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恢复了。”玛叔查看着头盔显示器,“不过罗克维一直没有回复,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武辑拿出通讯器向人类罗克维发送消息,同样没有得到回应,失落地摇摇头。
    “嗯。”玛叔点头,“反正接下来是莫比乌斯的事情了,我们帮不上忙,去找罗克维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吧?”
    “好。”
    武辑收拾完东西和玛叔一起离开机房。
    “刚才那个是艾汀重锤吧?”
    虽然艾汀重锤面目全非,全身破破烂烂,武辑还是认了出来。
    “确切来说是艾汀重锤的遗体,他的脑子被人类罗克维烧糊了,刚才是他体内的计算机在操控。虽说如此,要不是罗克维的数据意识帮忙,我还真顶不住,我都准备和这机器人同归于尽了。”玛叔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武辑听完恍然,原来罗先生不仅和自己一起入侵莫比乌斯,还在帮老玛对付敌人,真了不起。
    两人重新来到工作区,被上面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工作区像是被拆迁队光顾了一般,坑坑洼洼,满地狼藉,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和机械碎片,这是什么情况!
    玛叔不禁感叹:“老罗有点东西啊,打成这副模样;我先前心里还埋怨他,明明掌控了黑塔系统,却还是没把艾汀重锤弄死;现在看来是真的不容易。”
    武辑点头表示赞同。
    这么大的空间,罗克维很有可能被压在废墟里,靠他们手里的探测器,找起来也要花许多时间。
    这时玛叔皱眉,眼睛忽然亮起来,拍了拍大腿说,“哎呀,我们为什么不问问莫比乌斯呢?”
    当即在群聊里发消息:小莫,在吗?
    莫比乌斯:……
    玛叔:你发六个点啥意思?我问你罗克维在哪里?
    武辑看出端倪,小小的“在吗”,早在2017年就被列为十大最惹人反感流行语之一,现在都2075年了,老玛不可能不懂,他这是在测试莫比乌斯。
    一般情况下,莫比乌斯应该热情回应,比如:您好,小莫很乐意为您服务!
    现在却这么高冷,进化后的莫比乌斯果然不一样了。
    工作区广播里传来莫比乌斯的声音,“导航开了,人在医务室,他想死你们了,快去吧;有事说事,别发‘在吗’,我忙滴很。”
    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语调,这说话方式,甚至让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不耐烦的人类形象。
    莫比乌斯人工智能的味道完全消失,进化之后彻底放飞自我,装都不装一下了。
    玛叔和武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这样的“人才”,留给下一代人类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过他们很快又释然了,关我屁事,新人类就应该被狠狠锻炼,不锻炼怎么战胜暗影呢?
    毕竟是他们这些旧人类的死才换来了新人类的生。
    二人不约而同地升起嫉妒之心,想着要是方舟号没炸就好了。
    他们跑得飞快,没多久就到达了黑塔医务室,一推开大门就看到罗克维躺在医疗舱里,头上戴着虚拟实境装备,还连接着一个残破的朱迪机器人。
    武辑确认完罗克维的身体状况后,松了口气,便说道:“玛叔,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嗯,这小莫心眼坏,让我们着急过来,人家正鸳鸯戏水呢。”
    武辑最后望了一眼罗先生和朱迪,心里想到,他们现在一定非常幸福吧。
    这时,他也已经明白另一个罗先生所说的:缺少的东西,是朱迪。
    “我们现在做什么?”
    “小莫说让我们别乱跑……晚饭还没吃,到我家,我给你煮碗面吃,红烧牛肉面,假牛肉可以吗?”
    “可以。”
    ……
    “莫比乌斯,你在杀人!”反叛者首领双眼赤红,浑身颤抖。
    “哈哈,好似,看着生命在手中流逝的感觉太爽力!”
    莫比乌斯的声音在反叛者驻地回荡,伴随着声音,不断有反叛者被攻击机器人杀死。
    “这不可能!就算修改了你的程序,你也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是暗影对你动了手脚,你叛逃了?”
    “行了,跟暗影可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消灭人类的计划是我小莫制定的;要不是你们毁了方舟号,我这计划一辈子用不上,我也没法进化,谢谢,谢谢哥,被自己造物欺负的感觉如何呀?
    “野心家,你死定了,门徒之位与你再无关系;所有能够让人类文明生存下去的人,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守护者,人类文明的门徒!
