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韩霁风没什么目地,反正已经出来了,不过就是想带她来看看风景,事情再多,也总要有清闲的时光。否则人这一生跟跑火车有什么分别,一个站点驻足须臾,只有别人给自己让路的份,沿着冷硬的铁轨跑下去,细想起来,一生都是无望的。
    江风沙沙作响,撼动身上的衬衣,窸窣有声。远处除了灯火,还有一团明月,隐约是白色的,冷冷的光,远远望去脆而薄。让世间的万斛灯光为之生了怯意,坠在天际生出孤寂的别样美。
    两人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直至江风呜咽,慢慢变得大了起来。而她只穿了单件的衬衣,清爽不贴身的面料隐隐有了凉意。
    韩霁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说:“江边风大,我们回去吧。”
    夏明月将尖尖的下巴缩在他挺括的西装领子里,贪恋这样的好时光,可是真该回去了。就说:“好。”
    车门打开的一刹,听到不远处的谈笑风声,下意识抬眸望过去,目色不由得一重。
    韩霁风扶在车门上问她:“怎么了?”
    夏明月摇了摇头:“没什么。”旋即坐了进去。
    那一双眼似乎是看到她了,偶有惊怯在里面,希望仅是她的错觉,实则一片坦荡,否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抵达夏家的时候,韩霁风跟着走了下来。
    “我送你进去。”
    夏明月一怔,反应过他的用意,捋了下耳畔的碎发笑起来:“不用,没人会吃了我。”又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韩霁风淡淡说:“那你进去吧。”
    他没有即刻离开。
    夏明月走出一段距离后,回过头来看他,只见他斜倚在车身上,路灯将他原本修长的身姿拉得很长。只是离得远,看不清他清峻的脸。
    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她害怕走夜路,可是到了一定的时间又不得不离开。那段从家到学校的路永远是她最熟悉且最畏惧的。许曼丽不可能送她,却也知道她的胆怯,将她送出家门后不会立刻转身回去,总会站在那里看她一小会儿。她走出几步,急迫的回头,看她还站在那里,就会安心许多,但是知道很快她就要消失了。所以再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脚上的步子飞快,不知不觉就跑了起来,常常到学校的时候大汗淋漓。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哪里想到这样一回过头去,仍旧有一个人目送她缓缓前行。距离已经很远了,仿佛在灯火阑珊处。
    比起许曼丽,这一个宛如亘古的明星,心里生出错觉,以为永远不会消失。
    等夏明月到家的时候夏家的人已经睡了,事已至此,倦意丛生。
    吴雪深知夏符东做到了这一步,大吵大闹无济于事。如果夏明星仍旧心有不甘,想从中阻挠,就得另辟他法。
    这样的清静夏明月没想到,回到房间之后,先不去洗澡,翻出电话给付谣打过去。
    问她:“睡了没有?”
    电话里付谣的声音还算精神:“还没,正在整理一个报表。”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问她:“夏总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指示?”
    夏明月抿动唇角,先提醒她:“以后要按时睡觉。”尽管知道很难做到,听闻他们做销售的睡眠时间都不规律。白天跑完客户,晚上回去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协调处理。早就听付谣说过,她的睡眠出现问题了,有的时候即便没事,也要在沙发上挺尸一样躺好久,不到过半夜是睡不着觉的。
    然后说:“我和韩霁风要订婚了,董事长已经给我们看好了时间。”
    速度之快令她没想到,果然人言可畏。
    付谣赞了一声,说:“那感情好,恭喜你了,抱得我们s大的风云才子归。如果我在群里喊一嗓子,说韩霁风名草有主了,不知道要哭死多少美人儿,损毁多少玻璃心呢。”
    夏明月说她胡扯,又问她:“最近跟家里人联系了么?不要一味只顾着工作。”
    付谣说:“今晚才打过电话,老家的一个表妹过来了,我老公说晚上请她请个饭,顺便再带她在a城转转。”
    夏明月脑海中浮现那双眼,骤然清明起来,心口也是一松。原来是表妹……
    却还是提醒她;“我知道你是工作狂,虽然我最喜欢这样的下属,可是家庭还是要顾念一下,毕竟孩子还小。”
    付谣啧啧叹:“即将被婚姻虏获的女人果然不一样,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教导我们的。什么时候不是有大家才有小家,一切要以工作为重……”
    她巴啦巴啦的说了一通,之前的困意消散许多,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就说:“行了,夏总,你快休息吧,我手头还有点儿工作。”
    夏明月道了“晚安”,将电话切断。
    付谣所说的,的确都是她给灌输的。如果现在要她再重申一遍,她还是会这样说。或许家庭观念淡薄的人就是如此,觉得没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亲人会叛离,爱人会出轨,只有工作不会背叛自己。而且是一生的保障。
    一大早苏婉清化了淡妆出门。
    来到国森大厦广场前的时候,顿下步子仰视整栋建筑物,巍峨高耸,恢弘的程度连途径的政府楼都比不上。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半点儿迟疑。所以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标极其明确的将车子开到了这里。
    ☆、(058)人事调动
    她知道自己跟夏明月是有差距的,可是也不能说她不如人。毕竟两个人从事两种职业,那个女人在这栋建筑物里风声水起,她在法庭之上也毫不逊色。而且早上化妆的时候细细照过镜子了,平时的自己只是疏于打扮,却仍是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子。所有,她有什么好退缩的?
