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武将军的脸藏在蓬松巨大的花白络腮胡里,太子其实看不见东武将军到底对自己是什么表情,等了许久,也才等到准备上轿的东武将军一句话:“太子殿下如今长大了,动得为陛下分忧,这是好事,但殿下初次上朝,有很多事情并不了解,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做出来可不一定做得到,恕老夫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完,也不等顾宝莛再说些什么,东武将军便将他那庞大的身躯塞进了轿子里,留下一旁怪尴尬的姜副将微笑着和太子殿下行礼告退,说道:“那末将也先行告退。”
    顾宝莛允了,目送那两个人的轿子离开,看着那轿子消失在宫门转角,才被身边的贵喜叫唤了一声,叫回了不知漂荡去了何处的魂魄。
    “殿下?殿下?”贵喜公公永远弯着那瘦弱的腰杆,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倾斜上来,看着太子殿下那清贵柔美的侧颜,说,“殿下,皇后娘娘还惦记您呢,现在是去请安吗?”
    顾宝莛这才回头,说:“嗯,先去请安,然后去把薄公子请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贵喜深深鞠躬下去,吩咐旁的太监传话出宫叫那义王府的公子进宫,而后又陪着太子去了一趟坤宁宫请安,在坤宁宫过了午饭,下午一进南三所,便能见到他的薄兄,太子殿下在外面装了一天的高贵冷艳气势强大,回来后就又瞬间松懈,盘着腿坐在榻上,迫不及待将今天朝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薄厌凉听,然后又问薄兄,说:“东武将军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要支持我,按理说我提出的福利很好。”
    “的确现在军中最先种痘,但是一个月我也等得起,而且这一个月我也不会闲着,总去军中关心一下他们,顺便说说我的计划,这是不是也怪好的?”
    顾宝莛与薄厌凉谈话的时候,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旁边燃着炉火,炉里烧着最精贵的木炭,木炭烧起来完全没有烟雾,甚至还有着无名的淡香,让房中弥漫暖烘烘的安神气味,只不过这气味对初次上朝就大大表现了一通,并且担心小冰河期的太子没有什么作用。
    薄公子是直接从南营前往南三所的,连午饭都没有吃,在南三所的三所里坐等太子过来,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太子来了以后,也一个字都还未开口,就见漂亮的太子一步步走向自己,脱下一身坚硬的壳子,又软乎乎的坐在了他的面前,把所有弱点、迷茫、不解,全部摆在他的眼前。
    等太子说得差不多了,薄厌凉才推了推面前的茶杯,修长的手指头点了点茶杯的杯壁,声音沉稳悦耳:“小七,喝口茶。”
    顾宝莛朝服都还没有脱下就说了一通,乖乖听了话,捧着茶杯用盖子撩了撩茶面,水汽扑了他一脸,舒舒服服地让他渐渐感到安心了些,顾宝莛放下茶杯后,才慢慢继续说:“还有智茼,智茼和我说的马六姑的事情,我觉得必须把马六姑找来让她停止这种行为才行,说句不好听的话,大部分百姓大概都更相信马六姑,而不是相信我和六哥的科学。”
    “嗯。”
    “厌凉,你不要光‘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四哥今天没有去早朝?还有,今天上朝的时候,我提出的解决方法到底好不好?你觉得我是不是杞人忧天,小冰河期不会到来?”
    薄公子坐姿笔直优雅,不知为何的笑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异域神秘的蓝色眼睛,薄厌凉说:“我觉得你找我来只有一半是想要问我,我怎么看,还有一半只是想要听我说‘你做得很好’。”
    太子殿下微微一怔,咬了咬下唇,说:“好像是的,我很相信我做的没错,但是如果有人可以肯定我一下,我会更安心。”
    “那小七,你今天很棒。”
    顾宝莛觉得薄厌凉实在是说得很敷衍,但还是心里开心了不少,只不过这种开心完全比不得接下来需要实操所带来的麻烦。
    顾宝莛开始一边啃着桌上的小点心,一边开始听对所有问题都看得更加全面更加透彻的薄厌凉的见解。
    薄厌凉则一边伸手偶尔给小七擦一下嘴角的糕点粉末,一边严肃起来说:“小七,你现在其实只是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但是你看,你有一个最终目的,那就是需要东武将军的兵来帮你和四王爷修路,我们反推一下,东武将军的兵如何帮你修路,你承诺说给钱,但钱从哪儿来?你需要先去找陛下要银子,但是国库的钥匙又在四王爷手里,四王爷愿不愿意掏这个钱也是一个问题,毕竟四王爷之前找我南营借兵可是只管食宿。”
    “东武将军对你态度不明,这应该不是借兵一事造成的,所以你大可以不管他,只要能让东武将军旗下兵丁为你所用,你根本不必在忽他的态度,据我了解,东武将军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等日后看见了小七你做出的成果,一切便迎刃而解。”
    “最后马六姑诓骗银两,在民间散播谣言之事你大可直接交给我便是了。这种事情,小七可以不用管,只是一桩小事。”
    顾宝莛眨了眨眼睛,可不觉得这是小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这怎么讲?”