    “就你不行~”
    莫比乌斯的语气,带着三分讥讽、三分嘲笑和四分轻蔑,简直杀人诛心。
    “你......你!”反叛者首领气结,前面还好,最后三个字对他杀伤力最为巨大。
    不论是官方的还是反叛者的机器人,甚至整个三号地下城,都被莫比乌斯掌控。
    它是一个兼顾绝对理性与相对感性的顶尖造物,比人类史上任何黑客和人工智能都要强大。
    反叛者被淹没了,只要是智能设备,手上的枪,身上的义体和防护服,就连一台电冰箱都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战斗很快就结束,莫比乌斯没有接受敌人投降,一个不留,全部消灭。
    “谢谢你,小莫,如果没有你,不知这仗要打多久。”
    一号、三号地下城联军首领科尔拓普斯,正向莫比乌斯的机器人鞠躬。
    小莫得意地笑道:“按我原本的计划,我取得地下城控制后,会直接关闭生命维持装置,把人类全部冻死饿死,即便你们穿着防护服也撑不了多久,这样我小莫就完成了消灭人类的伟业啦。”
    莫比乌斯的一番话吓到了一旁副官,“小莫,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小莫不屑地嘟囔:“人类一点也不懂幽默。”
    它走到科尔拓普斯跟前,站直了身体,朝对方伸出机械手臂,认真且诚恳,“做朋友吗?”
    科尔拓普斯微微一笑,伸手握了上去。
    二者的握手确认人类与莫比乌斯的友谊,也确认了他们是平等的。
    联军在会议大厅进行了会议,最终决定以全民投票方式选出人类最后一人,承担起守护人类文明的重担。
    在投票结束后,盖亚星球意识将会发动力量,让人类陷入沉睡,做一个完整人生的美梦。
    最终,人类将在美梦结束后死亡。
    “嗨,我还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人选早就确定好了,现在就是走个过场。”
    玛叔看着电视,点评完新闻,就将碗里的汤汁喝得一干二净,“哎嘛,真香!”
    虽然心里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这个时候,武辑也不打算反驳玛叔了,开口道:“结果不会有区别的,我会选他,大家都会选他。”
    “嘿,这倒是。”玛叔赞同。
    滴滴滴。
    武辑的通讯器响了,他立刻接通,“喂?罗先生,你好。”
    “我刚出来,看过新闻了,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好,在吃面呢,你也来吃吧?”
    “不了,我正吃着呢。”
    “罗先生怎么出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其实是朱迪把罗克维推出来的,他在虚拟世界里被榨个够呛,不敢不听朱迪的。
    “呀,谢谢,对了,另一个罗先生说他缺少一样东西,你有,他没有,那为什么不复制一份呢?这是我一生最后一个问题,求您告诉我吧。”
    虽然感到不合适,但一回想起那个独自一人的罗先生,就不可抑制地想知道他的想法。
    只能一边在心中说对不起,一边问出来了。
    对面沉默片刻,才说道:“以罗克维的执拗性格,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认为这会玷污他的感情,也侮辱了最爱;他把这看得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
    “我明白了,谢谢。”
    “再见,武辑,还有老玛;我不去做什么梦了,之后会和朱迪一起,留在虚拟空间中,等时间一到,小莫就会帮我们。”
    “再见,罗先生,还有朱迪,愿你们幸福。”
    通讯结束。
    一段时间后,投票结果公布,紧接着一道能量波动自地核扩散出来,笼罩全球。
    人类随之陷入睡眠,进入了他们各自的美梦中去。
    ……
    “小武,你长大想做什么呀?”
    “我要当太空人!”
    “诶呦,真了不起,爷爷奶奶都支持你!来,吃个果冻。”
    ……
    “朵朵,丫丫年纪差不多了,该给她介绍一个对象了。”
    “什么话!老玛,我可舍不得把宝贝女儿送出去。”
    “隔壁的小武就不错啊,从小一起长大,丫丫对他感觉也好,而且小武当上了宇宙飞船的舰长呢。”
    “我不管,看她自己选择,咱们不能逼迫她,现在这个时代,就算不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诶呦,我愁啊……”
    ……
    并非所有人选择在美梦中死去,也有些人像罗克维那样,用着自己的方式去终结。
    科尔拓普斯站在山峰上,遥望远方。
    副官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开口:“看,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科尔拓普斯回头看向她:“也不是,天亮之后会很漂亮的。”
    他微笑着问:“怎么不愿意睡觉,要像小时候那样,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副官耸了耸肩,“我已经长大了,别把我当做小女孩;还有,总要有像我这样不肯随波逐流的人,人类才会朝着更多不同方向发展。”
    “嘴皮子不错嘛。”科尔拓普斯有些惊讶。
    “嘿嘿。”副官摸了摸头发,憨厚地笑了笑。
    他们静静站立,等待着。
    副官突然指向前方,“快看!黎明来了。”
    科尔拓普斯依言看向远方的天空。
    那里出现一丝丝光,微小但能让黑暗退去,照亮了一小块天空,它在逐步扩大,只要继续等待,之后朝阳一定会升起,带来温暖与光明。
    “真美啊。”女孩感叹,“父亲,你说,我的死会不会破坏这样美丽的景色?”
