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勃然大怒:“连你也这么想?”
    “安儿, 你嫉妒秾华对九皇子好, 可你有没有想过, 九皇子只是一个混血皇子, 后宫诸人唯恐避之不及,为何她要把这个麻烦揽下来?”
    “她就是心太好!看谁都可怜!”五皇子怒声说:“她一直都是这样,也不想想——天底下这么多人,她可怜得过来吗?”
    周嫔叹了口气,道:“安儿,你误会你阿姊了。她这次完全是为了你,才会留下九皇子这颗烫手山芋。”
    “为了我?为了我她就该离九皇子远远的!”
    “然后让六皇子把九皇子拉拢到他那边?”周嫔扬声道。
    五皇子被她问得一愣。
    周嫔重新放缓语气, 苦口婆心道:“安儿, 你阿姊把他放在身边教养, 是为了给你培养一个帮手,你呢?不感激倒也罢了,闹个脾气就把你阿姊此前的努力全给破坏了。你说,这要是换了你,你恼不恼?”
    五皇子面露懊悔,嘴上却仍不服输,低声说:“我又不知道……”
    “你阿姊对你怎么样,还用得着别人告诉你吗?”周嫔说:“你们虽没在一起长大,但你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你阿姊为你出谋划策?”
    五皇子不说话了,脸上悔意越来越多。
    周嫔见好就收,不再说教,换了语气,柔声道:“你也别难过了,这次算是一个教训,让你记得今后不可再与你阿姊轻易置气。你们是一起来到这世间的,从娘胎时就朝夕相处,比任何人都亲,为了这些小事起龃龉,不值得。”
    “可是阿姊她生我的气了……”五皇子神色委屈。
    “你阿姊是小气的人吗?你如今明白过来,去给她赔个不是,说几句好话,你阿姊那么疼你,岂有不原谅你的道理?”
    五皇子觉得她说得有理,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五皇子兴冲冲地说:“周娘娘,我想给阿姊送个赔罪的礼物,不知阿姊平日喜欢什么?”
    “你阿姊不缺吃的用的,你若是想赔礼道歉,不如送些有特殊意义的。”周嫔笑道:“你和秾华都爱吃我这小厨房做的姜醋香螺,我已经吩咐下面做好了,一会你走的时候提上,再去梧桐宫走一趟。姐弟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说开就好了。”
    五皇子眉开眼笑道:“多谢娘娘开导,我记下了!”
    等到小厨房送上装了姜醋香螺的食盒,五皇子迫不及待的告辞周嫔,径直往梧桐宫而去。
    到了梧桐宫,接待他的不是结绿也不是乌宝,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内侍。
    “什么?”五皇子惊讶道:“阿姊出宫了?你可知她去何处了?”
    “奴婢不知。五皇子有话要带给公主吗?”
    “罢了……”五皇子神色失望,递出手中食盒:“这是七姐爱吃的姜醋香螺,等她回来,你就说我来过……我明日再来吧。”
    “喏。”小内侍恭敬接下食盒:“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
    五皇子在梧桐宫扑了个空,而在距梧桐宫千米之外的浮玉山下,还有一个人也等着和玉京公主偶遇。
    “真儿,你看我今日这打扮如何?”
    “玉树临风。”
    “真儿,你看我这金冠歪没歪?”
    “不动如山。”
    “真儿,你看我……”
    “哥!”舒真忍无可忍,打断哥哥舒也喋喋不休的问题,斥责道:“你有完没完?这些问题你都问了八百遍了!”
    “哪有八百遍……顶多十几遍。”舒也嘀咕。
    舒真懒得理他,从马车里探头往外看去。
    山路空荡,勉强称得上“路”的崎岖土路旁是茂密的桦树林,除了偶尔几声鸟雀鸣叫,山间再无其他声音。
    除了一个下山挑水的老太婆,舒真没在这里看见过第二个人。
    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快两个时辰,无聊就不说了,人有三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让她的三急也无处倾泻。
    更让人脑袋疼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傻瓜似的哥哥在一直问衣裳怎么样啊,金冠怎么样啊,这扇子是拿还是不拿呢……
    此刻的舒真,十分想打醒两个时辰前答应“为哥哥的毕生幸福献一份力”的愚蠢自己。
    “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你不会又被人骗了吧!”
    舒真忍不住了,甩下车帘子,回头质问舒也。
    舒也急于让她安心,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绝对是真的!我有一手消息!”
    见舒真一脸狐疑,舒也说:“这次是真的!”
    舒真鄙夷道:“你哪次说不是真的,结果每次都受骗!”
    “这次真是真的!”舒也急得一跺脚,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眼,朝舒真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舒真半信半疑靠过去后,舒也以手掩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买通了梧桐宫的一个宫女。”
    “什……”舒真捂住嘴,先震惊再大怒:“哥!你疯了,你这样……”
    “我又没打听什么皇家**,我就是让她偶尔卖我一点消息,偷……不,换点七公主用过的东西给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胆子太大了!”舒真怒道:“要是祖父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呢?”舒也横眉威胁道:“你要是背后告状,我就打一辈子光棍,让你也嫁不出去!”
