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泉……是个好名字,柳公子人如其名,起来说话罢。”
    柳清泉撞上秦秾华的微笑,连忙垂下眼谨慎起身,耳尖渐渐红了。
    “……长公主谬赞了。”
    李静容见到自己的爱徒被秦秾华夸赞,面上有光,脸上也微笑不断。
    “若我想劝农广开农田,何道而可?”
    秦秾华毫无预兆提出的策问让几人为之一愣,柳清泉很快反应过来,略一思索后,有条不紊地陈述起来。
    他先点出目前的劝农难在何处,又给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有的可行,有的过于理想主义,但考虑到答题时间只有片刻,给出如此回答已是精彩绝伦。
    柳清泉话音落下后,秦秾华看向侧重于实务的江德量,笑道:“江院长觉得如何?”
    江德量揖手道:“细节上虽有问题,但大方向没错,下官在他这个年纪,远不能作出如此答策。”
    “不愧是众人票选出的首届华选之子,柳公子拿到这个荣誉,果然实至名归。”
    听到秦秾华的夸赞,正副院长都露出了笑容,反而是柳清泉这个当事人脸色凝重,忽然又向着秦秾华跪了下去。
    “我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公主应允!”
    “柳公子有何难处?”秦秾华问。
    “我不敢隐瞒公主,小生入读华学,其实别有用心!”柳清泉不敢抬头,尽力平稳地说出打过无数次腹稿的请求:“我父亲早逝,只有母亲一人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母亲自五年前一病不起,病情反复,无人能医,小生斗胆,想向长公主借宫中御医一用,我愿用华选所有奖励来换!求公主应允!”
    母亲的生命能否挽回全凭长公主的一个念头,柳清泉屏息凝神,朝着地面用力叩了下去。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凝白玉手将他拦住。
    秦秾华止住他的磕头,收回手来,在他的期盼目光中微微一笑:“柳公子至纯至孝,本宫愿意帮你这个忙。至于华学奖励,那是你应得的,本宫不要。只是……”
    “长公主有何要求,只要能救我母亲一命,小生什么都愿意做!”
    “以柳公子的才华,中举是理所当然之事。”秦秾华笑道:“公子可敢与我约定,取殿试前三回来,为华学争光?”
    与其说是要求,玉京长公主的话不如说是另类的赏识。
    李静容和江德量都露出动容神色,柳清泉更是难掩激动神色,向秦秾华揖手道:“小生不才,愿为华学,为长公主取回殿试前三!”
    “如此甚好。”秦秾华亲自扶起柳清泉,笑得真心实意。
    柳清泉,元王头号谋士。
    这辈子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柳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和我一同去观看武榜擂台?”
    “……小生不胜荣幸。”
    秦秾华笑着起身:“还请二位院长带路。”
    “不敢。”江德量说:“长公主这边请。”
    四人走出学署,往武场方向走去。路上行人寥寥,大树遮阴,原本计划要和秦秾华一起去看武榜竞赛的柳清泉忽然得知其母在家中病重。
    “……还请长公主救我母亲!”柳清泉焦急不已,看向秦秾华的眼神带着乞求。
    “柳公子勿慌,现在回宫请御医要花费太多时间。”柳清泉刚要张口,秦秾华已经对身边的结绿说道:“结绿拿我的牌子去周院使府中请他出诊,就说是本宫的朋友之母,请他一定费心。”
    “喏。”结绿领命,领着急忙谢恩的柳清泉匆匆去了。
    “长公主仁慈,是华学学子之福。”江德量叹道。
    “忠孝为先,是他先打动了我,我又何必吝啬这举手之劳?”秦秾华道。
    “长公主大善。”李静容满脸称赞。
    三人继续往武场方向走去,秦秾华开口道:
    “再过半年,便是升舍考试的日子了,这届外舍新生里可有才能出众者?”
    华学实务几乎都是江德量在管,秦秾华的问题,他心里早有名单。
    “回禀长公主,这一届的学生实力出众,文有柳清泉出口成章,武有谭渊力能扛鼎,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学子同样实力出众。譬如那日武考时举起两百斤杠铃的王斗星……”
    李静容闻言,立即皱眉:“王斗星心性不正,在学院中结党营私,纵容手下勒索欺凌同学,此子再有能力,也是反面教材一个!如此道德败坏,早该开除出校!”
    “话虽如此……然而我们没有直接证明,全是道听途说,便是严惩,也只能惩勒索欺凌他人的学子,按华学规章制度,王斗星并未触犯校规,我们无权将他开除。”江德量说。
    李静容面露不悦,眼见两位校长要起争执,秦秾华笑着打断两人,说:“九皇子在华学情况如何?”
