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千里之外的常安城里,堪院的扛把子,官面上的御史中丞古孝峰,发完指示之后一直闭目不语。
    身前案上是从临江传回来的卷宗,厚厚的一摞。
    他已经翻过好几遍,除了里边那些令人忧心的猜测,反倒是卷宗本身让他眼前一亮。
    这卷宗事无巨细,整个案件的要素分门别类,记录的条理分明,最后甚至还带上了调查组本身的思考和建议。
    与其他所有流水账一般的记录相比,可参考的价值何止高了一层。
    “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存在’!”
    古孝峰终于睁开眼睛,吩咐道:
    “抄录分发给在外的所有小队,以后就按照这个格式归档!”
    说着从卷宗里把最后一页有关猜测的内容抽了出来。
    “去吧,派人知会陛下,我要见他!”
    他语气极为平淡,这大广王朝的统治者,在他嘴里仿佛是一个想见就见的普通人。
    接到指示的弟子,偷偷瞄了一眼古师,发现他再次闭上了眼睛,面无波澜,看不出喜怒。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案上剩余的卷宗,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
    再次接受了神力灌体,苏和已经成功炼神二转。
    感受着身体进一步的变化,他竟然对再次进入那个陌生的空间饱含期待。
    告知家人明天就将远行,草草吃完晚饭,他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闭目养神,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
    果不其然,他再一次受到了那方空间的召唤。
    和上次一样,翻滚的白雾再一次包裹了他。心中早已有所猜测,苏和已经不和之前那般惊惧,他运行周天,尝试以炼气功法引导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雾气,果然水到渠成。
    筋脉内暖流涌动,虽然在梦里,那种舒爽感还是分外鲜明。这里的雾气,果然和外界的天地元气同出本源,更加的原始纯粹。
    等到吸收结束,这里的白雾又消散了一大圈,露出了大殿中的更多内容。
    苏和梭巡四周,目光凝聚在了大殿隐约漏出的一角,霎时间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恐惧感直冲头顶,心脏抽搐般跳动竟然隐隐作痛!
    这里看起来的确是一处议事的地方,这次白雾进一步褪去,除了原本的地面和殿顶,角落里竟然露出了特别的内容。
    这应该是一座石椅,只露出了底下的一小部分。
    这椅子尺寸巨大,绝对不贴合正常人的身形,令苏和心境胆颤的倒不是椅子的壮观,而是上边明显坐着一个“人”。
    或者一个什么“东西”!
    他大气也不敢喘,因为那“东西”明显是活的!
    露出的脚部,粘液丛生,发出斑斓绚丽的光彩,隐隐蠕动不止,让人目彩神迷,心神动荡。
    苏和使劲儿揉了揉眼,再次看去却又发现没了动静,那似人似兽的脚,像是一尊石像,材质磨砂一般粗犷,带着岁月侵蚀,就像现实里历经千年的佛像一样。
    这时原本那些嘈杂的声音再一次出现,似呢喃、似梵音、似野兽嘶吼,这些声音远近不同,结合露出来的椅子的位置推测,白雾深处,应该是排列着两排类似的座椅。
    神仙开会?
    苏和大吃一惊!
    原本只闻其声,不知其意,这次,在这些显得杂乱无章意义不明的声音里,苏和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嘉州”两字。
    刚刚看花了眼,这会儿耳朵貌似也不灵光了,苏和抓了抓头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唐刃一直说神灵无形无质,那这里足足两排的相关“人等”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等形体,明显不是世间生灵,已然超脱了“常识”的范围,要说这些就是神灵本体,那自己为何面神却毫发无伤?
    难道自己来自不同位面,因此可以免疫这个世界上神灵的威严?
    苏和绞尽脑汁思考着,想到上次奎山大神惊鸿一瞥就把自己变成了僵尸人,怕是免疫这一说法并不成立。
    如此说来,这里出现即使和神灵相关,也有可能只是祂们的投影?又或者自己现在身处梦境,并不是实体到此?
    祂们看不到我的存在?感受不到我的气息?
    苏和心里一惊,心里突然冒出止不住的恐慌。
    就在他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熟悉的声音再次轰然鸣响:
    “闻名!闻名!”
    苏和头痛欲裂,却又暗自庆幸得到了解脱。
    ……
    这个世界的谜团何止苏和不解,诡异之处难以解惑,道听途说众说纷纭。
    从天地脱于混沌,光怪陆离的传说便没有断过,众人都说神,却从没有人见过神灵的真正模样。
    人们敬神,供奉香火以求护佑,却又畏神,对于神灵的无情讳莫如深。
    就在苏和在梦境里纠缠的时候,这世界仍然一刻不停的向前运转,却在隐隐之中预示着某些隐秘正在酝酿:
    冬季已至,草木枯黄,临江县绵延百里的雨雾山,却依旧一反时节的郁郁葱葱,苍翠一片;
    某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村边路口处一个不过几十米高的小土坡上,两个孩童兴致勃勃地玩着游戏:
    “你拍一,我拍一,油嘴滑舌谎话披;”
    “你拍二、我拍二,莫为她人披红盖儿;”
    “你拍三、我拍三,邻里争斗不相干;”
    “你拍四、我拍四,抗拒从严不济事;”
    “你拍五、我拍五,说长道短流言杵;”
    “……”
    两个人拍着拍着突然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往坡下看去,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土坡下一个绵延数十米的送葬队伍经过,白幡飘扬,纸钱飞舞,黑色的棺椁颇为沉重,行走间上下起伏,压得承棺的木条吱呀吱呀地响。白衣白帽的亲属悲声痛哭,在色彩单调的冬季枯黄里倍显凄凉;
    千里之外的京城,大广王朝的皇帝陛下李令显,从堪院走出来,面色阴晴不定,手里的一摞纸张,因为过于用力被攥成一团。他短暂驻足朝西南方向望了望,然后登上了御撵,在众护卫的保护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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