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岸边,早早就有软轿候着,只等着他们的船一靠边,立刻有仆妇婢女们一拥而上将梅相子抬上了软轿子一路匆匆离开。
    众人都围绕着梅相子,场面有些混乱,梅相子一走,众人也顿时做鸟兽散,几乎没人记得船上还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救人者,只一个小厮匆匆上来,将一件长袍递给对着秋叶,有些紧张又恭敬地道:“大人辛苦了,请跟小人来换一身衣裳,免得着凉。”
    秋叶白一看便知道是二管家遣人来的,虽然只是个小厮,但好歹有人还记得她救了梅相子,心中暗道这梅府的人到底还不算全无头脑,便点点头跟着他去了。
    那小厮领着她一路到了附近的一座小楼,有些忐忑地道:“这是大少爷的藏石阁,这里是最近方便大人更衣之处了,还请大人先将就一下。”
    秋叶白看着那小厮浑身不自在的胆怯模样,就知道他是那种低等小厮,很少能见外客的,便文然一笑点点头:“没关系,你先去给我备些热水和取套衣衫来罢。”
    那小厮见秋叶白态度丝毫不见倨傲,竟然还对自己露出笑容,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腼腆地大力点头:“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他连礼都忘了行,就匆匆忙忙转身就往外跑。
    秋叶白见那小厮跑了,完全忘了得先带她进楼,有些好笑又无奈,她转身看了看阁楼,伸手试着推了推大门,见大门倒是没有锁,便索性自己直接进了门。
    身上衣衫湿黏,虽然是六月,但风一吹,着实还是有些冷的。
    这小楼确实不大,进门就是一室一厅,花厅里四面墙都是宝玩架子,并着花厅的里摆着的四五条长条案上都搁满了形形色色的石头,有的精致,有的古朴,有寻常的青石,也有一看便是极为值钱的玉石原石。
    另外的房间里则索性满地都是石头,而案几上则都是凿石的工具。
    秋叶白看着那些石头上还有未雕完毕的石刻,心中便琢磨着,这大概是那梅家大少爷的石刻室了,看着内室除了那刻桌后的八仙椅外几乎就没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小厮刚才那副忐忑的样子了。
    这地儿根本是个工坊,连个休息室都不是。
    小七跟着她后头四处看看,也没好气地道:“真是的,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地方!”
    她只好上楼去,上了楼才发现楼上这也个藏石料子房,但好歹还有些地方没有堆石头,能让人有个落脚的地儿。
    那小厮很快就回来了,还好他虽然有些没有见过世面,但还不至于呆蠢,和另外一个小厮一人捧着一盆热水,一人拿了一套衣衫。
    若是他真的抬了个沐浴水桶进来,这里连放的地儿都没有。
    秋叶白让他们把东西都拿到了楼上去,拒绝了他们的伺候,只打发小七带着他们出去看着门,自己上了楼,看了看那衣衫,她不颦眉禁叹了一声,今儿真是太莽撞了,这身衣衫虽然料子极好,款式也大气不失飘逸,但……这明显大了她身形至少一号。
    一看这套衣衫就是那小厮不够做事儿仍是不仔细,也不知道是他们府邸里哪位主子的,也不仔细查看合适否就给她弄来了,一会子穿上身铁定看起来松松垮垮,形象猥琐!
    待会她还要去见梅家大少爷,穿着这身衣服立刻声势就堕了一半,枉费她之前在梅家门口做出那副嚣张的样子,本是打算让梅家人生出轻敌之心,却不想这下子她做戏做过头。
    嚣张是能让人轻敌,面上却能弹压得住人。
    但今这般狼狈的模样,只会让人轻敌又轻慢了。
    她脸上有些无奈地浮现出一丝苦笑来,这可真是自作自受,怜香惜玉也不看看地儿!