    江德量神色一敛,严肃道:“九皇子天生神力,令人敬畏不已,是天生的将才。”
    “他还逃课吗?”秦秾华问。
    “自田假结束以后,殿下不再逃避文课了。”李静容说完了,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只是仍心不在焉,经义之学只学了个皮毛。”
    “文武全才可遇不可求,学个皮毛也行。”
    李静容显然不认同她对经义之学的轻视,只是看在她的身份上,用不服的表情吞下了反对的话罢了。
    “九皇子在华学可有受到歧视排挤?”她问道。
    “……现在不曾了。”江德量说:“文人以文为首,武人以武为尊,九皇子天生神力,在武生中颇有人望,以武学为主的学子如今分外两派,一派拥趸王斗星,一派拥趸殿下,两党互为角力,时有争斗发生。因都是武生,武斗本就无可避免,因此下官没有过多干涉。”
    秦秾华赞同了他的看法,笑道:“小打小闹却是无妨。”
    武场看台已近在眼前,观看擂台的学子稀稀落落坐在观赛区,擂台似乎正打到精彩时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下方竞技场传来。
    江德量上前一步,提醒道:“长公主小心台阶……”
    “多谢。”秦秾华提起裙摆,踩上台阶,笑道:“九皇子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只是不知如何表达罢了,其实他面冷心热,待人极为宽厚……”
    秦秾华踏上台阶,话音还未落下,笑容已僵在嘴角。
    竞技场中央的武榜擂台上,“面冷心热”,“待人极为宽厚”的秦曜渊硬生生地折断了一名高大少年的双臂,凄厉的惨叫声划破苍穹,而罪魁祸首无动于衷,抬腿就是一脚,将正在地上打滚惨叫的少年毫不留情踢下擂台。
    他环视擂台四周围观的武生,声音如覆寒冰:“……还有谁来?”
    “呵呵……”秦秾华干笑一声,试图救场:“就是表现热情的方式偶尔有些粗暴……”
    江德量忙为公主挽尊,揖手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殿下仗义好施,只是偶尔行为有些过激,下官明白……”
    “还是经义读少了的缘故!”李静容皱眉道。
    三人没有往学子聚集的观赛区下方走,而是在最高一层的燕雀亭里坐了下来。
    秦曜渊上场后,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眼见选手流水般淘汰,场下记录的文员都提笔写个不停,江德量主动开口道:“这届武榜争霸的主要看点在殿下和王斗星身上。”
    “公主请看,那被簇拥的便是王斗星。”
    秦秾华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人头挤人头,闹闹哄哄,大部分还背对着她,她没找到面目不凡的少年。
    “他为何不上台?”
    “王斗星在行军布阵上偏重阴谋诡计,此次应该也是打着先让其他人消耗殿下力气的算盘,想等殿下力竭之时再上场对阵。”江德量说:“殿下性格刚直,和王斗星正好是两个极端。”
    秦秾华虽未见到王斗星,但那日武考上的答策依然给她留下了很大印象。
    奸诈,阴险,令人防不胜防。
    秦曜渊要是和此人对战,即便他拥有神力,也让她提一口气。
    人群忽然一静,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身穿裋褐的古铜色少年背对着她跳上擂台。
    他转过身来,秦秾华终于看见了他的样貌。
    她回过神时,后背已离开椅背。
    “此人叫王斗星?”她问。
    “正是。”江德量不解地朝她看来:“可是有何问题?”
    “……无事。”
    秦秾华微微一笑,靠回椅背,轻声道:
    “此子让我想起一位旧人罢了。”
    身后的醴泉弯腰,在她耳旁低声道:“要查此人底线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秾华唇边含笑:“搜查京畿关卡的人都撤回来吧,不必找了。”
    先是元王身边的左膀右臂,再是趁乱揭竿而起的云南王仇远,今日是走了什么大运,一撞便撞上两?
    秦曜渊……还真是她的福星。
    她的目光投向仇远对面的秦曜渊,再扫向他四面八方。
    套马的汉子,你在吗?
    第61章
    “王斗星, 你卑鄙!”
    武岳挣脱谭光束缚,冲到比武台下怒喊:
    “我表弟刚刚打了二十几场, 你一场都没打,专挑这个时候上去捡漏——你、你简直无耻!你至少等他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王斗星在台上嗤笑一声:“他自己不讲谋略, 怎能怪到我头上来?战场上敌人会让你休息一炷香时间吗?”
    “你——”
    “不过,看在大家都是同窗的份上——”王斗星松开手中木剑,脚尖轻轻一踢,木剑打着旋儿飞下比武台。他抬起头,朝秦曜渊露出挑衅的眼神:“我看你也只剩三分力气了, 我就不用武器好了。如何?够意思吧?”
    秦曜渊平息纷乱的呼吸, 在一阵惊呼中, 扔下手中木枪。
    “赢你,一分力气足以。”
    王斗星脸上笑意一僵, 沉下脸道:“那就来看看, 你究竟能不能用一分力气赢我!”
    台下一阵惊呼, 众人只见王斗星脚下一蹬, 两名少年立时就斗到了一起。
    比武台上风声虎虎,台下鸦雀无声!
    对台下观众, 特别是主攻武科的武生来说,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幕是不可多得的体验。王斗星和谭渊可以说是武科学生的两个精神领袖, 一个在武考时举起两百斤哑铃,一个当众扛起三百来斤的三足大鼎, 两人光是斗拳脚功夫, 便已精彩纷呈, 令人目不暇接。
    拳脚来往,迅疾如雷。
    两人几乎化为虚影,以人眼难以想象的速度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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