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还是那七公主!要不是泰儿中了七公主的诡计,泰儿如何会出现在那日的瑞曦宫,又怎会误碰那做了手脚的慈母针?那七公主,真是心机深沉,可怕至极!五皇子有她相助,日后必会成为泰儿登极路上的一大阻碍,父亲,我们应先下手为强!”
    “胡说八道!我看你也该像泰儿那样关个一月两月!”穆世章动怒,扬声道:“那是什么人?你就敢先下手为强?你就不怕连累我穆氏一族数百口人的性命?!”
    “这……当然不是了!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光看着吧……”
    “你就是心急!太急!我们优势占尽,他五皇子有什么?有钱还是有人?该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穆世章一口气说完,胸口急促起伏,穆得和赶紧上前赔罪: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您别气,别气……”
    “我们忌惮五皇子,还不是因为严格说来,他是中宫嫡子——可是!”穆世章重声说:“只要我们穆氏还在一天,就没有人敢到我们面前来‘严格说’!所以,只要我们自己不倒,五皇子永远也不会有成为中宫嫡子的一天。得和,你明白了吗?事情的关键,还是在我们自身身上啊!只要我们不出错,泰儿坐上那个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次出师不利,对我们也是一个教训,莫要再节外生枝了!”
    穆得和神色羞愧:“父亲教训得是……儿子知错,今后一定更加谨慎。”
    “至于七公主,此女城府之深,目光之远,让人防不胜防。和她相争,得不偿失,穆氏若伤了元气,裴回那只老狐狸就会趁病,要命。”穆世章沉吟片刻,说:“若她只要名和利,我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罢。”
    “……如果她还想要权呢?”
    穆得和话音落下后,好半晌,书房里静得只剩火盆燃烧的声音。
    “那就举全族之力,斩草除根!”
    ……
    淡白微青的天空中,镶着几颗夜色留下的白星,晨风拂过,天边外传来几声辽远的鸟鸣。
    红墙绿瓦,还沉睡在湿润的晓雾里,梧桐宫中,却已响起轻柔悦耳的读书声。
    “……帝发崩,子帝履癸立,是为桀。帝桀之时,自孔甲以来而诸侯多畔夏,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乃召汤而囚之夏台,已而释之。汤修德,诸侯皆归汤,汤遂率兵伐夏桀。桀走鸣条,遂放而死。”
    秦秾华读完一段,刚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修德”的意思,抬起眼,却见面前的三人早已双眼无神,不知神智飞到了天外何处。
    秦秾华翻到封面看了一眼,这不是《吸魂**》啊?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秦秾华在面无表情的少年眼前打了个响指。
    少年依旧平静,反倒是一边旁听的乌宝从瞌睡里惊醒,撞翻凳子,一屁股弹了起来。
    “公……公主!奴婢在!”
    “乌宝,我刚刚讲了什么?”秦秾华问。
    乌宝措手不及,下意识回答:“热汤……耳……耳屎?”
    秦秾华叹了口气。
    学完千字文后,她的启蒙工作遇上了最大的拦路虎。
    用太史公的书来开蒙似乎不可行。
    结绿轻轻咳了一声,问:“公主为何不用民间常见的启蒙读物来为九皇子开蒙?”
    “……也只有如此了。”原本还想偷个懒的秦秾华叹气:“你给醴泉带个话,让他送些启蒙读物进来。”
    “不用从宫外带,公主自己就有!”结绿说:“您小时候开蒙用的那些书,结绿都留着呢。您等等,结绿这就去拿来!”
    结绿取来旧书后,堆在最上的就是一本《女论语》,秦秾华拿了起来,直接丢进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火舌舔红了书页,一本薄薄的册子就这么化为灰烬。
    结绿笑道:“公主人虽长大了,性子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秾华翻着手中《鹿园策》,随口问道:
    “我小时候什么样?”
