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电话前,柳佩君又喊了一次陆时迦,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迦迦,别耍性子,要听你祈热姐的话。”
    陆时迦没应。
    “听到没?”柳佩君凑近了摄像头问。
    陆时迦还是沉默着,眼看对面柳佩君又要问一遍,他便硬着头皮嘴一张,轻声应着:“知道了。”
    视频终于挂断,界面一退,回到了聊天对话框。
    陆时迦本来因为这一通电话心绪平和了些,看着界面右边他曾经点开过无数次的头像,想到她把他拉黑名单,就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是以,将手机递回去的动作虽简单,却显示出粗暴。
    祈热没接,拿起装了御守的袋子,直接往他腿上一放,状似无意地说:“打电话挺贵的,把微信加上吧。”
    陆时迦听着更来气了,“是你自己把我拉黑名单了。”
    祈热回头,脸上有些惊讶,“你那个号不是作废了么?”
    陆时迦不知道对她知道作废这件事儿该高兴还是生气,只说:“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真的作废了?”
    说完,后悔了。
    祈热已经听了个明白,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淡淡说:“手机都在你手上了,你想怎么样都行。”
    陆时迦听得差点心梗,他随即将手机往她面前伸,拒绝的意思明显。
    “不想加我?”祈热没有坚持,伸手接了回来,“那行吧。”
    陆时迦没想到她这么快放弃,心气更加不顺了。
    祈热说完就起了身,“你回去吧,我上楼了。”
    她转身的动作很慢,余光瞥过陆时迦旁边的袋子,往宿舍楼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跟了过来。人还未出现,袋子先被伸到了面前。
    祈热还是不接,回头看他,“什么东西?”
    陆时迦也不说话,只是那么伸着手。
    他实在摸不清她的态度,一会儿那么容易就跟他认错,一会儿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点也不积极。
    但也知道她是故意的,却还是会中圈套。
    这么想着,又开始气自己了。将东西往她身前一推,等她被迫接住,他收回手转身便走。
    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又慢下脚步。他始终觉得身后有人看他,脚步一停,顿了顿后带着点期待看了回去,可身后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
    陆时迦一口气提着上不来下不去,忍不住往旁边的路牙上踢了一脚。
    近一个礼拜他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以至于没什么心思上课,也没怎么去工作室。本来今天不想过来,到点了却没管住腿。
    来了,又后悔了。
    这下他心里暗暗发誓,他绝对不会再主动来找她。
    接下来整两个礼拜,陆时迦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另一半则在工作室。
    他尽量不去看手机,整个人却越来越烦躁。忍不住,还是每晚会点开旧手机上的微信来看。
    其实他那个旧号一直都没有作废,会用新号则是意外。那时候他刚来日本,他的老师问起中国的通讯软件,问他微信是不是很多人用,得到肯定回答后,便请他帮忙注册一个。他为了示范,就用日本的手机号注册一遍给老师看,新号就这么有了。
    那会儿他心灰意冷,确实决定将旧号作废。他将通讯录里一个个好友都加到新号,再将好友删除,同时清除聊天记录,聊天界面剩下最后一行的时候,怎么都下不去手,然后一直留到了现在。
    他新手机上也存了旧号,怕自己时刻去查看,这段时间便删了,只有每晚回去的时候,会看几眼旧手机。但始终都没有任何动静。
    陆时迦像是濒临爆破的气球,一颗心发着胀。
    他越气,整个人则更像个没事人。每日早出晚归,日子过得极其规律。
    四月底到五月初是日本的黄金周,今年断断续续地有六七天假,中间有两天得上学,陆时迦这两天正好没课,假期便将近十天。
    可他也没时间休息,工作室虽然也放了假,但他作为合伙人仍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所以放不放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他每天工作完回去都会带一些水果或者面包,买得多的时候会分一些给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
    这一次他也买了不少,到了小区却没见着守在门口的人。要去保安亭敲一敲窗户,还没走近,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时迦的心狂跳了起来,他脚步一停,顿了顿,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透过玻璃窗户,他先看到铺满肩背的一头黑发,上头别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蝴蝶发夹,发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她竟然还留着发夹,陆时迦心跟着发夹一起颤了颤。
    再往前到了屋檐下,将她侧脸与比划着手势的动作看清时,她一口为了交流而蹦出来的英语也传了出来。
    里头的两人分明谁也没听懂谁,却都时不时笑出来。
    陆时迦竟不想打断,一面感叹她的自来熟,一面悄悄看了她好一会儿。
    至于她为什么能找来这儿,陆时迦相信她可以有各种方法。
    又看了看,见两人大有一副不会结束的架势,他才伸手敲了敲玻璃。
    里头两人一起回了头。
    保安大叔先开了窗,喊陆时迦的日文名:“ブラウンベア!”
    祈热看一眼窗外穿白色衬衫的人,跟着走出两步,重复了一遍保安刚才喊的,“brown bear?”