    “什么怎么讲?”薄厌凉淡淡说,“无法讲,倘若那马六姑当真是相信是自己使得牛痘能够预防天花,是这人间的大圣人,那我无妨成全她。但她如果是有意招摇撞骗,蓄意敛财,那我也成全她。”
    顾宝莛听不大懂:“你要如何向世人澄清这牛痘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呢?”
    肤色犹如中欧世纪吸血鬼那般苍白,却又眉目深刻,唇薄笑淡的薄公子顿了顿,道:“我们不必澄清什么,有时候越澄清越让人觉得有古怪,不如将计就计。我这两天便会让那马六姑到我府上一趟,小七,你去找陛下和四王爷商量给铺路士兵日结工钱一事,此事我以为可以不限男女老少,只要是想要报名参加的,都可以进行登记上工,届时全城为工,修路速度会更快。”
    顾宝莛没有意识道薄厌凉不希望他参与马六姑这件事,十分顺利地被和他有些奇妙氛围的好友勾上了另一个话题,惊喜说道:“很是!日结工钱,全城开工,修路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跟着做,把水泥铺平就好了!厌凉,你相信我说的小冰河期吗?”
    薄厌凉‘唔’了半天,直到看见太子殿下眉头都皱起来一点后,才说:“当然相信,你大可以也告诉陛下和王爷们,想必他们也会有他们的判断。”
    顾宝莛点了点头,和父兄们单独说的话,他还是说得出口的。反正他在父兄面前早就没有什么必要遮掩了。
    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当顾宝莛晚上就拜托老娘把全家哥哥还有老爹都聚集在坤宁宫吃晚饭的时候,另一头义王府当夜便花重金寻来了如今身份水涨船高的马六姑。
    马六姑近日出入达官贵人家中频繁,见识过的豪奢更是眼花缭乱,但义王府到底是和旁的府邸不大一样,那威严的大门和门口的石狮子便能叫她腿软三分,再便是身边犹如押犯人一般的威武冰冷的侍卫,直教马六姑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脑袋都畏畏缩缩犹如乌龟藏在了那装模作样的道士服里。
    有雄壮威武的管事领着马六姑前往大堂,马六姑一路踩着王府的石砖走入其中,一边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弟子,这两个弟子都是跟随她买来的小子,一个名叫白河,一个名叫黄土,对她言听计从。
    坐在大堂等候王府主人前来接见自己的时候,马六姑在昂贵的黑木圈椅上坐立难安,她忍不住对白河招了招手,年纪轻轻的小道白河便连忙弯腰讲耳朵凑到马六姑的身边,马六姑小声说:“你确定这义王府的公子找自己来是做法事的?他不是已经得过牛痘了吗?怎么还要做法事?”
    马六姑心虚,脸上的皱纹都团在一块儿,颤抖着感受无法控制的未知带来的恐惧。
    白河小道留有两撇山羊胡,自傲地挺起胸膛,安慰师傅:“师傅切莫惊慌,下午我便问清楚了,说这义王府的公子薄公子找师傅您是为了感谢您呢!说原本他并不想得那牛痘,谁知道无意之间得上了,还以为好不了了,结果您给廖公子做了法事,兴许是歪打正着,将太子殿下和薄公子一起给保佑了,这下薄公子是来谢谢您嘞。”
    马六姑当初去二王爷府上,的确是做了一场法事,但是却不仅仅只是为了给廖公子祈福,而是王妃希望给王世子润泽驱散身边的魑魅魍魉,说是怕王世子被别人抢走,迷失心智,马六姑太擅长和内院儿里的妇人们打交道了,三言两语便将人安抚了个好,又开坛祭法,弄到半夜得了赏钱就走,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传说她能预防天花,马六姑起先当真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可当无数的金银财宝送到了面前,马六姑心里头便又觉着兴许当真是自己厉害,心安理得的受着所有人的敬仰崇拜。
    马六姑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傲慢模样,正打起精神来准备再接受这薄公子的感谢来着,却在看见那一袭深红圆领收袖衣袍的俊雅少年从大堂画壁之后带着家丁走出来,气势难言,只一眼便好像是能够将她谎言看透,直让马六姑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拔腿就跑!