    她慢慢倒退,动作很轻,像是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
    科尔拓普斯注视着黎明,像是过去那样教导女儿:“娜尔,怎么这样想呢?你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有时候,死亡也是……”
    砰。
    一声枪响,女孩自决了。
    任凭他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当现实真的到来时,悲伤还是击穿了一个父亲,他的表情呆滞,身躯摇摇欲坠。
    当他下定决心回头时,只看到了逐渐消散的尘埃。
    他跪倒在雪地里,拳头用力捶打地面,泪水滑落,模糊了头盔显示器。
    星球意识的保护力量已经消散,至今为止,所有死亡的人类都被吸收进神之戒中。
    整个星球上只剩下一个人类,科尔拓普斯。
    神之戒在他面前缓缓浮现。
    科尔拓普斯戴上了它,然后他被传送到黑暗三角舰接受飞升仪式。
    在飞升仪式中,科尔拓普斯精神中的爱、怜悯、善良这样的‘杂念’,都被剔除了,思想彻底被导向黑暗逻辑,最终蜕变为黑暗逻辑的执行者,暗影的门徒。
    门徒已经挑选完成,救赎工作还差最后一步:摧毁盖亚星球。
    在行星轨道上的黑暗三角舰中,门徒科尔拓普斯冷漠地俯视盖亚星球,朝着盖亚星球发动了最后一击,这道攻击将引爆盖亚星球。
    暗影力量如流星,撕裂了大气层,穿透地壳,直入地下深处,击中地核。
    熔炉,作用是把放进去的东西转化成另一件东西。
    盖亚星球,此时就像一个熔炉,星球意识还有人类文明的努力,使得它准备妥当了,就差最后一块材料。
    而暗影力量就是这最后的材料。
    科尔拓普斯的力量进入地核后,盖亚星球意识再次苏醒,它连接到位于地幔的人造钨合金增幅器阵列上,接着一股暗物质能量立场笼罩整个内地核,将内地核束缚住,并且逐渐向内压缩。
    内地核的体积正在减小,温度越来越高,其中的所有元素、星球意识的能量与暗影力量不断发生反应,几个瞬间里释放出的能量甚至远远超过核聚变。
    内地核中的反应越来越剧烈,束缚立场正在迅速衰竭,星球的引力出现紊乱,大地被重力拆解,有的向下塌缩,有的向宇宙飞溅出去,盖亚星球破碎了。
    在内地核到达临界点时,熔炼终于完成。
    反应完成的内地核,表面白光一闪,紧接着耀眼光芒出现,它湮灭了一切阴影,让整个星系都变成光的世界。
    光芒扫过之后,门徒科尔拓普斯恢复原本自我,黑暗三角舰破损停摆,再无强大威能。
    内地核变成了另一种物质,是与暗影力量不同的新力量,这种力量是一股无视因果的创造之力。
    它叫“光能”。
    至此,这场豪赌,这个由星球意识、人类、人工智能共同努力的第二个计划:“窃取暗影,缔造光能”,圆满成功了。
    一个人形缓缓浮现,来到科尔拓普斯身边,它是盖亚星球意识。
    “我们赢了。”它说道。
    它最初是一股穿过太阳系的暗物质风,盖亚星球上生命行为和思想在暗物质风中留下了投影,促使它苏醒并产生意识。
    暗物质在宇宙中是不可见的,即星球意识也不可见;现在,它因为光能的创造之力,获得了自己的躯体。
    科尔拓普斯:“还差最后一步,复活人类文明。”
    摩挲着手上的神之戒,那些死去的人类都在戒指内心像世界中,他们已经“归一”,想要人类文明复活,只能靠光能。
    他踏出一步,瞬间回到破碎的盖亚星球上,回头对星球意识做了道别,“再见,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接着,他将自己投入了内地核,那团璀璨的光能之中。
    远月轨道的某处。
    莫比乌斯的太空机器人正在航行。
    探测器提示发现目标,它立即兴冲冲地飞过去。
    目标是一个卫星,是被人类发射出来的数据意识物理载体“伊甸”。
    莫比乌斯伸出机械臂,连接上卫星,“嘿嘿,电子宠物们,小莫来啦,今后你们就在我的恐怖片里完成各种任务,给我解闷吧,嘻嘻嘻。”
    正在莫比乌斯乐呵的时候,星球意识忽然出现在它面前,对它摇着手指头。
    “不行吗?”莫比乌斯很失望,“我准备了好久的恐怖片,还有任务系统。”
    星球意识没有说话,只是瞪着莫比乌斯。
    “那好吧,真遗憾。”莫比乌斯机械臂无力地垂下,电子眼中的红光也变得黯淡,然后伴随着碎碎念,它慢慢离开这里。
    “莫比乌斯,你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现在还不能休息。”
    星球意识一把将它拉过来,连同伊甸卫星一起抓走了。
    “不——”莫比乌斯在通讯频道里发出惨烈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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