    “看着温柔听话,实际脾气可倔了。”结绿笑着说:“周嫔娘娘要你看《女戒》,你答应得乖巧,转头就把书给撕了。”
    秦秾华头也不抬:“前人写书也很辛苦,还是让它进火盆,温暖你我罢。”
    乌宝和结绿都笑了起来,唯有少年面不改色,丝毫不受旁人情绪感染,乌黑透紫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秦秾华快速翻完了手中的几本书。
    看得出原主和她一样,都是个爱惜书本的主,这几册虽说是旧书,但每本都干干净净,就是拿去书坊充新也没问题。
    她把不合心意的糟粕文化都送进了火盆,剩下的还有四本,足够为少年开蒙。
    碧琳这时走进殿内,恭谨禀告:“公主,凤轿已在宫门准备好了。”
    秦秾华放下书册,在结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站好后,她向少年伸出没有绑纱布的那只手,笑道:“走罢。”
    少年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把手放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有读者提出几个问题,匹萨统一解释一下
    【关于自称奴婢:除了清朝,其他朝代的奴仆大多自称奴婢,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奴才这个称呼是清朝特产】
    【关于慈母针:本文设定慈母针的确有效,准确率极高,但六皇子拿到的这个针,是穆家为算计女主特别定制的,不管扎谁都变色
    当时并没扎到女主,只是女主捏破了血袋(动物肠子包裹起来的简易血袋),这个血失活已久,没有和针上的物质起反应,所以实际是有问题的针,在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血上起了反应。】
    【关于皇嗣序齿:男女分开,截至本章,天寿帝有九个皇子,九个公主,另外年幼夭折还未上玉牒的就不在序齿中,所以女主是七公主,皇帝的第七女,六皇子是皇帝的第六子,但实际年龄小于女主,所以六皇子叫女主是七姐。六皇子比女主小一岁,这个文里提过,但记不住非常正常】
    【文里要是有什么地方没看懂,都可以提出来,因为时间关系,匹萨的评论区没有每条都回,但肯定每条都看,要是提出的疑问没有读者帮忙解答,以前我也没回答过,我一定会回答,有啥建议也欢迎提,这块匹萨软乎乎的,只要不是给我送人参公鸡的,说啥都行。
    弃文就不必告知了,别太自信了(村长大喇叭)】
    最后,对小天使笔芯,啵啵啵
    第19章
    康穆门前,秦秾华和少年下了轿子,转乘一辆深黑色的宽阔马车出宫。
    离康穆门不远的芷阳宫前,一辆多人簇拥的凤轿停了许久,直到马车完全驶出宫门,凤轿帘子才被揭开,一名明媚张扬的少女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问到了?”
    从宫门处气喘吁吁跑回的内侍点头哈腰道:“问到了!问到了!七公主他们是去北郊施粥了——”
    “施粥?”少女皱眉道:“她是嫌自己病得不够重吗,去西郊施哪门子粥?”
    “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想为自己祈福吧?毕竟药吃了那么多,也没什么……”
    少女冷声道:“你这是在质疑太医院的水平?”
    “八公主恕罪,奴婢不敢啊!”
    “哼,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把你送去慎刑司,让那些拿鞭子的人好好教训你!”
    “奴婢知错了……”
    内侍缩着肩膀退到一旁。
    站在轿旁的大宫女轻声问:“八公主,我们是回懿丽宫,还是……”
    少女想了想,坐回凤轿里。
    黄色轿帘落下,少女娇俏干脆的声音从幕后传来:
    “去北郊!”
    “八公主!裴淑妃特意嘱咐奴婢……”
    “闭嘴!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她秦秾华能出去,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八公主……”
    “出宫!谁敢向母妃告密,我扒了他的皮!”
    ……
    一辆周身漆黑,毫无纹饰装饰的宽阔马车稳稳走在北郊土路上,拉车的两匹骏马高大威猛,毛发乌黑光亮,一看就是西域良马。
    光是这两匹马的身价,便把玉京城中许多鲜衣怒马、自命非凡的纨绔子弟甩出十条街。
    驾车的是个独眼男人,黑色的皮革眼罩挡在右眼上,警觉而冷静的左眼不时扫过道路两旁劳作的农民。
    马车的格栅窗户向外开了半扇,飘逸的窗纱后,隐隐约约传出少女轻柔耐心的讲解:
    “……那是风车,风力发动机的一种,能够替代人力提水,大幅提高劳作的效率。”
    “风……也有力?”
    “当然。”秦秾华笑道:“世间万物是不断运动的,在物质的一切属性中,运动是最基本的属性,其他属性都是运动的具体表现。”
    少年神色茫然。
    “不懂?”秦秾华说。
    马车里的结绿拿起火箸,挑了挑缠枝莲纹珐琅火盆里燃烧的兽金炭,说:
    “九皇子听不懂才正常,结绿服侍公主十几年,现在还是常常听不懂公主说的话。”
    “那是因为,你没有用心听。”
    “才不是呢。”结绿说:“您就是把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叫过来,他们一样听不懂公主的话。”
    “那我们就说些简单的。”
    秦秾华拂开窗纱,唇边带着笑意,示意少年去看田坎边歇息的一个老农。
    “你看见了什么?”
    “人……草……”
    “你呢?”秦秾华看向结绿。
    结绿瞥了一眼窗外,随口道:“种韭菜的农民。”
    “都对。”秦秾华笑道。
    兽金炭在火盆里闪着红光,淡淡松枝清香萦绕空中。
    结绿突发奇想,停下手中火箸,问:“公主又看见了什么?”
    韭菜和老农已落到马车之后,窗外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少女目光望着窗外,纤长苍的五指抚上温热手炉,乳白窗纱重新落下,为她高挺秀美的鼻梁笼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章节目录

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匹萨娘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匹萨娘子并收藏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