    保安已经看过祈热给他看的照片,知道她来找的就是陆时迦,所以没有回避,点着头解释说:“he loves brown bear!”
    祈热听着有些意外,再看向窗外时带着几分怀疑,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喜欢布朗熊,可再想到国内她公寓里的床单被套,似乎又说得通了。
    她自顾想着,发现陆时迦始终在看着她。
    陆时迦是看出她脸色不太好,有些惨白,嘴唇也干干的,整个人有几分憔悴。
    他收回视线,低头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橙子放进里头的桌上。
    保安大叔笑着道谢,看一眼祈热后跟他说:“あなたの友人はあなたを長い間待っていました。”
    (你朋友等你很久了)
    陆时迦听着又看向祈热,不见她主动出来,便沉声问:“你打算一直妨碍人家工作么?”
    祈热闻言不觉得惭愧,而是理直气壮地说:“人家自己主动请我进来坐的。”
    保安见两人说了话,笑着开了门,手比成水杯的模样,用不灵光的英语嘱咐祈热,“hot water,many drink!”
    祈热笑着用日文道谢,抬脚出了门。
    她绕出来时,另外两人又用日语交流了两句,等她站到陆时迦旁边,陆时迦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他开口冷淡:“你来干嘛?”
    祈热自然地回:“我都告诉你了呀。”
    陆时迦以为她故意卖关子,懒得追问,只是又仔细看了看她苍白的脸,继而转身朝小区里头走。
    祈热倒不是不想追,是走不动。
    前头陆时迦没听见她跟上来,便皱着眉回了头,看她背打得都不直了,就又皱着眉走回来,低头看她,语气不似刚才那么冷淡:“还疼么?”
    刚才保安大叔跟他说了,是看她不太舒服才请她进去坐的。
    祈热这会儿也不掩饰了,捂了捂肚子,“不疼我就跟上去了。”
    她疼得脸色都变了,嘴上也还要压他几分,陆时迦怕自己兜不住要发火,看了眼别处才又看回来,“祈热,你还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祈热仰着头看他,“我说了你肯定以为我是装的,而且也没那么疼……”
    陆时迦张着嘴说不出话,不是惊讶她会有这种想法,而是想起他自己以前干过的事儿。
    那会儿他还在上初中,出不了学校,只能把她喊来,她问,他就说自己肚子疼,其实是想见她。
    他收回思绪,看她这会儿倔强的一张脸,知道她不舒服,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忍了忍,又敲响了保安室的窗户,两人交流几句,保安便朝祈热招手:“come in!”
    祈热看过去时,陆时迦走了回来,交代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下来。”说着就往小区里头走。
    祈热一眼就将他的想法读了出来,朝他的背影喊:“我不去医院!”
    陆时迦听见了也没有回头。
    他一路跑上了楼,进屋放下东西后,先去柜子里找出一件外套搭在手上,转身打算出房间,又疑惑地回了头。
    书桌上,旧手机的屏幕上方幽幽的绿灯在闪。
    陆时迦脑袋“嗡”的一声响,几步跑了过去,快速拿起手机点开,果然看见了消息提示。
    他手抖了抖,点进微信后便看到红色的数字角标,陆时迦说不上什么心情,手指一按,点进了聊天页面。
    祈热发来了两条消息,时间是下午两点,先是发了一张小区门口的照片,然后解释:“我月中回国,御守我给柳阿姨带回去,是这里没错吧?”
    原来她是来拿御守的,怪不得刚才她说她已经告诉了他。
    陆时迦看完消息一时没动,明明现在她已经来了日本,可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反应还是耐不住有些大。
    手机屏一锁,陆时迦暗暗呼出口气,将旧手机也放进兜里。再去外头用保温杯接了一杯热水,带着下了楼。
    再次敲响玻璃窗时,这一回祈热主动走了出来。
    刚才说不去医院的人这会儿似乎已经改了主意,手上拿着一张纸,递到陆时迦面前,手指点了点上头,“坐哪条线?”
    陆时迦看清上头的线路,不自在地别开头,说:“就在附近,不用坐地铁。”
    祈热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将手上那张手画的,用中日两种语言备注的地铁线路图收回了包里。
    图上的字迹毋庸置疑是陆时迦的,图则是上回陆时迦去找她时,给她的袋子里,她翻出来的。
    袋子里除了这张图,另外还有几瓶用来欲盖弥彰的矿泉水。
    祈热这会儿就是故意拿出来,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暴露出他的小心思。
    陆时迦看一眼她,努力沉下气,不让自己动怒,什么也不说,将手上的外套递出去。
    祈热忍住笑意,见好就收,接下了外套。
    他们还是没去医院,在祈热的坚持下去了一家小一些的正规诊所。祈热听不懂也看不懂,只能乖乖跟在陆时迦身后。
    虽然知道是经痛,但还是得配合医生做检查。
    就诊前,医生先问了几个问题,陆时迦仍然充当中间翻译。
    医生说一句,陆时迦便翻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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