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兮:“可我还是疼。”
    医生:“嗯,是会疼的。”
    今兮趴在床上,额上都是汗。她深吸了一口气,打了麻药的身体是麻的,但嗅觉还在,她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儿。
    她问:“医生,我背上会留疤吗?”
    医生顿了顿,温声说:“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的,而且你也不一定会留疤,你的伤口不大。”
    “我还要跳舞,我不能留疤的,留疤就……不好看了啊。”
    ……
    今兮头往后仰。
    鼻尖,嗅到熟悉的消毒水味,和那年闻到的如出一辙。
    那个医生说的没错,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留疤了也可以消掉,毕竟,她的伤口不大。
    可是陶桃呢?
    她想起躺在手术室上的陶桃。被火烫伤,到了连看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的程度。手术时间过去五个小时,都没有人出来,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她还能跳舞吗?
    还……能吗?
    第25章 我忍不住
    25.
    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结束。
    手术室门打开,主刀医生林立勋出来,他摘下口罩,“病人现在一切都好,具体情况,我让护士和你说。”
    王菁曼点点头,又问:“陶桃她现在人呢?”
    “送去病房了,过二十四个小时才能探视。”
    “好,医生,真的辛苦你了。”
    林立勋挤了个礼貌性的笑,只是眼底,有散不去的忧愁。
    手术是结束了。
    可是一切,才开始。
    后续的治疗过程……
    哎。
    他叹气,没再多言。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都在讨论刚结束的这台手术。
    因为难度系数较高,所有没事的医生都到观摩室看这台手术的手术操作和细节,有人就刚才的气管切开手术提出疑惑,也有人不了解刚才各次输液的用量和时间……诸多问题,林立勋呵呵笑:“我先喝口水。”
    在他喝水的间隙,杜小羽说:“林教授,刚才那个病人,我看着年纪很小啊。”
    “十四岁。”
    方才还嘈杂如菜市场般的办公室,陡然噤声,一个个,眼里流露出同情。
    “还是学跳舞的,”林立勋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办公室里,有在烧伤科工作多年的老教授,也有刚轮转到烧伤科实习的实习生,无一不纷纷叹息。
    郑梨低声说:“我以后还是不选烧伤科了,这么小的女孩子躺在那儿,你刚看到了吧,全身都是伤,全身都被绷带绑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且还是学跳舞的,多爱美的小姑娘啊……”
    女孩子对女孩子更容易共情。
    汪旭:“那你要去哪个科?”
    郑梨瓮声瓮气:“反正,不要选烧伤科,每次送来的病人,身上都有点儿伤,昨天贺医生面诊的那个病人你看到了吗,眼睛烫伤,血肉模糊的……闻着味儿我都想吐。”
    两个人缩在角落里讨论。
    冷不丁,一道冷冽嗓音插进来。
    “爱干净就不要选择医生这个行业。”
    说闲话被抓包,二人怔了下。
    汪旭挠挠头:“贺医生。”
    郑梨也叫:“贺医生。”
    办公室有个隔间,被大家当做休息室使用,有休息躺椅,冰箱,还有前阵子林立勋特意买的加热保温柜。里面放着的饮料,都是贺司珩买来供大家喝的。
    贺司珩过来取牛奶,恰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相比于二人此刻难堪的神情,贺司珩神情淡淡,“医生只是个职业,和环卫工人没什么差别,干的永远都是最脏最累的活,不要把医生想的多高尚,也不要把这个职业想的多高人一等。喜欢干净,就别当医生。”
    “我没……”郑梨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羞愧难当。
    汪旭给她找理由,“她就是被吓到了,才这么说的。”
    贺司珩眼神没有温度,斜睨他一眼,“你们还没选定方向吧?”
    他们是轮转到烧伤科的实习生,自然没选定。
    “嗯。”
    “到烧伤科之后,觉得烧伤科不行,那以后呢?下次去哪儿?妇产科?儿科?心外科?”贺司珩的阅历比他们多许多,他嘴角轻扯,“知道妇产科会面对什么吗?丈夫和婆婆为了保大保小而争执,最后决定保小。呵——”
    “生出来是女儿,丈夫和婆婆在产妇出院前都没露过面。”
    “怀孕19周羊水破裂,导致不得不堕胎。”
    “儿科就好吗?”
    “刚生下来的小孩,就因为是女儿,被父母抛弃。”
    “六个月的小孩就得肝脏移植,父亲有肝炎,母亲又不匹配,压根找不到合适的肝源,只能数着日子等死。”
    “这还只是病人,你知道儿科闹事的有多少吗?儿科是整个医院闹事最多的一个科室,因为小孩是全家的希望,你稍微有一点儿没做好,都得被指着鼻子骂。”
    “连病人脏都没法适应,被人指着鼻子骂,估计更没法适应了。”
    贺司珩在科室里素来寡言少语,平时科室内的医生都会开玩笑,也会在闲暇之余唠家常,唯独贺司珩,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参与任何一场谈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话这么多。
    两位实习生显然怔住,继而,郑梨眼眶泛红,她拿着水杯的手指紧缩,力度大的,手指泛白,“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回去,再仔细看看希波格拉底誓言,不要只是会背——理解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理解不了,那么,趁早转行。”
    贺司珩从保温柜里取出牛奶,没再看他们一眼,转头离开休息室。
    贺司珩没在办公室待着,他今天休息,回来也是因为这场突发事件。手术结束,他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办公室。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休息室没有门隔着,话传到办公室,所有人的耳里。
    杜小羽冷冷看着贺司珩背影消失。
    她有些走神。
    林立勋同她开玩笑:“是不是突然之间觉得,小贺很有魅力?”
    她收回眼,纠正:“我一直都觉得贺医生超有魅力的。”
    林立勋:“你是觉得他长得有魅力吧?”
    杜小羽眼眯眯笑,不反驳。
    过了半晌,她又问:“我一直都很好奇,贺医生为什么选咱们科室啊?”
    林立勋指指自己,“还能是什么原因?——我这老头子,有数不清的魅力。”
    “……”
    办公室再度安静下来。
    林立勋干笑两声,“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去上个厕所。”
    ……
    重度烧伤病房外的走廊里。
    王菁曼正在和她姐姐打电话,声音虚弱,“嗯,手术结束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不知道,对不起……”
    一连串的抱歉。
    今兮侧头,看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模糊了窗户。
    耳边,猛地有温热触感。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到来人后,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
    何时在他边上坐下,给她拧开牛奶瓶,递过去:“晚饭吃了没?”
    事情从发生到现在,过去将近八个小时。
    已是深夜。
    今兮抿了口牛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回答:“没有。”
    贺司珩:“我带你去吃饭。”
    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陶桃的情况,还好吗?”她问。
    “要听实话?”
    “嗯。”
    “我作为医生能做的,是救活她的命,其他,全得靠她自己,而且后续治疗会很艰难。”贺司珩说的浅显易懂。
    今兮问:“那她以后还能跳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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