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蹙眉看着他。
    李老太太在上面声音洪亮:“我的想法是,十月底之前,把这学期的教材内容啃完,然后十一月搞定所有高考知识点,接下来的训练,就全部备战竞赛……”
    秦渊坐得笔直,目光直视着台上的老师,可是头一次,在上课的时候,他走神了。
    看来,跨班大群里,9班的人说阮轻暮的教材被人撕了,是真的?……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中午时的画面,那素得像和尚斋饭一样的餐盘在眼前晃动着,叫人没由来地一阵烦乱。
    所以,这个人是没钱买新教材了吗?
    他忽然伸出手,把自己的物理课本扔到了阮轻暮的桌上,小声道:“先用这本。”
    他的声音低,可是课本挺重,落在阮轻暮桌上,发出了“咕咚”一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讲台上,李老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正看见阮轻暮睡眼蒙眬地抬起头,大喝一声:“你,玩什么呢,声音这么大!”
    阮轻暮一片懵懂:“?”
    李老太威严地叫:“来,给我答一下,这道题后面半道怎么解?”
    阮轻暮:“……不会。”
    “不会要听啊!”李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自己不学,起码安静点,不要再发出怪声了!”
    阮轻暮:“哦,好的老师。”
    趁着老太太转身写板书,他低头撕了张小纸条,草草写了几个字,夹在物理课本里,飞快地又丢到了秦渊桌上。
    秦渊冷冷看了他一眼,打开了纸条。
    “我不听课的,就不浪费课本了。”
    秦渊眉头轻跳了几下,在纸条下面回了一句,又冷着脸把课本送了过来。
    旁边的2班学委李建荃偷偷瞥着他俩,心里像是有小老鼠在挠:他的偶像秦学霸和那位9班学渣,到底在搞什么!
    怎么秦大佬上课也不听讲的,喜欢传纸条吗?
    问题是和一个学渣能聊什么,有啥下课说不行吗?……
    阮轻暮无语地打开纸条,看着上面一行字:“不听课你来干什么??”
    字迹凌厉又漂亮,潦草,却有着隐约风骨,清晰可见。。
    阮轻暮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那字迹,忽然笑了。
    上辈子,他只见过这人的字迹一次,还是在那封约战的信笺上。
    就是这样笔笔如刀,锋锐凛然。
    他随手把纸条从课本里取出来,塞进了裤兜,然后扭过了头。
    阳光正烈,照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隐隐有金色在少年细细的汗毛上微闪。
    不听课来干什么?
    他嘴角勾起来,似笑非笑,用口型无声回答了一句。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因为说得缓慢,秦渊还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那句话。
    “来看你啊。”
    ……
    第14章 我竞选
    物理课后,第二堂是化学课。
    走班制第一天的混乱和新鲜,在第一个课间显露无疑。
    一群学生上完了第一节课,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一样,兴奋地在走廊里乱蹿,找自己的下一个教室。
    竞赛班因为人少,所以是唯一一个地点不变的班级,三十多个人中,有一大半离开了教室,去往了别的班,能继续留在这里上化学课的,只剩下了十来个。
    与此同时,陆陆续续地,有新的学生按着门牌号找了过来。
    教室后排,秦渊坐在座位上,冷冷地看着阮轻暮:“你能正经点吗?我在和你说正事。”
    阮轻暮抬起头,有点诧异:“我一直很正经啊。”
    看着秦渊脸上浮起的薄怒,他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那也是正经话。”
    他刚刚睡了半堂课,眼角有点微红,一双桃花眼带着慵懒:“我也是真的来看你的嘛。”
    1班的文艺委员陆涟漪扎着高高的马尾,脚步轻快,抱着化学课本,正从教室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后排的一幕。
    他们那个从来都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班长忽然伸出了手,一把揪住了对面男生的领子!
    秦渊微微俯下身,冷冷看着阮轻暮,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近到了彼此都看得清对方的睫毛,和同样黑亮幽深的瞳仁。
    “你给我听好。”秦渊慢慢收紧了手指,将阮轻暮的领口握得更紧,“这里没人陪你玩游戏,但凡对自己负责点,就该去适合你的稳健班,懂吗?”
    赶来上化学竞赛班的学霸们一个个吃惊地望着后面,面面相觑。
    陆涟漪秀丽的眉毛蹙着,担忧地咬了咬嘴唇。
    在班上一年多了,秦渊别说不轻易理女生,就连和男生们都有距离,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和人接二连三地冲突过?