    只是想跑是没有门的,马六姑双腿基本被那视线定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才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薄公子行礼。
    薄公子微卷的黑色长发落在身后,双手轻轻放在圈椅的扶手上,微笑着对忐忑至极的马六姑点了点头,说:“马六姑,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早便听说是马六姑你施法救了我等,本公子自然也不能受了好处又没有表示,所以才找来六姑,想要稍微了解六姑你当时在二王爷府做法经过,好叫我也涨涨见识。”
    薄公子彬彬有礼,马六姑立即放松了一些,心道这薄公子估计也只是看着吓唬人,实际和其他京中公子哥儿们没有两样,俱是吃喝玩乐怕死之徒。
    但马六姑喜欢这些怕死之徒们,这可都是她的财神爷呀。
    马六姑抖擞起来,装模作样的笑道:“公子既有如此善心,老道已然欣慰之至,只不过那日在二王爷府上的法事恐怕不便外露。”
    “那是本公子唐突了,既是不便外露,便不露,马六姑直接再在王府做法一场也是可以的。”薄公子深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孤冷的光点,说道。
    马六姑有点犹豫,她来这里之前可什么都还没有准备。
    “这……做法事的东西,老道还没有带过来。”马六姑觉得有些仓促了。
    “不妨事,王府里都准备好了,本公子就是想要亲眼看看六姑到底是如何做法的,既然能够给我与太子还有廖公子做法,当然也是能够给全天下的百姓也做一次。”薄公子说得很官方好听,虽是在笑,却也能够让马六姑感受到对方绝不愿意被拒绝的意思。
    马六姑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对薄公子的要求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但却不敢拒绝,只能招来自己的两名弟子,稍微做了做准备,就被带往义王府后院巨大的空地上,而空地之上当真早早就准备好了做法需要的一切道具,从祭台、瓜果、鸡鸭鱼猪头、宝剑、符纸再到左右两名护法的小道士,马六姑既狐疑不已这些东西怎么好像早早就准备好了?又不能半途反悔,只能一边感受那种奇怪蔓延,一边硬着头皮开始做法。
    薄公子就坐在祭台的对面,在最佳观赏位置上,单手抵着自己的下颚,目光幽幽地看着马六姑做法。
    马六姑做法有一套自己的流程,从来没有变过,首先是拿着宝剑刷一套花拳绣腿,然后一剑刺向猪头,表示斩妖除魔,再端起早就倒满了酒的大碗,一口气将碗中酒含在嘴里喷出,最后念念有词摔了酒碗,又跪在地上叩拜八次,法事便差不多成了。
    马六姑这回也一样,耍完剑后端起碗来一口将碗中酒包在嘴里,可正当要喷出的时候,却感觉到嘴里的液体味道十分诡异,根本不像是酒!辣得人眼泪直接飙出,她更是呛得不行,吐在了自己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蜡烛被她的小道丢在了身上,染着细小火苗的蜡烛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间,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火光!蓝色与橘红的热交织缠绕,瞬间吞噬了马六姑!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道场上火人四窜,跟着马六姑一同来的小道白河与黄土却是没有要灭火的意思,甚至还生怕被牵连,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躲着。
    王府所有侍卫目不斜视,坐在椅子上观赏薄公子更是面无表情,哪怕火人直直冲向他,也没有半分要躲的举动,素来冰冷的虹膜里倒影着火人一步步踉跄倒下的模样,最后摆了摆手,才有属下用早已准备好的麻袋将火扑灭,把现场收拾干净,又将吓得尿裤子的两个小道压上来,跪在薄厌凉的面前。
    “出去后,知道怎么说么?”来自异域恶鬼一般的公子,平静询问。
    跪在地上的两个小道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是师傅为了天下祈福,自愿献身,日后百姓种牛痘只需大胆去种,不需要再找人做法。”
    “很好,去后面领赏吧,至于你们师傅这段时间得的道观和道观里面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部捐给太子。”
    “是是是,小道明白,小道明白。”在根本不信鬼神,不理佛道的异域人面前,摆谱是最找死的,只有听命才有活路,两个小道可不愿意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更何况马六姑赚了那么多钱,居然一个子儿也不给他们分,死了对他们来说倒是件好事。
