起身从御案后走出,“国丈对你母后小产的传闻很是质疑,你与他说道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让他放心。”
    幕平山给苏提贞行君臣之礼,苏提贞亦回了辈分之礼。
    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宫外那些传言都不是事实,必定是有人见不得母后康健故意编排,外祖父不必忧心多虑。”
    慕平山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他按下心头之火,凄然一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听风就是雨。”
    苏清修的眼神有所缓和,“翁婿这么多年,国丈应该清楚朕是如何对待皇后的。”
    “今日是老臣糊涂了,还请陛下莫要与老臣一般见识。”说着他颤颤巍巍跪下了,掌心朝地,头垂下。
    看着苏清修笑着去扶慕山平,苏提贞心冷刺骨。
    “朕知国丈爱女心切,朕自己也有女儿,能理解这种心情。”
    慕平山缓缓起身,又与他客套几句便失落离去。
    殿内剩下父女二人,苏清修看着自己这位长女,心情好了许多,“皇儿到底年长太子两岁,是懂事了许多,知道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从儿臣记事起,就知道父皇对母后有多好,母后也常常对儿臣说父皇种种的好,儿臣是绝对不信有人害母后时您会偏袒加害人,这太荒谬了,不是吗?更何况今早儿臣从公主府回来探望母后,母后还说自己只是染了风寒,何来小产之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放出的消息,但苏清修心里其实是更倾向于慕氏的人,毕竟除了对她有利,后宫妃嫔谁还受益?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打消了这个疑虑。
    是了,他把证据都给销毁了,她应该知道再怎么折腾这件事也不会有反转了,又岂会再自讨苦吃?
    “皇儿脚受了伤还去公主府祈福,太有诚心了。”
    “父皇母后身体康健才是儿臣的福气,儿臣做什么都愿意。”说到这她转移了话题,“不过今早从公主府启程回来的路上,路上听了一则消息倒让儿臣大吃一惊呢。”
    “哦?是什么消息?”
    “一婆子对她人讲沈相为了跟西平候府联姻,竟动用家法鞭打自己的儿子让其就范。儿臣就很不解,西平候是爵位,沈相可是百官之首的丞相,难道不该是西平候府想要跟丞相府联姻么?怎么反过来了?宫外在传是不是沈相有什么把柄落在西平候手里了,不然为何要这么做?”
    “竟有此事?”苏清修脸色又不大好看了,“沈既白好歹也是大理寺的四品官员,这沈可茂,也不怕坏了名声。”
    “儿臣听到这个消息后让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沈相还放话说要让父皇您给他开一道赐婚圣旨,以此让他儿子乖乖就范呢。”
    “岂有此理!他让朕给他赐婚圣旨朕就得听命于他?”苏清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提贞眉间舒展,“父皇,现在有人拿母后小产的事大做文章,皇家的脸面已有损。若沈家这事再传的沸沸扬扬,岂不是让您的臣民大为失望?天下众民会不会想,沈相对自己的儿子都那般对待,还能真心为北安的黎民百姓着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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