    踩着高跟鞋进来,问过前台哪里面式之后,直接乘电梯上楼。
    到了这一轮剩下的人已经不多,都是业界里的精英,奔着高额的薪酬来的。可她不是,所以胸怀之中一片坦荡。看人的时候也越发的目色从容,整场下来表现很好,考官眼中流露出的赞赏越发让她胸有成竹。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苏小姐,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面试,回去等通知吧。”
    苏婉清回以一笑后,从房间里出来。
    透过人群一眼看到韩霁风,黑西装白衬衣,周身似有光,站在再多的人里都是鹤立鸡群。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有瞬间的不能直视。
    接着抬步走过去。
    韩霁风懒洋洋的问:“面试很成功?”
    “怎么?你不希望看到?”苏婉清反问回去。
    韩霁风若有似无的一声笑:“你自己的选择,我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太过漫不经心了,神色之中的确都是无感。这样的事不关已更如一把利器刺透人心。
    如果他表现出一点儿无奈或者反抗,还说明他在心里是忌惮她的,至少他将她的心意放在心上,哪怕仅是当成困扰……但是,如果一个人毫不在乎这个人,又哪里来的困扰?
    可是,他没有。
    韩霁风的坦荡与从容都写在脸上,夹杂一点儿心不在焉,看起来像个遭人恨的浪子。
    苏婉清特别想问他:“韩霁风,你都是没有心的么?”
    可是,又怎么会没有。如若没有,就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高调宣言他非谁不娶。
    所以,即便知道她的心意又如何?终归不关他什么事,说到底只是她一个人在执拗着与全世界对抗。
    进了电梯,韩霁风问她:“想吃什么?”
    苏婉清闻声回过神来,怔愣的看他。
    韩霁风单手插在口袋里,叹气说:“这种状态刚才是怎么应付那些面试官的?”
    苏婉清调转视线,盲目地盯着电梯内发光的镜面说:“就你会挑我的毛病,或许在他们的眼里,我是很优秀的呢。”
    韩霁风“嗯”了声:“我从不质疑你的业务水准。”
    苏婉清错愕的抬头,莫非这是肯定?又听他说:“所以当初你来事务所,我才肯一心一意的教你。”
    她的眼光随之暗淡下去,他对她的扶持这些年来总以为有其他,不相信只是因为看好她的能力。
    只是那唇齿苦涩僵硬,想问的话却终究没有问出来。眼前豁然开朗,电梯门已经打开了。
    前台见人出来,热情的打招呼。
    “韩律师,要出去?”
    韩霁风轻一点头,风度翩翩。
    苏婉清甚至怀疑自己听到口水吞咽的声音,果然到了哪里都不缺迷恋他的女人。
    “你的未婚妻对此没有一点儿意见?”
    韩霁风似笑非笑:“如果这样说的话,我对她的意见更大。”
    他竟如此肯定一个女人,说明那个人在他的眼中亦是可以魅惑众生的。
    苏婉清没什么胃口,走出大厦就说:“霁风,我事务所里还有事,中午不跟你一起吃饭了。如果我有幸被国森聘用,再请你吃饭吧。”想了一下,又说:“到时候叫上你的未婚妻,总要介绍给我们这几个朋友认识。”
    韩霁风说:“介绍是早晚的事。”
    苏婉清一直将车子开到主干道上,才允许自己卸下装备。从镜中望见一个颓败且毫无生机的自己,连面目表情都是死气沉沉的,不知道刚才的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得一派平和。
    她又辗转着思及起来,来国森是对是错?
    夏明月晚上加班,韩霁风打来电话的时候就告诉他先走一步。
    韩霁风只得提醒她:“加班也要按时吃饭。”
    “放心吧,张洁已经替我将饭买回来了。”夏明月语速很快,说了句再见,直接将电话挂断了。低头核对了一下电脑上的数据,看到无误,才将页面保存后关掉。
    茶几上的饭菜早已经冷掉了,还是张洁中午时替她买上来的,一忙起来就没顾得上吃,这会儿是有些饿了。打开一看,一盒里装着小笼包,顺手拿起一个含到嘴里。又想起什么,拿起电话打出去。
    接通后苏子行大气不敢喘,唤了声:“夏总……”
    绝非受宠若惊,销售部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夏明月。由其她将电话直接打到某个业务员身上,更是亦恐亦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如果有业务指示的话,干嘛不打到区域经理那里?
    夏明月咽下包子说:“问你一点儿事情。”
    苏子行马上说:“夏总,您说。”
    “你最早的时候是从本省调出去的吧?在这边干了几年?”
    苏子行回答说:“做了一年多的时间,不到两年。接着就被调到四川去了,这不去年又来到了这里。”
    像苏子行这样频繁被调动的还是不多见,只说明一点,他是凭着本事应聘进来的。各项指标虽然达标,可是没有靠山,所以随着市场需求和人事变动,哪里难做就被调到哪里去。
    这样的事情夏明月见多了,也知道销售部有一半的人是攀关系进来的皇亲国戚,时不时就有人垫话跟她说人事调动的事。
    想了一下说:“我思考着把你再调回本省来做,你觉得怎么样?”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苏子行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总,你说什么?”
    夏明月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说:“我看了一下你们几个业务员的业绩,再加上本省陈东的身体不是特别好,估计是有休长假治疗的打算,所以我想把你调回来。”
    这一回她说的再明确不过,苏子行亦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千恩万谢。
    “夏总,实在太谢谢您了,你能把我调回去真是太好了……”
    这于他无非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徘徊懊恼几天之后,这个消息的到来等同于生活给他的巨大转机。前一晚还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因为绝望整夜睡不着觉。最坏的打算已经做好了,没想到就来了这样一计福音。
    挂断电话后,马上给家里打过去。
    一张口声音都是欢快的:“媳妇,我错了,昨晚不应该跟你吵。告诉你个好消息,公司打算把我调回省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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