    但如今已然如此,她也无法,只好先就着热水先处理一下自己这身狼藉。
    ——老子是老子是lolo要趴床下看公主小白上炕的分界线——
    梅府,天娇阁
    这座遍植百花,充满了江南韵味的精致阁楼里此刻失了平日里的安静,不时地有仆婢端着热水和汤药进进出出。
    只因为天娇阁的主子此刻落了水正躺在床上半昏迷着,谁人不知大小姐不但是云游了的老爷和夫人的独生女儿,更是如今梅家当家梅大少爷最疼爱的妹妹,平日里一个指甲壳都舍不得弹,如今陡然落水,只怕她们这些丫头仆婢都要担当上护主不利的罪名。
    闺房门外的花园里,二管家一身湿淋淋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便躬着身子站在在一道修长的身影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事情就是这样,大少爷,奴才没有半句虚言。”
    那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着,一身雨过天青色暗锦云纹的袍子,腰上束着一抹白玉青金腰带勾勒出他宽肩修腰,背影沉静优雅,不如下人们所想,此刻看不出一丝一毫因为亲妹落水而生出的焦灼之感,
    梅苏沉默了片刻,忽然淡淡地问:“那秋大人的身手你可看清楚了?”
    二管家见自家主子竟然没有问他小姐的事儿,反而一开口就是那秋千总,心中估摸自家主子是否怀疑大小姐落水和姓秋的有关,便想了想自己看到的情形,然后道:“奴才在水里还是看得清楚,那秋千总只一手按了船檐便单手抱着大小姐轻松地跃上了船,若是武艺寻常之人绝对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可见他的武艺绝不差。”
    水中阻力大,再加上大小姐昏迷了,昏迷的人是极为沉重的,但是那秋叶白不但把大小姐抱上了船,而且姿态洒脱优雅,单凭借力气,寻常人决计是做不到的。
    梅苏没有再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二管家看着自家大少爷背对着自己站着既不说话,也不动,自己也不敢动,就这么站着,被冷风吹得有些打抖。
    就在他快忍不住想打喷嚏的时候,梅苏忽然又开了口:“你之前说那位秋大人在门外表现嚣张放肆?”
    二管家见自己少爷这么问,不免心中古怪,平日大小姐有点儿什么事儿,大少爷都嘘寒问暖,怎么地今儿老是围绕这姓秋的问?
    但他还是再原原本本地把秋叶白在外头的表现又说了一遍,末了又愤愤地道:“正如您所料,那姓秋的耐不住在外头等,便奸滑地将太后老佛爷搬出来了,所以奴才立刻开门,可他态度嚣张,言辞恶毒,全不晓得收敛,更不知咱们与宫里的关系,分明是个无脑嚣张的货色,不足为惧。”
    但这事儿涉及到大小姐,他还是没这个胆子。
    背对着他的梅苏听他说完,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片刻,轻笑:“此人倒是个矛盾的,如此不粗心嚣然,却还记得将相子给带上船,并给相子盖上蓑衣。”
    二管家有些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垂首站着,心中却不以为然地暗自嘀咕,他倒是认为一点不矛盾,那秋叶白不但是个无脑的,还是个好色的,见了大小姐就移不动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大小姐,冲动、好色、武艺高强,这种人最容易拿来当枪使。
    “此刻他在藏石阁么?”梅苏忽然问。
    二管家也不管主子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下意识地点点头:“是,那附近也没有别的合适换洗之地。”
    他想了想,有些忐忑地道:“奴才擅做主张,让下面人拿了一套大少爷的旧衣给他送了过去……。”
    梅苏淡淡地打断他:“你做的没有错,秋叶白毕竟是朝廷命官,也确实是奉旨查案,若是让他在这里救了人,却传出身染重疾的名声查不了案子,只怕便是咱们梅家的不是了。”
    二管家原本也算梅苏的心腹,瞬间恍然,立刻点头道:“那奴才立刻再让人煮了姜汤和请最好的大夫过藏石阁?”
    若是秋叶白不能查案,那么到时候这个黑锅谁来背?
    所以他们不能让秋叶白在这里生病!
    梅苏微微颔首:“嗯,看样子大小姐并无什么大碍,等她醒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去会一会这位秋大人,当面谢过他救命之恩才是正理。”
    看着梅苏款步而去的背影,二管家一呆,下意识地道:“但是……此刻他应该在沐浴更衣。”
    大少爷……居然会去看一个无关的路人甲,而不是如平日那一般守在大小姐身边,这是天下红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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