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未跟一人,一刻未停的朝京都城郊九华山的方向而去。
    慕氏甚为小心谨慎,走的时候不忘回头查看,尽管她知道不可能有人跟随。
    到山脚下沿着山路往上走,这个时间周围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一条不经常有人会走的小道,路面不是石头铺成,而是泥土,走起来有些打滑。
    慕氏小心的走着,一口气未停的上去,直到脚步停在几间木屋前。
    房子里没有任何的灯光,因为看守的人在半个时辰前已经撤了,只留下困住的人待在里面。
    慕氏把伞收起放下,从袖袋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了。
    她提着灯进去,把门又给顺手关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慕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没了往日的神采,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狼狈,双手双脚被铁链锁在了铁架上。
    慕氏戴着斗篷连帽又蒙了半张脸,江鸿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你就是把本官弄到这里的幕后主使?”
    慕氏将灯放在桌上,没回答他的话。紧接着,她将蜡烛又点燃了两根,瞬间房间里亮堂了很多。
    “你究竟有何目的?!”
    她还是没说话,背对他打开暖壶的盖子,将手心里的瓷瓶口向下倒去。
    壶里茶水是温的,她拎起晃荡了一下,然后到江鸿面前,伸手卡住了他的下颌,把茶水强行给灌了下去,呛得江鸿咳嗽不止。
    至此,慕氏才把空暖壶放在桌上,将帽子朝后摘下,面巾也给取了下来。
    看到她的脸,江鸿震惊不已,“皇后娘娘,是您……”
    “江大人,知道本宫为什么把你绑到这儿来吗?”
    “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慕氏走近他,嘴角噙着冷笑,“这些年你帮着苏清修做了多少件损害慕家损害太子地位的事,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臣的所作所为皆是分内之事。慕家如今日落西山,太子殿下的位置不久也要换人坐了,娘娘即便此刻把臣杀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慕氏眼神闪烁,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改变?不放手一搏,怎么甘心就那么把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本宫才不会杀你呢。”慕氏轻笑,伸出手抚住他的脸,“杀了你还会有新的吏部尚书,于本宫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
    江鸿把脸转向一边,“娘娘请自重。”
    “为什么要自重?因为本宫是女人么?不管男人怎么一妻多妾,不管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女人都要始终为他守身么?”她凄然一笑,“凭什么?”
    江鸿察觉到异样,“您给臣喝了什么……”
    “江大人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
    江鸿额头青筋显现,“不管娘娘怎么对臣,臣都不会帮您和太子殿下!您死了这条心吧!”
    “是么?话别说太早。”慕氏不怒反笑,“江大人,你说本宫若是怀上你的孩子,被苏清修知道,你和你江家会怎么样?你猜他会不会把你们家满门抄斩?”
    “您真是疯了!”
    “本宫是疯了,不是被苏清修逼的无路可走,本宫也不会选择这么做!谁让你是他极为看重的人呢?”慕氏眼中泛泪,“江大人,本宫可以向你许诺,若太子顺利登基,之前的事儿不但一笔勾销,本宫还会保你全家平安。若你执意要跟本宫作对,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本宫没得怕。”
    “太子殿下和公主若是知道您这么做,又会作何感想呢?”
    慕氏答:“他们的父皇有多少孩子又有多少女人你怎么只字不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男人有一百个女人都是正常,女人除了夫君之外若再有就要被沉塘,钉在耻辱柱上。江大人,就算太子公主有朝一日知道,无论他们怎么想,本宫都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江鸿不知她在茶壶中放了多少的量,只觉得神智已经快被烧没,已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当铁链上的锁被解开,他一把抱起慕氏放到了桌上,暖壶空碗被扫到地上,碎了一地。
    慕氏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夫君宠幸别的妃子,她要在内心劝自己一定要大度,不能拈酸吃醋,不能心胸狭窄小气,尽管她很难过,却也忍着不让苏清修看出。
    为了让这件事能成,在来的时候她喝了促进怀孕的汤药,这个东西因为伤身,她以前从来不食用。
    慕氏有仔细想,为什么自生下苏慎司后就没再怀过孕,又不是几个月而是十几年,大概也是苏清修不让她生的缘故才会如此,婉妃生苏慎言难产不能再生孩子,她便也不能多生。
    至于上次流产,应该是难有的意外怀孕,毕竟避孕也不是一丝风险也没。
    只要江鸿肯帮太子,她就没那么怕了,毕竟手里抓住了他和他儿子这两张牌,太医院对她来说亦非常重要。
    于慕氏而言,这残花败柳的身子算个什么,她孩子的命、她母家人的命才最重要!
    ……
    轰隆一声,雷声将睡着的苏清修震醒。
    他刚撑起身子坐起,腰就被婉妃搂住,娇喃声喊了一声,“陛下。”
    “嗯?”苏清修重新躺下,温柔道:“没事,睡吧。”
    他忽而睡不着了,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早上慕氏去母家前的模样。
    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心里颇有些烦乱。
    一个多时辰后,天渐渐亮了,他轻轻的下床,没有吵醒婉妃。
    吃过早膳后他随口问李启荣,“皇后回来了吗?”