    小道们磕头谢恩之后,默默离开,整个王府便也渐渐归于平静,而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将空地上所有事情一览无遗的薄颜薄丞相倚栏喝酒,儿子薄厌凉所作所为深得他真传,可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对父子隔着老远互相看见了对方,儿子毕恭毕敬站起来行了个礼,老子继续喝酒,没有反应,只是有些事情仿佛是雾里看花,似明似暗,薄颜只差一点点就能明白过来,他这位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儿子,为什么现在在突然有了自己的见解,即便是被太子感染了叛逆,也不该对太子比对老子都要好,在乎得连干这档子事儿,都亲历亲为,却又不让太子陪同观看。
    等等,这对从来形影不离的好友,干什么坏事儿都凑在一起,现在薄厌凉却好像不愿意让太子看见他这一面……
    薄颜酒入愁肠,脑子却无比清醒,忽然的,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对他言听计从的薄厌凉对自己描述顾家皇子们各自性格特点时,单单对太子顾宝莛感到疑惑的问题,小小的薄厌凉当时问他:谁规定男人和女人必须在一起?
    一切突然串在一起,薄丞相清瘦脸上睿智的眼微微瞪大,瞳孔都晃动颤抖着,看着他那和阿瑾唯一的儿子,面色越来越冷。
    他想,自己或许是可以试探一二,倘若厌凉当真和太子之间有些首尾,那他和阿瑾的孩子便又将回到他的掌握中,毕竟瞧他儿子这为了太子上刀山下火海都使得的隐讳勇气,带领整个南营鲜卑勇士涤荡草原夺回鲜卑王位的日子指日可待!
    薄颜等不起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他必须亲眼看见鲜卑族杀尽匈奴的那一天,不然他无颜去见阿瑾!
    倘若不是,是他多想了的话……
    薄颜笑了笑,自言自语般说:“是与不是都无所谓,是的话,便能出兵,不是便成亲,阿瑾,我们的孩子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啊……你若是还在,过不了两年可要当奶奶了……”
    说着,薄颜看向天空,乌黑的天上一颗星星也无,月光也藏在厚厚的乌云里,半点光辉也不愿意落在他的身上……
    第110章 战犯┃欺负弟弟是这个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了。
    当夜二王爷顾赤厚前往皇宫之前在家里先填了点儿暖胃的粥进肚子, 顾赤厚生得高大威猛,坐在凳子上和妻子、小舅子比起来简直犹如一座小山。
    吃饭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他吃饭又快, 囫囵一两口就跟野猪拱食一样扫荡了个干干净净。
    顾赤厚吃完, 喜欢和儿子润泽交流一下感情。
    小子润泽被妻子打扮得十分富贵大气,见着父亲倒也没有一点儿害怕和瑟缩, 顾赤厚捞起小儿子便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的举动总让他想起很久之前大哥和父亲抱着自己孩子的那个样子, 像是一种微妙的传承, 如今他也做了父亲, 能够抱着自己的孩子。
    外间有太监前来催促, 顾赤厚正巧也不过吃了个三分饱,抱着润泽就要一同进宫去, 谁知道正要走呢, 却被妻子廖雪娘欲言又止的神情拦了一下, 夫妻两个走到隐蔽的小隔间说话去了, 留下小外甥和最近也不出去闯祸的廖碧君两人小眼瞪着大眼, 没什么话可说。
    隔间里, 廖雪娘支支吾吾,有些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她已经想了好几日了, 今天到底是觉得应该只会丈夫一声,免得丈夫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那才叫不好。
    “赤厚,有件事,我想你该知道。”廖雪娘垂着睫毛, 半真半假的说,“你也晓得我那位弟弟没个分寸,前段时间和你七弟混在院子里面得了牛痘,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是担心,所以叫了个女道来做法事,保佑他们平安,也为你我的儿子润泽祈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都传遍了京城,现在大家都找那道士做法,还说不找她的话,就没有办法防御天花……我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了,只怕是耽误七弟的大事……你说怎么办啊?”