    “你——”
    兄妹两人刚要吵起来,马车后忽然远远传来马蹄声声。
    舒也立即变了脸色:“来了!快快!按我们之前排演的来……”
    舒也连滚带爬下了马车,迅速进入自己的角色,一脸焦愁地看着身陷泥泞中的车轱辘。
    一、二、三——
    舒也适时抬头,“发现”驶来的黑色马车,他挥舞双手,一脸惊喜地跑了过去。
    驾车的独眼男人手里拿着马鞭,冷眼看着堵在道路中间的舒也,旁边还有一个脸圆圆的淳朴青年。
    “醴泉,外边怎么啦?”马车中传出一个娇软俏皮的女声。
    “有人拦车。”独眼男人冷声道。
    舒也朝马车一拱手,用这辈子最清风朗月的声音大声说道:“在下舒也,祖父是内阁大学士舒遇曦,我兄妹二人要去山顶上香,不料马车陷入泥泞,现在是进退两难,能否请贵人捎带一程?回京后,在下必登门道谢!”
    半晌缄默后,一个真正清风朗月的声音从马车中响起。
    “原来是舒公子。”
    光听这干净低柔的声音,舒也的心就要化了,等马车门一开,里面的少女对他微微一笑,舒也觉得这辈子就是死也值了。
    “哥!哥!”
    直到舒真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舒也才回过神来。
    “哥!公主在问你话呢!”不知何时下了车的舒真站在他身边。
    “啊?”舒也闹了个大红脸:“对……对不起……我没听见……”
    “二位不嫌弃的话,可与我同乘一辆马车。正好,我也要去山顶。”秦秾华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不胜荣幸!求之不得!虽死犹生!”舒也激动得嘴巴不听使唤,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舒真拿手肘用力打他,才让他停下了胡言乱语。
    二人上了公主的马车后,原本宽阔的马车内部马上显得拥挤起来。
    除了公主本人,一个绿衣的宫女,舒也还看到了传言中“险些把六皇子打成残废”的九皇子。
    毕竟,那双有胡人特征的眼睛太好认。
    前朝原本就是外族入主中原,狐胡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为中原引入了大量胡人,其中尤以玉京城的胡人最多,但新朝建立以后,胡人的地位日渐低下,连带着混血也会遭人白眼,许多胡人和胡人混血都逃回了西域,如今还留在大朔的胡人不多,皇室之中,更是独此一份。
    九皇子穿着和玉京公主襦裙颜色相同的涧石蓝色圆领袍,像没睡醒似的,懒洋洋地靠在公主身上,一双波澜不惊的乌黑眼眸自他们上车起就没有移开过一次。
    舒也觉得自己就像是山林里被老虎盯上的鹿,他盯得越久,他越如坐针毡,脖子发凉。
    “咳……”他努力忽略公主身边投来的不友好视线,说:“公主也是去上香的?”
    秦秾华笑着看了他一眼:“算是吧。不知舒公子是从何处得知无名庵的?”
    “无名庵?”舒也一愣。
    “正是。”秦秾华说:“浮玉山上,没有第二处可以上香的地方。只是,如公子所见,这里山路不便,庵中也没有供奉高僧大佛,无名庵设立之初,也只是为了收容无家可归的妇人,故此鲜少有外人来访。”
    “外人?”舒也惊讶道:“这无名庵是……”
    秦秾华笑了笑。
    “公主果然兰心蕙性、义薄云天、慈……”
    舒真一肘子狠狠打断他没说完的慈母心肠。
    “呵呵,呵呵……公主勿要见怪,我这人就是嘴快,没有恶意。”舒也尴尬笑道。
    “无妨。公子是率真之人,有话直说即可。”
    “玉京公主果真慧眼识金,不负盛名!实不相瞒,在下前不久参加玉京城十年一度的三公子评比,被票选为了三公子之首,能够获得如此殊荣,在下本来小有得意,今日一见玉京公主,才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马车里的马屁响个不停,乌宝握着马鞭抽着外边的马屁,小声道:“我出宫出的少,见识不多,这玉京城什么时候还有个三公子的评比了?”
    醴泉面无表情:“有是有。”
    “还真有?”乌宝惊了。
    “今年以后就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今年穆阳逸也参加了评选,其他入围的人听说后,都扬言不再参与评选。”
    “穆阳逸……”乌宝撇了撇嘴:“怪不得。”
    谁愿意和一个烂人一同参与评选呢?到底到底是评公子还是烂人?
    “所以是只有这穆阳逸和舒也成了三公子之二?还有一人是谁?”他问。
    “……不是。”醴泉说:“穆阳逸听说舒也参选了,他也退出了评选。”
    “……”
    “这一届的玉京三公子,只有一人。”醴泉说:“三公子就是舒也,舒也就是三公子,并且……此后再也不会有三公子的评选了。”
    乌宝:……这舒也,是连烂人都要躲着走的狗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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