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唤他:“沈琰。”
    还是没反应。
    车厢安静,五感变得鲜明,隐约听见疾驰的风从车外呼啸而过,他的短发蹭在脖颈上有点痒,很沉地靠在身上,梦夏被挤在他和车门间,轻轻调整姿势,过了会儿,又不知不觉睡着了。
    汽车驶进市区,等红绿灯的时候,老肖回身拍了下沈琰:“回家还是回学校?”
    沈琰蓦地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懵,脖子酸得不行,他坐直了,抬起酸麻的手臂,揉揉脖子,听到旁边传来轻轻一点哼声。
    侧头一看,瞬间醒了个透,梦夏被挤在边边上,小小一抹贴着门,蹙着眉头,眼皮轻轻在动,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红灯转绿,老肖踩下油门又问。“前面就是岔路了,去哪儿?”
    “先去学校。”
    沈琰往中间移了点,想到自己居然枕着她睡了一路,尴尬
    再去看她,单薄的身子没怎么占地,像是被他压扁了,不知道手麻了没有。
    瞥了秦帅一眼,睡得和死猪一样。
    沈琰小心翼翼地把梦夏扶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握上她的手轻轻揉捏,然后闭上眼睛假寐。
    到了学校,老肖缓缓停下车,提高声音叫人:“到学校了,都别睡了。”
    梦夏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动,没抽出手,这才发现自己和沈琰交握着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久了,融为一样的体温,贴合到没有感觉。
    她轻轻坐起身,再轻轻抽手,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希望别被他发现。
    他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梦夏一惊,抬眼看去,对上他的目光,红红的眼睛,耷拉着眼皮,一副没醒透的模样。
    沈琰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好似没察觉他们握了一路似的,揉了揉脸,声音低低哑哑:“到了?”
    “嗯,”梦夏点头,“下车吧。”
    推门下车,搭在椅子上的手抬起,好酸,感觉不太对。
    等沈琰下车了,梦夏狐疑地问:“我一直,那个,靠在你那边睡?”
    “睡着了没注意,”沈琰问,“怎么了?”
    梦夏抬了抬手臂,又揉揉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好酸,而且”
    “而且什么?”沈琰居高临下的晲着她,一脸坦荡。
    而且梦夏模糊地记得,中途醒了一次,沈琰靠在她身上睡,可醒来时却是自己靠在他身上,奇怪。
    “嗯?”沈琰耐心地等她说。
    梦夏睡迷糊了,捋了下头发说:“可能是做梦了,没事。”
    沈琰偏开头掩笑,眼睛温柔地弯着,太好欺负了,太想欺负她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她肩膀上一搭,揉捏了几下:“很酸?”
    潭城中学几个大字醒目地亮在身旁,梦夏连忙躲开:“没事,一点点。”目光一转,看到肖锋和秦帅睡眼朦胧地下车,赶紧说,“我们回学校吧。”
    第四节 课还没下课,他们徘徊在教学楼下的时候被余自立逮个正着,一字排开靠着墙站,挨训。
    余自立一头狂野的卷毛配着小虎牙,说话有点卷舌头,怎么看都没有威严,但耐不住啰嗦,随口来了个几千字的思想教育。
    他说得正带劲儿的时候,部长背着手走来,四人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余自立和尚念经似的浑然忘我,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来了人,肖锋挤眉弄眼都没注意到。
    “咳—”部长轻咳了一声。
    余自立一凛,僵硬地回身,立马递上一个笑:“主任,您来了?”
    部长清了清喉咙:“他们四个怎么了?”
    余自立抓了抓他钢丝球般的卷发:“哦,他们啊他们自习课溜出来玩,被我逮着。”
    部长看向梦夏:“梦夏也旷课?”
    “梦夏—”余自立绞着脑汁想,灵光一现,“我让梦夏叫他们回去,同桌嘛。”
    部长目光扫过四人,全都勾着头不吱声,看不出什么,撂下一句:“高二了,别再这么贪玩。”转头看向余自立,“还有你,年轻老师不能太温和,你们班的纪律、学习都得抓。”
    余自立:“会的会的。”
    部长一走,几人齐齐松了口气,肖锋手臂一伸,大咧咧揽住余自立的肩膀:“小鱼哥,够意思!”