    顾赤厚身着简便常服,对妻子的话没有半分疑惑,听了后,虽然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安慰说:“这个我知道了,我说怎么军中将士们对种牛痘都那么积极了,百姓倒还有些疑虑,原是有这样一桩案子,雪娘你也是好心,不需怕的,我一会儿入皇宫直接和父皇弟弟们说开了就好。”
    廖雪娘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是眼底还有些忐忑,她现在也找不到马六姑了,只盼着马六姑不要把她做法事的真实目的给暴露出来,那可是把太子当作妖孽来做法的法事,给她十个脑袋,都没人保得了她,虽说当时让马六姑做法的时候,可没有透露妖孽是谁,只摆了几个妖孽送的物件,但现在廖雪娘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这样鲁莽。
    她的丈夫无论如何都是曙国二皇子啊,这老大眼看根本就不能继承皇位,七弟又在朝中毫无势力,不管是顺位继承还是看资历,那都是她的丈夫顾赤厚继承大统,这毫无疑问的呀,而她终会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小小七弟呢?
    廖雪娘真是后悔,但也庆幸事情倒现在也没有暴露。
    送丈夫出门的时候,廖雪娘和弟弟廖碧君站在门口目送,等进宫的马车消失在傍晚的街角时,廖雪娘才松了口气,手搭在弟弟廖碧君的手背上,露出个暂时的微笑:“碧君,你不是和太子殿下关系不错么?怎么近日不和太子殿下出去了?”
    大概所有做错了事情的人,想要弥补掩盖什么的时候,都会这样,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
    廖碧君笑着把扇子插在后颈衣领里面,还怪委屈的朝姐姐努了努嘴巴,说:“谁知道呢?近日哪儿都碰不着,弟弟我倒是想见殿下,殿下忙得宫都没出呀,我上哪儿见去?”
    “唉,也是。”廖雪娘叹了口气,“谁叫你自己不争气的?让你好好念书,到了年纪有父亲给你找关系,在金陵当个小官,一年生一两级,不出十年,你就能做父亲的左右手,你倒好,成日只晓得往那烟花柳巷里面钻……”
    “弟弟再也不去啦。”廖碧君说。
    廖雪娘嗔怪地瞪了一眼弟弟:“我还不了解你?此时不去,也不过一两日,一两日过了,就又要不知道被哪个尖脸狐狸眼儿的姑娘勾着几百两几百两银子的往里砸!”
    廖公子很认真的摇头:“是真的不去了,总觉得没意思的很,楼里的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
    “哟,还庸脂俗粉,你才多大呀,见着什么美若天仙的人了?你突然顿悟了?”廖雪娘被弟弟逗得一笑,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头轻轻戳了弟弟脑袋一下。
    廖公子被戳得装模作样东倒西歪,说:“顿悟说不上,只是总惦记着,觉得皮囊也好,魂魄也好,都是一等一让人欢喜的,其余人与之相比,多了些世俗的污秽,少了些说不出的干净。”
    “叫你这么说,你姐姐我也是污秽不堪的了?”
    “哪里哪里,弟弟我最脏了。”
    “呵,油嘴滑舌。”
    这边二王爷府的姐弟两人说着话回了大堂继续用餐,另一边二王爷顾赤厚领着才九岁儿子乘坐王府专用的马车碾压着京城青灰色的石砖,一路入宫。
    傍晚的紫禁城灯火辉煌,天边乌云笼罩其上,却让京城的烛光更加耀眼了几分,王世子润泽小朋友趴在马车的窗口,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森严的宫门与肃穆的侍卫,忽地坐回位置上,一本正经的询问父王:“父王,近日小宴七叔要来?”
    顾赤厚露齿一笑,说:“那是自然的,你问这作何?”
    “只是平日里娘亲带我去给皇祖母请安,若是四婶婶和池漪也在,大婶婶和智茼也在,五婶婶也在,就感觉怪安静的,大家都是循规蹈矩的问安,又说些寻常的话,最后再毫无乐趣的各自回府,就觉得少点儿什么。”润泽小朋友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
    二王爷顾赤厚朗声哈哈大笑,手掌拍着儿子的后背,说:“你小小年纪还知道少点儿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五叔和四叔他们偶尔在路上遇见,一块儿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比娘亲她们去的时候还要气氛凝重,只七叔在,大家才一块儿笑笑说话,就连平时在学堂里逞凶斗狠的池漪见了七叔都要掐着嗓子腻歪过去,别提都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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