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猛地蹿起,抓起筷子,冲着背对他、抬手擦拭眼角的皇上,刺去……
    刹那,皇上眼睛一闭,身子一转、手一挥,轻松将筷子、太子,皆打落在地。
    皇上未回头,径直向殿外走去。
    太子面色越来越白,渐成一张透明的纸,猛地仰起脸,两眼死定在皇上后背,声嘶力竭:“父皇,孩儿从未想过杀你,从未、从未……从未——”
    皇上身形一滞,停顿许久,突听得一声惨厉嘶吼。
    太子攥起刚刚刺向皇上的筷子,猛地插进自己脖颈,血汩汩涌出,淌至玄黑丝线绣着狰狞的五爪龙纹上,龙爪锐利鲜活,似一爪一爪挠进血肉……撕咬着瞪圆不肯闭上的眼睛。
    凄悷的血红,于太子周身四溢流淌,静静蔓延,蔓延……黑红黑红地……黏在地面,沁入砖缝……
    钻心的疼,皇上身子颤了又颤……咬紧嘴唇,拼命忍住泪水,却拼了命也未忍住喉中的血……
    骤然泼落的大雨,似替他热泪滚滚……
    太子薨了!
    薨于大雨滂沱的夜,薨于死不瞑目的恨,薨于二十岁如阳的灿烂……
    李墨尘望着窗外嘈嘈切切的瓢泼大雨,寡淡脸上浮出一抹哀伤。他已独酌几个时辰。
    青锋坐在杌子上,单纯的眸中尽不解,“爷,二十年,如愿以偿,为何……”
    李墨尘瞧着白烛曳着微弱的光,烛泪垂下,注满烛台……良久后,幽幽叹道:“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天潢贵胄,天潢贵胄!这是太子哥的悲哀,父皇的悲哀……亦,我的……”
    声音颤抖,又绝望。
    青锋起身,抄起一壶酒,一口灌进,看着李墨尘。
    李墨尘望着外头一只颤抖着翅膀,在大雨中艰难飞行的小燕,出神……
    ……
    那只艰难飞行的小燕,此刻飞至李凌琰的窗前,落入同样怆然的眸中。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李凌琰未回头,依旧凝神望着那倔强飞行的小燕,“母后,皇子……生下来,就……为了被诛?”
    皇后走近,扶着他的肩,“皇权……就是死中求活……他,亦咎由自取……”
    太子薨世,扎于李凌琰心头十几年的刺,骤被拔出,血滚滚淌出,烫地五脏六腑快烂了,“太子哥,因……我……变成这样吗?”
    皇后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自出生,立为太子,富贵荣宠至极,压力苦楚至极,是他受不住……欲达高峰,必忍其痛,忍不了、受不住……只能死!”
    皇后亦瞧见了那只被风雨打落在地,无力爬起的小燕,“活着,就是翻山越岭!没有翻不过去的山,只有翻不过山的人……太子……去送送他吧!”
    李凌琰起身,执伞冲入雨中。
    皇后看着他背影,心道:琰儿,期你能翻过那座山,活着……送走母后……
    待李凌琰消失,皇后垂眼手心,隐隐一黑线,自腕中蜿蜒而出,向指尖延伸。
    ……
    太子丧礼,办七日,皇上却一次未去。
    他坚持上朝,处理国事,一切如常……
    可,已多夜未眠。
    这一日,他正在御书房,熬夜批奏折,只觉身侧多了一人,抬头迎上太后布满血丝的眼。
    “母后,朕的错,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哽咽道。
    太后抚着皇上的手,两只枯老的手交叠着,“你——于父,有错,于君却无过……乾儿不该恨,母后知你尽力了……”
    “朕,朕……对他过于严苛,为磨他心性,还故意疏远多年,朕……未曾对他笑过……他原是个善良的孩子,可……可……弑兄杀父……”
    “父皇,孩儿从未想过杀你,从未、从未……从未——”太子临终的话,却突地响于耳畔,反复盘旋,久久不散。
    皇上只觉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怔怔呆坐龙椅中。
    太后见状,眉眼凝霜,交叠的手背上,溅开一滴泪,温着皇上沁凉的心,“那是他的造化……去了也好,不用日日惶恐……”
    死,亦,解脱。
    皇上抬起头,泪水早已冲刷出纵横的江河沟渠。
    七日后,丧礼结束,宫中褪了那层沉重的白,一切又生机勃勃起来。
    ……
    太子薨世时,余小乔已从青藤小筑,回到相府。
    乍听到,心中不太舒服,毕竟一生命陨落,纵曾万恶不赦,死亦万事皆空。
    那夜,姒文命偷偷进府,陪她喝了一晚的酒。
    酒越喝越沉。
    权力中心的四周,是怎样的万丈深渊,又如何的如履薄冰!
    她只觉有一刻恍惚,似看到李凌琰、姒文命,甚至父亲、自己,全鲜血淋淋地站在面前……
    她扑入姒文命怀中,泪止不住涌出……
    次日醒来,桌上一瓶“解酒药”,下压一字条——乖,喝了!
    江南案,潦草了结。
    岳清云、顾远章斩立决。周德义削官去职,流放宁古塔。魏清音无罪释放,时南舟死罪豁免,流放岭南一年……
    这一日,时南舟被押解出京,魏清音因心中亏欠,愿一同前往。
    余小乔三人,来送二人。
    “不是明日吗?怎赶这会儿走,未出京城,天都黑了!”李凌琰奇道。
    时南舟笑笑,“晚霞行千里!我特意求的……怎也混过大内,不喜送来送去,没成想你们……”说着,望了望血红斜阳。
    李凌琰接过丹朱倒的酒,递与时南舟,姒文命亦斟满,三人一饮而尽。
    “话不多说,保重!明年,回来帮我!”李凌琰擦了下酒渍,笑道。
    余小乔拉魏清音,走到一边,“何比如此?岭南很苦的。”
    魏清音眉眼舒展,“大仇得报,欠的,亦须还。”
    余小乔摇头叹道,“只怕某人甘之如饴呢……”说着,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瞧了眼时南舟。
    姒文命走至二官差,一人塞了一锭金子。
    余小乔将一包裹,塞与魏清音,内有衣物银票等,及一些姿容堂的产品,“莫客气,山高水长,用得着!”
    “嗯,多谢!”魏清音未推拒,潇洒背上,远远瞧了眼姒文命,“盼着,明年回来,参加你们成亲仪式。”
    余小乔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点头扬起唇角,“嗯,时护卫不错,你考虑考虑……”
    魏清音看了眼时南舟,淡淡道:“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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