    阮轻暮仰着头,脸上的笑意淡了。
    他伸出手,微凉的手指轻搭在秦渊的手腕上。
    “你知道你自己很烦吗?”他迎着秦渊的目光,弯弯的桃花眼眯起来,“总是这样,对错黑白,正邪好坏,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秦渊冷冷看着他,眉峰锐利:“总是?”
    阮轻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
    这个人在奈河桥上喝下的孟婆汤,大概挺多啊。
    什么都忘光了,忘光了前世,忘光了那段过往。
    可却没忘记和过去一样,时刻看他都不顺眼,一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模样。
    他在秦渊的腕骨上一按,扳开了他的手腕。
    轻描淡写,却强硬。
    “管好自己吧。别人怎么样——”他垂下眼,薄而白皙的眼皮上,浅浅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与你何干啊,秦大班长?”
    ……
    整整一个下午,后排的两位新邻桌没有再说一句话。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生物老师还在争分夺秒拖堂,隔壁班的傅松华他们已经下课了,探头探脑地在走廊站着,往竞赛班的教室望。
    靠,又是什么惊悚的状况?
    最后一排,秦大佬身边睡觉的那位,又是谁啊??
    正惊悚着,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一转头,正看见方离和他一样,呆呆地望着窗户里面。
    “你来干吗?”傅松华瞪着他。
    方离小声说:“等、等同学去吃饭……”
    傅松华浓眉一挑:“等你们班那个阮轻暮?”
    方离低着眉眼,不敢看他:“嗯,他腿不好,我帮他打饭。”
    “你倒是好心。”傅松华“切”了一声,“跟一个神经病混在一起,你不怕被传染啊?”
    方离声音很小:“没、没有……他人很好。”
    傅松华翻了个白眼,人生得英俊,就连翻白眼也显得肆意阳光:“你是结巴吗?结巴配瘸子,难怪和他要好。”
    方离的脸色有点白了:“不、不是的……”
    傅松华说完了又有点后悔,赶紧挥了挥手:“哎,我胡说的,别当真啊!你人美心善,帮助残疾同学,是小天使来的。”
    方离红着脸,抿住了嘴巴。
    ……
    实验三中规定,住校的学生必须来上晚自习,平时会有值班老师定时来督查,今天是实行走班制的第一天,晚自习和下午一样,显得有点鸡飞狗跳。
    原先都是在自己班上自习的,可现在每个人上课的班级都可能有好几个。
    理论上说,甚至可能有学生在不同的四个班上不同的课,晚自习去哪儿,就是一个新问题。
    学校本来想在原班上晚自习的,立刻就被几个竞赛班的名师联名抗议,强烈要求允许在走班的小班上,便于他们随时给这些尖子生加练习、做辅导。
    年级教学会议开了三轮,最后才定下来方案:竞赛班和领航班的学生允许去各自的教学班上晚自习;稳健班的学生原则上留在原来的行政班,两边都实行签到点名。
    第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班主任都在岗,又是发放签到表,又是召开班会强调事项,教室里灯火通明,学生坐得满满的。
    9班的老简站在讲台上:“刚刚讲的都明白了吧?总之别想逃,我跟你们说,我天天拿着两边的签到本对名字,谁两边都不在,我一眼看得出来。”
    下面有胆子大的男生叫:“老师放心吧,宿舍不准留人,我们也没地方去啊。”
    老简瞪着他:“少废话,校后门的网吧、文体楼前的情人树,哪里没你们的倩影啊?”
    下面一通吃吃的憋笑。
    实验三中原身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老中学,这些年才改成了只有高中部,校园虽然不算大,可是颇有几个著名的景点。
    一个是校园操场东侧的一株百年香樟树,一个是西边文体楼楼下的合欢树。
    香樟树号称树龄百年,其实大约也就是五六十年,不仅枝叶繁密,树干直径极粗,一个男生都抱不过来,当年修操场跑道时,为了保留这棵树,还绞尽脑汁绕开了一段。
    至于那棵合欢树,就更加受欢迎了。
    树冠巨大,生机盎然,每到夏季合欢花盛开时,满树粉红,似云似霞,不仅仅是女生们最爱拍照的景点,更是男生女生的表白圣地,早就被历届的学生们叫成了情人树。
    合欢合欢,还有比这更浪漫更美好的兆头吗?
    两棵树一东一西,在这个老校园里遥遥相望,都是属于大乔木,很容易就在岁月中长成了从容又温柔的模样。
    老简等大家笑完了,才又开口:“今天的班会,还有件事。大家知道,高一时我们选班干时就说了,一年后会调整。”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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