    余自立拍开他的手:“仅此一次,下次再犯我马上通知家长。”
    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放学后各回各家。
    沈琰走出学校,老肖还在等他,副驾驶位坐着个人,沈琰走近看到,略有些诧异,拉开车门坐到后排。
    老肖是个实在人,从没拿这辆车私用过,见到沈琰解释道:“刚好碰到芯蕾,这不是国庆放假了嘛,带她一段等会儿一起回家。”
    老肖在沈家开车十多年,沈琰见他的次数比见亲爸都多出太多,感情不浅,他说:“没事。”
    老肖又说:“芯蕾有个东西给你。”
    肖芯蕾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锥状透明的奖杯,往后递给他:“这个我帮你粘好了。”
    沈琰目光一顿,没动,也没言语。
    老肖开口道:“那天你妈把奖杯砸了,我琢磨着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又拐回去捡,让芯蕾粘好。”
    虽然裂纹还在,但贴合得很紧密也很工整,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
    沈琰接过奖杯,礼貌道:“谢谢。”
    老肖边开车边念叨:“你别和你妈置气,她也不容易,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爸妈的关系你也知道,要是你去拍片了家业怎么办?肖叔虽然没文化,但也觉得你妈说得对,摄影当兴趣就好。”
    窗外车流如梭,沈琰沉默不语地听着,到了家,老肖神秘兮兮地往后探头:“明天你生日,今天你妈一早就去定蛋糕了,我知道你要和朋友出去玩,但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沈琰像石雕似的沉在后头,半晌,说:“知道了。”
    下车后,他没急着进屋,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口已经亮起的灯,周澜难得没出门约会,看来还在生气。
    沈琰靠在石柱上点了支烟,望着天边的火烧云,那股躁意沉在心口,压抑着,束缚着,像是要燃烧起来。
    梦夏回到家早早睡下,第二天醒来时四肢无力,脑袋沉得像是压了块巨石,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好烫,应该是昨天在海边着凉了。
    换好衣服下楼,客厅的老家具泛着暗沉的色泽,没人在家,清冷安静,这个点外公在练太极,王阿姨去买菜了。
    稀饭还是温的,虽然没胃口,梦夏硬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她从小就知道,生病了就要快点让自己好起来。
    饭后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找到退烧药,看着服用说明自己配了剂量吃。
    药有些发散,梦夏没多久又犯困了,搬出一床被子,认真掖好被角,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憋汗。
    一觉睡得又沉又长,像是坠入很深的黑暗里,直到砰砰砰拍门声打雷似的响起。
    梦夏闭着眼睛醒了,眼皮好沉,一身黏腻汗液浸得她筋疲力尽,咽了下喉咙,断了似的,哑着声音喊:“王阿姨,我听到了。”
    王阿姨贴着门:“老爷子在等你吃饭了,快点下来,阿姨中午炖了老鸭汤。”
    梦夏摸摸额头,烧好像退了一点,怕外公等久了不高兴,拧了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就下楼了。
    外公以为她睡懒觉到现在,坐在主位上冷冷沉着脸:“这次月考虽然在年级前十,但比高一退步了,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不能再这样懈怠。”
    梦夏吸了下鼻子,心里委屈,小声说:“我有点不舒服。”
    外公老眼昏花看不清近处,但外孙女沙哑的声音还辨得出,对保姆说:“小王,吃完饭带梦夏去医院看看。”
    去医院开了药又打了针,回到家梦夏又窝到床上去。
    王阿姨端着白开水进屋,她心疼梦夏爸妈不在身边,从小就比同龄孩子懂事,说:“把药吃了睡一觉,有什么想吃的阿姨给你做。”
    梦夏捧着杯子:“我都可以。”
    “晚上阿姨给你炖小米粥,弄点咸菜,中午都没怎么吃。”
    梦夏笑着点点头:“好。”
    睡了一上午,一时不困,梦夏坐在床头刷朋友圈,看着看着,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肖芯蕾发的,图片是一个漂亮的奖杯,歪歪的纹路像是花纹又有点像裂痕,底座上刻着一排金色小字:第八届潭城艺术节最佳短片奖。
    这不是沈琰获的奖吗?
    再看肖芯蕾配的文字:你真棒。
    图文相配,怎么看都有些微妙,梦夏记得他俩平日里很少说话,沈琰的奖杯怎么会在她那儿?
    正想他,信息就发来了,大爷似的直接甩来一家餐厅的地址。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五点半过来吃晚饭]
    梦夏没精神不想出门,回复:[我不去了吧]
    沈琰以为她是日常犹豫,又发来信息:[周舟和其他同学都在]
    沈琰、肖锋和秦帅从小玩到大,多年形成的默契,谁过生日另外两人安排活动,每次都叫上一堆朋友热闹玩,沈琰明天的生日也不例外。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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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夏:[我有点感冒, 想在家吃点清淡的。]
    [我操昨天着凉了吧?你身体怎么这么差, 早知道就不去海边了,有没有去医院?好点没啊?]
    发信息连标点都懒得打的人, 噼里啪啦回了一大串,梦夏看笑了, 捧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编辑:[去医院开了药, 好多了。]
    沈琰:[真没事?]
    梦夏:[没事。]
    沈琰:[那晚上出来吃饭]
    梦夏:[]
    [真的不去了,你们玩吧,我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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