    “回陛下,还未有,估计得在慕府吃了饭才回。”
    “嗯,皇后回来了告诉朕一声。”
    李启荣点头称是。
    巳时的时候,听闻慕氏从宫外回来,正在批奏折的苏清修去了凤赏宫。
    不知他会突然来,正在换衣服的慕氏赶紧穿好,脖子里围了绒巾。
    “皇后昨晚在慕府没睡好么?神色这么疲惫。”
    “臣妾有些日子没睡过好觉了。”慕氏缓缓坐下,“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这会子过来臣妾这里?”
    “朕来只是想问问皇后,在母家可有像在岭平那般乱说话?”
    “你打发李公公来问就是,何必亲自来呢?”慕氏淡淡道,“大可放心就是,臣妾没乱说。”
    她只会实话实说。
    “皇后不必太过忧虑,皇儿如今在宫内,会很安全。”
    闻言,慕氏气笑了,在宫里很安全?
    “陛下说安全想必是肯定安全的,臣妾丝毫不怀疑。”
    苏清修见她不看自己,说道:“今晚朕会在你宫里就寝。”
    “陛下往后不要总来臣妾宫里了,演了这么多年戏,也该好好歇歇了。”
    “皇后。”他神色一凛,眼睛要冒出火来,“朕可以让你一直活着,你若非要不知好歹,那朕没话可说。”
    可以让她一直活着?
    可真是天大的恩赐啊。
    “陛下这么多年对婉妃母子情深可鉴,臣妾实在不忍看陛下再为难自己来凤赏宫逢场作戏了,还望陛下不要曲解臣妾的意思。”
    苏清修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没再说拂袖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出门,慕氏松了口气,“梁嬷嬷,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慕氏从换下的衣服袖袋中掏出一封解婚贴,日期是昨日。
    上面的印鉴有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慕家的。
    北安的婚姻律法里有两条,其一是双方和解,既和离解除关系。其二是双方不和解,单方面解除关系,只需要自己与家族掌家之人的印鉴,签死契的下人则只需自己与主子的印鉴。没有印鉴的人可用手指印代替,皆不需要去官府登记。
    尽管这样的婚姻律法看起来很是公平,看起来也容易,但女子始终是弱势,但凡主动解除关系的女子受尽言语的折磨,很难再嫁出去。
    比起男子来说,女子单方面解除关系的例子非常少见,都是争取和离免得闹出更多事端。
    皇家颜面更是重要,和离都会因为各方面的施压难以成功,更别说这样单方面的行为,多少年来,还没有皇帝的女人胆敢如此,即便过的不如意,也会熬下去。
    而不管是和离还是解婚也仅仅指正妻有这个主动权利,妾室外室及通房自是不能主动。
    幸好,她是正妻,也幸好她的父亲母亲兄长支持她的决定,从昨天上午开始苏清修就不再是她的夫君,而这一点,现在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决意继续隐瞒下去,不到万不得已,这解婚贴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比起他这将近二十年的欺瞒欺骗以及多次的谋杀,她做的又算什么?
    *
    “兰大人为何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
    面对苏提贞的询问,兰若离苦笑,“自和离之后一直带着女儿住在母家,嫂子很看不惯,怂恿着臣再嫁,母亲现在也跟着着急起来,与臣说的人选都不太行。”
    苏提贞问:“兰大人何不搬出去住呢?如此不也自在些?”
    “父亲母亲为了面子不肯这般,说怕人家笑话。”
    “兰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臣现在不想嫁人,怕再嫁个跟孩子父亲那般的男人,只想一个人带孩子好好生活。”
    苏提贞从马背上下来,“那就明白的跟你父亲母亲说你要搬出去自己住,既得清闲又舒心,遵从你内心的想法。”
    “同他们说了几次了都无用,臣着实不想因为这个与家人不和。”
    “这样啊,不如你暂住倾云宫一段时间如何?过阵子再出宫另住别处,届时就算你父亲母亲说什么,你就以不便打扰她们的生活为由拒绝。”
    兰若离受宠若惊,“公主,这万万使不得,臣哪有资格住在倾云宫。”
    “侍卫侍女都有资格,你是我的老师怎么没资格?曾经河临公主的刺绣老师也小住过她那里,没事的。我这边房间多,给你一间暂住实在不算什么。你就同家人说我需要全天加紧时间学习,让你住这边方便指导,他们虽然不想让你来住这儿,但也没办法只能同意,如此也好解你燃眉之急。”
    兰若离心里有些感动,“可是,臣的女儿……”
    “自然要一起带来了,以后你可以整日把她带在身边,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不想离开母亲。”
    这一点让兰若离欣喜若狂,当即下跪,“谢公主恩典。”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搬来就可,回头我让人收拾一间房给你。”
    兰若离应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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